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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一行人抵达这座以皮毛贸易闻名的小县城时,正值市集最热闹的时辰。街巷里往来多是肩挎弓弩、腰别猎刀的猎户,空气中弥漫着硝皮的特殊气味,道路两旁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皮毛制品。白月璃向来偏爱这些毛茸茸的东西,一进集市,目光就被那些做工精致的皮毛挂件和手工艺品牢牢吸引,几乎挪不动步子。

      白靖泫与许桐走在后面,仔细挑选着质地优良的皮毛料子,而许卿则自然而然地担起了照看白月璃的责任。

      她时常想不通,这个比她小两岁的少年,在异国他乡做了整整十年质子,为何还能保持如此纯粹的天真。按常理,他本该城府深沉、心思缜密,可白月璃偏偏活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同行这一月来,许卿渐渐明白,这份天真不是无知,而是一种历经磨难后依然选择坚守的赤诚。他待人毫无保留,那份炽热的真诚,像春日的暖阳,能轻易融化人心外包裹的坚冰。

      这位年轻的王爷,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会在听人说书时,为故事里的悲欢离合真情实感地落泪;会在路遇乞儿时,毫不犹豫地解下钱袋;会在看见受伤的小鸟时,小心翼翼地捧起,轻抚它的羽毛,眼中满是心疼。他的善良不是伪装,他的快乐发自内心。那份不掺杂质的鲜活,让见惯了权谋算计、人心叵测的许卿,打心底里生出一丝羡慕。她喜欢看他无忧无虑、眉眼弯弯的样子,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渴望却无法拥有的自由与纯粹,不由得便生出了一丝想要守护他的心。

      此刻,白月璃正沉迷于摊位上的小玩意儿,指尖爱不释手地摩挲着一个毛茸茸的狐狸尾挂件,满心欢喜地付了钱,低头专注地摆弄着新得的宝贝,丝毫没有留意到不远处另一个摊位后,正上演着惨烈的一幕。

      一声凄厉的动物惨叫猛地划破喧嚣的空气,温热的液体猝不及防地溅上他的脸颊。

      白月璃整个人怔住,下意识地伸手在脸上一抹,指尖是刺目的猩红。他抬眼望去,只见隔壁摊主正麻利地活剥一只雪貂的皮毛——那雪貂竟尚未完全断气,四肢还在徒劳地挣扎抽搐,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摊位前的地面,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刹那间,白月璃感觉胸口像是被巨石狠狠压住,呼吸困难。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手中的狐狸尾挂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的瞳孔急剧收缩,眼前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迅速模糊。

      “阿璃!”

      一直关注着他的许卿,在他神色骤变的瞬间就已快步上前,恰好接住他直直倒下的身体。尽管白月璃比她小两岁,个头也不比她高,但终究是个半大的少年,在完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许卿根本支撑不住他的重量,只能就势紧紧揽着他,两人一起慢慢滑坐在地。

      “青轩哥!姐姐!阿璃出事了!”许卿一边焦急地朝稍远处的白靖泫和许桐呼喊,一边用颤抖的手指用力按压白月璃的人中穴,“阿璃?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醒醒啊!”她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慌乱。即便她接手寒风楼已有两年,历练得外表冷静自持,但遇到在意的人出事,仍不免乱了方寸。

      接手寒风楼的这两年,她早已将白月璃的过往调查清楚。关于他在尘禾经历的一切,她都了然于心。她知道白月璃小时候极喜爱的一只猫,被尘禾皇子当面虐杀,自此落下了见不得血、见不得活物被杀的心病。那场幼时的惊吓几乎夺去他的性命,这沉重的阴影一直纠缠至今。

      白靖泫和许桐闻声疾步赶来,看到倒在地上面无血色的弟弟,白靖泫脸色骤变,立刻弯腰,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

      “回客栈。”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许桐连忙扶起因惊吓和担忧而腿软的许卿,轻声安慰道:“别怕,小卿,月璃不会有事的。”一行人再也无心流连,匆匆离开了这片喧闹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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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月璃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客栈柔软的床铺上。晕倒前那血腥的一幕在脑海中闪现,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趴到床边,剧烈地干呕起来,却只吐出一些苦涩的胆汁。

      一直守在床边的白靖泫连忙为他拍背顺气,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关切:“月璃,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白月璃吐了一会儿,才虚弱地靠回床头,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我……我没事。只是,那场面太血腥了,有点……适应不了。”白靖泫沉默着,为他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稍稍安抚了翻腾的胃。白月璃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到桌上他们先前购买的皮毛制品,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他双手无意识地紧握着空茶杯,拇指反复摩挲着光滑的杯口,轻声问道:“哥,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活剥皮呢?”

      他并非那种高高在上、指责他人不能穿皮草、不能杀生的人。平日膳食也离不开宰杀而来的肉食,这个道理他懂。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给这些生灵一个痛快,非要采用如此残忍至极的方式。

      白靖泫沉默了片刻,才沉声答道:“据说活剥下来的皮毛,成色和光泽会更好。但我元祁律法明确规定,不得在动物存活时生剥其皮。哥已经将今日所见之事上报给当地官府,相信他们会依法处理的。”

      白月璃恹恹地“嗯”了一声,低声嘟囔道:“只怕……不会只有他一家如此。这事背后少不得猫腻。”他虽心性纯良,却也并非对世事一无所知,官场之中,默许纵容、收受贿赂、官官相护之事,他亦有耳闻。

      “哥哥知道。”白靖泫的语气坚定,“这已触犯元祁律法,哥会一管到底,查个水落石出。”他们此行虽名义上是游玩,实则也带有微服察访的意味。只是没想到,才出来一月便遇上了这等事。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幸在能很快发现问题,及时纠正,利于国家吏治民生;不幸则在于,仅仅一月便暴露问题,可想而知暗处还潜藏着多少积弊,朝堂之上,又究竟盘踞着多少蛀虫!

      这时,许桐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走了进来,见白月璃醒了,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月璃醒了?来,把这碗药喝了,这是安神定魄的汤药,最能宁心安神,缓解惊悸。”

      白月璃顺从地接过药碗,眉头都未皱一下,仰头便将那深褐色的药汁一饮而尽。他将空碗放回许桐端着的托盘上,四下张望了一下,带着些许迟疑问道:“姐姐……卿卿姐姐呢?”

      他依稀记得昏倒前,是许卿第一个冲过来接住了他。她似乎很惊慌,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记忆模糊,他已记不真切。他只模糊地感觉,她似乎很难过,声音里带着哽咽。他好像……让许卿伤心了。她为何要哭呢?就因为他被吓晕了?他竟然让一个姑娘家为他如此担忧难过。当时,他多想开口安慰她一句,可浑身无力,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许桐柔声答道:“小卿说是出去办点事,晚些就回来。”

      白靖泫随后被官府来人请去,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许桐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明日一早就离开这个让白月璃受惊的地方。

      白月璃靠在床上,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那个狐狸尾挂件,一圈圈地缠绕着指尖,神色有些恍惚。

      傍晚时分,许卿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用布包裹的东西。她走进房间,见白月璃醒了,轻声问道:“你醒了?”

      白月璃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包裹上:“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许卿将包裹轻轻放在白月璃腿上,自己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感觉还好吗?”

      白月璃再次点头,伸手解开包裹。里面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雪貂幼崽,小小的身子蜷缩着,看上去格外惹人怜爱。白月璃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认出这就是当时蜷缩在笼子里,吓得瑟瑟发抖的那只小生命。被活剥皮毛的那只,想必是它的父母吧。他伸出手,极尽轻柔地抚摸着小雪貂的脑袋。

      许卿道“我认为你会喜欢,便洗干净了给你拿了来,那商贩已经被扭送官府,他会受到惩罚的,青轩哥会处理好这件事,至于那被剥了皮的貂,我已遣人埋了。”

      白月璃“嗯,谢谢”

      许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光,带着点故意逗弄的语气问道:“嗯?谢我……都没个像样的称呼吗?”

      白月璃耳根微热,有些害羞地避开她带着笑意的目光,眼睛瞥向别处,声音细若蚊蚋:“谢谢……卿卿姐姐。”

      听到这声带着几分依赖和亲昵的“卿卿姐姐”,许卿的心尖仿佛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阵微甜的涟漪,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心底悄然荡漾开来。

      少年少女之间那朦胧初生的情愫,羞涩而甜蜜,在此刻静谧的房间里无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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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旅行在外,住客栈向来只要两间房——白靖泫与白月璃一间,许桐与许卿一间。

      当晚入睡前,白靖泫忽然感觉被窝里有个小东西在蠕动,疑惑地掀开被子,只见那只小雪貂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他。

      白靖泫无奈地拎起小雪貂的后脖颈,对躺在里侧的白月璃道:“不许让宠物上床!”

      白月璃闷闷地应了声:“噢。”

      白靖泫将小雪貂轻轻丢下床。被驱逐的小家伙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最后蜷成一团,乖乖在床边趴下睡了。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它雪白的皮毛上,泛着柔和的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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