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姣》影桃

52、第 52 章

　　祁阳三碗烈酒下肚便醉意朦胧，白靖泫将他扶到床上，仔细盖好被子，才转身回到桌边，独自将余下的酒饮尽。他收好碗碟与酒坛，轻手轻脚带上房门，便往厨房去了——许桐他们还有一个时辰回来，是时候准备晚饭了。

　　这疫病着实凶险，似能随风侵体、触人即染，起初只是有人莫名高热、咳嗽不止，不久便发展到咳血、皮肤浮现青黑瘀斑，往往发病不过三日便一命呜呼。连风都带着死寂的味道。城外乱葬岗日日添新坟，尸体堆积如山，掩埋的人手都短缺，尸气与药味交织在空气里，熏得人喘不过气，人心惶惶如惊弓之鸟，整座京城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

　　山海酒庄与太医院合作开设义诊，供物资、辟场所，宫中御医与京城名医齐聚于此，共研疫症。张乐儿与高亭本想尽绵薄之力，又盼能见传闻中的女神医青鸾，便报名作了义工。没曾想正遇上了许桐，于是便顺理成章被邀住进了酒庄。

　　许桐不许白靖泫外出，白靖泫便担起后勤事宜，每日为许桐他们洗衣做饭，备好药汤——许桐、张乐儿、高亭每日归来，首要便是以药草熏身、沐浴更衣，才能稍减传染之险。

　　白靖泫刚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三人一身疲惫，衣摆上沾着些许污泥与药渍，眉宇间带着掩不住的倦色。白靖泫上前，手中提着一个小巧的锦盒，里面盛着研磨细碎的药粉，细细往三人周身掸去，动作轻柔却周全。

　　饭后，白靖泫收拾碗筷去了厨房刷洗，许桐三人则留在厅中，谈论着对疫病的新发现。张乐儿双手托腮，望着跳动的烛火轻轻叹息：“原以为御医们都出宫诊治，总能见到青鸾神医，谁知这半月来连影子都没瞧见。莫非传言有误？否则京城疫病如此严重，她怎会不现身呢？”

　　许桐饶有兴致地看向她：“你是真心想拜青鸾为师？”

　　“自然是真心！”张乐儿坐直身子，眼神格外认真，“以前我一门心思想学用毒，可这半个月亲眼见着疫病肆虐、百姓受苦……忽然觉得，学医救人，或许才更有意义。”

　　许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温言劝道：“学医与学毒本无好坏之分，关键在于使用者的本心。毒能害人，亦能救人；医能活命，亦能杀人，不过是医毒同源罢了。”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乐儿，你对此次疫病，可有什么看法？”

　　张乐儿低头思忖片刻，语气带着几分犹豫，毕竟许桐的医术在她眼中极为精湛，她不敢妄言：“我觉得……这次疫病反倒像是有人蓄意下毒，我虽看过许多医书药典，却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症状。听闻青鸾神医手中有本《济世》，记载了天下间的奇毒与灵药，若是能得见一面，想必对破解此次疫病大有裨益。”

　　许桐闻言，笑意更深了几分，指尖轻轻叩着桌面：“那本书不过是记载的内容稍多些，哪能穷尽天下毒与药，不过是江湖中人传得神乎其神罢了。”她望着张乐儿眼中未泯的热忱，心中已有了打算——待此事了结，便表明身份，收下这心性纯良的丫头。

　　张乐儿到底年岁尚轻，劳累一天，倦意袭来，便先回房歇息。

　　厅中只剩许桐与高亭。许桐见他欲言又止，斟了杯茶推过去：“高兄弟有话，不妨直说。”

　　高亭握了握茶杯，神色诚恳：“柏姑娘，我虽不知诸位真实身份，但相处这些时日，也能猜出几分非同寻常。我与乐儿进京，只为寻访青鸾神医，途中与诸位相识相知，实属缘分，并无他意，还望姑娘明鉴。”

　　他心中早已隐隐有了猜测，眼前这位沉稳干练的柏童姑娘，怕就是传闻中的青鸾神医本人，而那位温润如玉、行事周全的白衣公子，说不定便是当朝太子白靖泫，而那个调皮捣蛋的白黎，就是黎王爷白月璃。他拿不准两人对自己与乐儿的看法，只得先表明心迹。

　　许桐轻抿茶汤，抬眼看他。烛光在她眸中跳跃，平添几分深邃。“高兄弟心思缜密，想必心中已有答案。我确为青鸾，乐儿这孩子心性纯良、有仁有义，我很是喜爱，此次事了，我会收她为徒。”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暗示，“至于白衣与白黎的身份，想必你也猜到了。此事关系重大，还望高兄……

　　高亭手一颤，茶水险些洒出，心头更是掀起惊涛骇浪。他仰头饮尽杯中茶，压下翻涌的情绪——他竟能与太子、王爷相识相交，这简直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头，语气坚定：“姑娘放心，我定守口如瓶，绝不敢泄露半分。”

　　许桐微微一笑，心中已然将他视作可交之人。高亭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回房了，只觉得脚下虚浮，仍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许桐回到自己房间时，白靖泫早已等候在那里。许桐坐下，白靖泫的手便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力道适中地揉捏着，缓解她一日的疲惫。

　　“桐儿，”他试探着开口，“明日我去帮你罢。”

　　“不可。”许桐斩钉截铁地拒绝，抬眼看向他，眼中满是不容置喙的坚决，“疫症未明，凶险难料，你若有半分闪失，我该如何是好？”

　　白靖泫拉过一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与她平视，眼中满是坚定与不忍：“我会小心防护，绝不会让自己被传染。我身为太子，百姓身陷水火，我岂能躲在后方安然度日？”

　　许桐站起身，缓步走向床榻“你难不成是百毒不侵的神丹妙药？”她半转过身，外衣已滑落肩头。“我要歇息了，你还不回？”她眼波流转，带着几分挑逗，“莫不是想看我更衣？”

　　白靖泫耳根微热，忙岔开话题：“桐儿，这疫病也许很快便能了结了。”

　　许桐将外衣搭上屏风，坐到床边，抬起腿。白靖泫会意，上前坐到床前小凳，将她的腿轻放在自己膝上，慢慢揉捏。许桐舒服地喟叹一声，闭目问道：“查出是什么毒了？”

　　“是北邬国的‘瘴芜散’。明日卞亓和祁阳便会去捉拿下毒之人。”白靖泫顺口答完，才猛地意识到说漏了嘴，动作一顿。

　　许桐倏然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底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哦？你偷着出去几回了？”

　　“没有的事！”白靖泫强作镇定，眼神却有些闪躲，“我只是翻看你的《济世》，觉得症状相似，便猜了个大概……”

　　“你未曾见过病患，如何能精准对上症状？况且《济世》中并无此毒记载，这‘瘴芜散’的名字，我也从未曾听过。”许桐步步紧逼，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许是医书记载甚多……桐儿你忘记了也说不准。”

　　许桐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清亮：“绝无可能。”

　　白靖泫微叹口气。在许桐面前，他总是不自觉卸下所有防备，“桐儿……”。

　　许桐忽然俯身，指尖轻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上去。这个吻温柔而短暂，却足够让白靖泫心跳失序。

　　“靖泫，”她抵着他的额，轻声说，“别让我担心，好吗？”

　　白靖泫握住她的手，贴在脸颊轻轻蹭着，郑重应道：“嗯。”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喧闹，两人连忙起身走到窗边看去，只见月光之下，祁阳手中握着一把戒尺，正气急败坏地追着卞亓跑。卞亓身形灵活，在庭院中辗转躲闪，嘴角还挂着欠揍的笑意，最后索性足尖一点，飞身跃上了院中的老槐树。

　　祁阳气得站在树下，扬起戒尺指着树上的卞亓，脸颊涨得通红：“你给我下来！”

　　卞亓蹲在粗壮的树干上，笑得一脸得意，还故意朝他挑眉挑衅：“有本事你上来啊？”

　　祁阳被气得够呛，脚下一点，竟也飞身跃上了树枝。他刚站稳身形，卞亓便伸手一拉，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在祁阳愣神的瞬间，卞亓低头，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祁阳脸颊瞬间爆红，抬手便要拿戒尺打他，却被卞亓稳稳握住手腕。卞亓稍一使力，戒尺便从祁阳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落在地，在月光下颤了几颤。卞亓凝视着他，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思念，语气缠绵：“小阳，哥想你了。”

　　一轮圆月高悬夜空，清辉洒在两人身上，树影婆娑，人影相依，庭院中的喧闹渐渐化作了缱绻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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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醒后的卞亓找出他托白靖泫准备的戒尺——跟白月璃在宫中的戒尺一般无二，这是他托白靖泫特意为祁阳做的，以后，这边是他们家的“家法”了！

　　他便就这样拎着戒尺去了祁阳的房间，大力的拍着祁阳的房门，硬是将醉着的祁阳吵醒。

　　祁阳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一见是卞亓，顿时抱怨道：“你疯了啊！死命敲门做什么？”

　　话音未落，卞亓便直接将他推进屋里，反手关上房门，手腕一翻，扭住他的胳膊，顺势将他按在了桌子上。戒尺高高扬起，带着风声落在祁阳的身后，力道不算重，却也足够让他吃痛。“嘶——”祁阳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骂道，“卞亓，你喝多了耍酒疯是不是！”

　　卞亓故作听不见，一边扬着戒尺轻拍，一边低声教训：“叫你贪玩，叫你大意，叫你动不动就跟我赌气？再赌气，我还揍你！说，还敢不敢了？”

　　祁阳起初想着不跟醉鬼计较，咬牙忍着，可那戒尺厚重，几下下来，身后便火辣辣地疼。挨了十几下后，他再也忍不住，猛地翻身，一把夺过卞亓手中的戒尺，揉着发疼的屁股，隔着裤子都能摸到皮肉肿了一圈，他瞪着卞亓，眼神带着几分羞恼：“卞亓，你没完了是吧？”

　　其实挨了几下后，祁阳便知卞亓早已酒醒——卞亓的酒量远胜他，且酒品一向极好，喝醉了便倒头就睡，断不会如此。分明是借题发挥！

　　他掂了掂戒尺，脸上露出一抹危险的笑容，戒尺在手心轻轻一点：“既然你没醒酒，那我就帮你醒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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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许桐瞥见插在瓶中的鸡毛掸子，缓步取过。白靖泫还望着窗外笑闹，回头见她手持掸子微笑走来，顿感不妙。

　　“桐儿，天色已晚，你也劳累一天，不必亲自动手打扫屋子，明日我来便是……”

　　“桐儿，我可是你夫君，妻子打夫君成何体统……”

　　“我们还未成亲，臣只是行规劝之责。”

　　“规劝便规劝，拿这东西作甚。”

　　“桐儿，别……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