《姣姣》影桃

9、第 9 章

　　卯时初刻，天幕沉凝如绀青染墨，夜色尚未完全褪尽。朱红宫门上，新贴的桃符以朱砂题着“岁兆丰年”的吉语，廊下悬垂的大红宫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雕花梁柱映得流光溢彩。石阶两侧，岁朝清供摆得齐整，一枝红梅斜斜探出青瓷瓶，与身旁的鎏金烛台相映成趣。

　　许桐轻掀锦帐，朦胧灯火漫过白月璃熟睡的眉眼，她柔声道：“月璃，醒一醒，今日岁首，该去祭祖。”祭祖乃是宫中头等大事，何况这是白月璃第一次参与，意义不同寻常。伸手探了探白月璃的额头，触手一片温凉，还好不再发热。

　　前几日，白月璃拉着白靖泫出宫去年末大集游玩，回来便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了两日，偏那几日初雪落庭，他虽畏寒但又最是爱雪，因他身子刚好，大人们都不许他去玩，但这小子竟趁着许桐为他熬药的功夫穿着单薄便去雪地里疯玩，被抓回来当晚便染了风寒，高热不退。

　　许桐取来雪白的狐裘披风，银线绣的云纹在灯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领口银狐毛蓬松柔软，将白月璃裹住时，更衬得他小脸莹白如玉。见他仍迷迷糊糊地蹙着眉，许桐轻轻为他理了理额前碎发，柔声叮嘱：“月璃，若实在难受，别硬撑，一定要和哥哥父皇说，知道吗？”白月璃顺从的点头。

　　许桐将白月璃送出门外时，白靖泫正立在汉白玉阶前。他身着玄色祭服，织金云龙纹在曦光中若隐若现，两侧的侧妃则穿着深青色礼衣，翟鸟衔珠的绣样庄重而典雅。白靖泫自然地牵过白月璃尚带微热的手，这才与侧妃一同踏出宫门。

　　宫门外，十余辆华盖马车与仪仗队早已列队肃立。御前侍卫持戟而立，甲胄在晨光中泛着冷冽寒光；礼官手持幡幢，绸缎旗面如瀑布般垂落；宫人们皆垂首屏息，连衣袂摩擦声都几不可闻。

　　为首的皇帝御驾以紫檀木制成，车壁雕着九龙戏珠纹样，龙鳞片片分明。窗棂悬着明黄绉纱，珍珠流苏随风轻晃，发出细碎清响。紧随其后的太子车驾规制稍减，却是以上等沉香木为体，墨色锦缎帷幔上用金线绣满蟠龙云海，华贵不凡。按制白月璃本该独乘一车，因他病体未愈，特准与白靖泫同乘。

　　后面依序排列着太子侧妃与皇帝妃嫔的车驾，虽华美程度逐次递减，却仍各见精巧。白月璃目光掠过车队，见统共不过十余辆，比他预想中短了许多，心下不由掠过一丝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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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祖归来时，日头已升得颇高，宫中早已设好了家宴。白月璃饮过参汤后神思渐明，目光扫过满座珠环翠绕，忽然察觉异样——自他回元祁这小半年来，竟从未见过其他皇子、公主，以及他们的母妃。即便皇子已封王就藩、公主皆已出嫁，他们的生母也不该全无踪影。更为诡异的是，他从未听说有哪位皇子公主正式外封或出宫立府。而在祠堂之中，白渡这一辈，只供奉着他生母林忻悦一位——那些本该在场的人，如今都在何处？

　　他下意识望向谈笑自若的白靖泫，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冰锥刺入后颈，令他脊背发凉。

　　膳后，依礼开始拜贺。妃嫔们按品级列队，依次向白渡、白靖泫与白月璃祝祷。即便是白渡的妃嫔，向两位小辈行礼时也极尽恭谨——众人皆敛衽躬身，垂首视地，姿态谦卑。

　　白靖泫领着白月璃微微躬身还礼，姿态从容却不过分谦卑。轮到白月璃向两位太子侧妃行礼时，他虽有些不情愿，仍规规矩矩地长揖及地，礼数周全得挑不出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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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晟阳宫的白月璃迫不及待的将收到的锦囊都拆了开，宫中自然不会送金银这等俗物，囊中装的皆是稀世奇珍，虽件件价值连城却入不了白月璃的眼，但念及确是人家的一片心意，白月璃便让许桐收拾好一并放入琉月阁的小库房中。

　　目送许桐出了宫门，白月璃估算着她往返琉月阁至少要半个时辰。连日大雪，宫中只清了行道，院中积雪犹厚。他一时兴起，正要扑进雪地里，却被一双大手稳稳捞住。回头一看，竟是白靖泫。

　　“哥哥不是该在御书房议政么？”白月璃惊讶道。

　　白靖泫轻轻将他放下，指尖轻点他额头：“你怎的如此不消停？风寒还没好利索，还要胡闹？”语气虽带责备，可见弟弟耷拉着脑袋的可怜模样，又软下声来：“回房戴好帽子和手套，允你在院中耍会儿。”

　　兄弟二人在院中堆起四个半人高的雪人，白月璃指着雪人兴高采烈地介绍：“这是父皇，这是哥哥，这是姐姐，这个是我！”

　　不知谁先掷出第一个雪球，院中顿时雪粉飞扬，白月璃自然不是兄长对手，见许桐回来便躲到许桐身后。许桐见状含笑加入，与白月璃并肩作战，一同对抗白靖泫。雪球来往间，欢笑声在晟阳宫上空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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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设在清风楼。席前，白靖泫与白月璃郑重地向白渡磕了头。随后白渡满眼含笑地看向侍立身后的许桐，许桐羞赫地跪在白靖泫身旁也给白渡磕了个头。白渡终于满意地对白靖泫和许桐道：“朕年岁大了，就盼着早日抱上皇孙。”许桐顿时羞红了脸，白靖泫含笑将她轻拥入怀。

　　“年礼！年礼！父皇的年礼！”白月璃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白渡朗声笑道：“怎可能少得了你哦。”福公公应声呈上一个织金锦囊，内盛一方青玉印玺，螭钮精致，印文明刻——“黎王印”。

　　白渡又挥挥手，福公公再奉上两个锦囊。白靖泫与许桐略感意外，欣喜接过。锦囊中竟是两段镶着金丝的红绳，寓意天定姻缘。

　　白月璃忙将兄嫂拉起身坐下，自己又规规矩矩地向他们磕头拜年，起身便伸手讨要年礼。白靖泫作势要打他手心：“没有！”见弟弟嘟嘴不快，又忍俊不禁：“早给你备好了，已让人送到你房里。”

　　黄花梨木圆桌透着寻常人家的温馨。白渡坐于主位，白靖泫与白月璃分坐左右，许桐挨着白靖泫——这才是真正的家宴。桌上不过十几道家常菜，不似平日御膳那般精致繁复。

　　白月璃见桌上的菜品眼熟，夹起一块梅酿肉放入口中，这不是宫里御厨做得，分明是云霞楼的味道！

　　“父皇，这桌菜莫不是宫外云霞买来的？”白月璃夹着一块梅酿肉疑问的看着白渡。

　　白渡笑着捏捏白月璃的脸颊“嘴刁得呦，朕听说你喜欢，已赐了‘御膳亲点’的匾额，以后让他们常供内廷。”

　　白月璃很是开心“嘻嘻，谢谢父皇”随后看到许桐又讨好的承诺到“当然，我一定得姐姐允许！”

　　砰然一声巨响，一束火光如流星划破天际。此乃岁首定例，由皇家内帑出资，于宫门前广场燃放万千焰火，供全城百姓观赏，以示君王与民同乐。

　　无数焰火齐齐升空，在夜幕中绽开百丈锦绣，流光溢彩，绚烂夺目。百姓的欢呼声如潮水般随着每一次烟花绽放此起彼伏，万家灯火如星子般缀满京城街巷——这满城欢腾，正是白渡治下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的最好见证。

　　白渡将白月璃裹在龙纹大氅里，同坐龙椅观赏这盛景。白靖泫与许桐相依而立，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十指相扣。

　　霞云楼顶，许卿独坐飞檐，眸中映着漫天华彩，唇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察觉有人靠近，她抬头见是许桐，眼中顿时漾开惊喜：“姐姐！”

　　许桐为她披上披风，并肩而坐，从锦盒中取出一支发簪。那发簪做工精巧，花朵造型俏皮可爱，蝶翼薄如蝉翼，随动作微微颤动，整体轻盈别致。许卿接在手中细细把玩，但见流光在簪上流转，当真是爱不释手。见她终于展露出这般无忧无虑的烂漫笑颜，许桐心中涌起阵阵暖意，柔声道：“来，姐姐帮你戴上。”

　　“愿我们小卿年年岁岁，如今朝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