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86、红楼不梦潇湘馆（六十一）

　　江南人文鼎盛，有些影响力的人家都有自家的书局，梦夏说要刊印医书可不是一句空话，她是真打算这么做的。
　　“姑娘打算印什么书啊？”书局掌柜是个笑容和蔼的圆脸矮胖老头，见梦夏说来印书，也没当回事，只当是逗孙女玩了。
　　梦夏将手稿放在书案上：“您过目。”
　　掌柜不想她还真拿出来一本厚厚的手稿，习惯性的翻看起来，他不是大夫，不通医理，看着雪白宣纸上矫若惊龙的字，掌柜的知道这是大家之作，认真道：“姑娘，这书稿该是你家长辈的珍爱之物，你偷出来委实不该，还是拿回去吧。”
　　梦夏笑道：“这书稿是我的，里面的方子是师门搜集来的，刊印出来是想着积德累功，求份功德。”
　　掌柜想了想，还是道：“还是让你家长辈来吧，这样大的事，不是你一个姑娘能做主的。”
　　梦夏心里快被这掌柜气死了，但这掌柜是个好人，话也是为了她考虑，梦夏对这种人最没办法，最后还是去找了漕帮堂主。
　　漕帮也有自己的书局，梦夏找到堂主后，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目的。那堂主没那么多废话，只说事情包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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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家最近也遇上了麻烦事，娘娘的口信他们收到了，但甄家当家人年岁已高，如今卧病不起，眼看就得挂白布。
　　全金陵的郎中大夫都给甄家当家人诊过病，甄家大爷甄应嘉张榜求医，谁能给老爷子治好病，赏银五百两。
　　老爷子若是没了，甄应嘉就得守孝三年，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他这一退，王爷的大业可就功败垂成了，他们甄家三代的富贵也就到头了。
　　甄家是靠着甄应嘉的祖母甄余氏发家的，当年甄余氏是老圣人的乳母，老圣人对这个乳母很敬重。甄家老爷子甄宣威是老圣人的伴读，打小儿的感情，不同一般的信任。但甄老爷子能力着实一般，任上办坏好几次事，渐渐的老圣人便只让他荣养。甄余氏做乳母时，为了护老圣人周全殚精竭虑，在宫里熬坏了身体，即便后来用人参鹿茸养着，太医随时照料着，还是不到六十就没了。
　　甄余氏是甄家的靠山，没了甄余氏，甄宣威是个不顶事的，甄家眼见要败，好在甄应嘉成长起来了，比起父亲来，年纪尚轻的甄应嘉进退有据，办事颇有章法。
　　甄余氏的死，让老圣人将对甄余氏的感情转移到了甄家，知道甄宣威是扶不起的阿斗，直接提拔白身甄应嘉做了七品按察司经历。没了甄余氏，又给甄应嘉授了官，慢慢的，老圣人就会遗忘了甄家。为了加强甄家与皇家的纽带联系，甄家送女入宫，借着甄余氏的余荫，一进宫就得了老圣人恩宠，再加上甄余氏的调教，甄家这个女儿很了解老圣人，慢慢成了宠妃，诞下皇子，成了甄家新的靠山。
　　梦夏看着甄家出的招贤榜，忍不住冷笑：甄家，有你哭的时候。
　　林如海的死和甄家脱不了干系。
　　老圣人对甄家是盛宠，甄家又是皇子外家，甄家成了江南高门大户中执牛耳者。
　　江南自古出才子，多少书香世家大族在江南，这些人对靠着女人上位的甄家，骨子里看不上，但甄家权势正隆，别人不敢夺其锋芒，面上还是要以甄家为尊。
　　林家五代列侯，世代书香，是姑苏望族，对甄家颇看不起。林如海书生意气，又是年少成名，骨子里的清高，林黛玉这一点就跟他一样。林如海看不上甄家，忠心于社稷，不肯和甄家同流合污。
　　他，是江南官场的异类。
　　结果呢？
　　林家绝嗣。
　　甄家还是皇子外家，甚至想做圣人的外家。
　　“师父想揭榜？”百卉见梦夏盯着榜文看，忍不住问。
　　梦夏收回视线，对百卉道：“他家的事与咱们无关。”
　　百卉眼珠转得溜快，狡黠一笑：“我知道了，这家人不是好人。”
　　梦夏笑着拉她走开，教育道：“心里知道就好了，在你还不够强大的时候，不要说出来。”
　　百卉认真点头道：“小心隔墙有耳。”
　　师徒两个买了不少好玩的玩意儿，有惠山泥人，有糖人儿，有风车，有风筝……两人满手东西，再没办法买更多的东西回去。回到家的时候，正是晚霞最绚丽的时候。
　　“师父，为什么女孩子不能读书？”
　　百卉偶尔和周围邻居家的女孩子一起玩游戏，周围住的都是殷实人家，这样的家庭养女儿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家中女儿不读书不习字，只学女红。
　　梦夏道：“因为男人们害怕，害怕女人们读书明理后，知道这个世上最大的谎言就是‘男尊女卑’。”
　　百卉听不懂，梦夏接着说：“女孩子读书后，也会写诗作词，也会写文章、著书立传，甚至比男孩子写的更好，女孩子会发现，家里的兄弟也不过如此。时间久了，女人们就会知道，女人不比男人差，那为什么男人就比女人尊贵呢？这就是一个谎言，一个骗了天下人的谎言。”
　　百卉气愤极了：“男人们真坏，都是坏人。”又道，“可我爹是好人啊，我爹不是男人吗？”
　　梦夏笑道：“你爹是男人，也是好人。‘男尊女卑’这个谎言是立场之争，不能分好坏的。”
　　百卉太小了，她的世界非黑即白，利益之争，立场之争，她不懂。
　　做个清醒的人有多痛苦，屈原早就告诉我们了。
　　百卉哭着往外跑：“我要去告诉柳丫和黄家姐姐，让她们不要再被骗了。”
　　梦夏把她拽回来，耐心道：“就算她们两个不被骗，那还有其他的女孩子呢？”
　　“那怎么办？”百卉问。
　　是啊，怎么办？
　　开办女学？
　　世俗不容，百姓不理解，办的女学再好没人来上，有什么用呢？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
　　女权运动的兴起和纺织女工相伴而生。女人被束缚在家中，依附他人而活，没有独立的人格。
　　农耕时代，男耕女织，男人是壮劳力，挣钱养家，女人没有经济来源。开办纺织厂等需要女子干活的工厂，利驱动女子抛头露面，挣钱养家，女人们发现自己不用靠男人养活的时候，就是觉醒的开始。
　　这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至少得等她能自保的时候。
　　怀璧其罪啊！
　　“你可以先教她们识字，等教会了她们，再让她们去教其他人，慢慢的，识字的人就多了。”梦夏忽悠百卉。
　　小百卉人小心大，问：“师父，我可以教她们被汤头歌吗？”
　　梦夏道：“可以啊，到你要跟她们说清楚，只是教她们识字背书，不能算你徒弟哦。”
　　百卉高高兴兴出门找小伙伴分享学习的快乐。
　　几家欢喜几家愁。
　　跟荣国府不对付的周家娘娘——周贵妃，怀孕了。圣人赏赐很多，周家人趾高气昂，气地王夫人砸坏三套茶杯。
　　元春在宫里，知道梦夏还没被干掉，一点也不信信中所说。一个大家闺秀武艺高强，谁信？说有人护着还差不多。
　　元春认为是三皇子的人在护着，难道三皇子真是痴心一片？
　　若真如此，她很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
　　周贵妃怀孕的事，根本打击不到她。
　　凤姐怀孕，王夫人在小佛堂里跪到半夜。贾母虽然不喜大房，偏心二房，但她对孙辈没有坏心，总是希望贾琏好的。
　　凤姐跟贾琏商量迎春的婚事。
　　周贵妃怀孕，荣国府上下颇为心焦，关于送迎春进宫帮元春生子一事又被提了出来。
　　凤姐是个利己主义者，迎春若是真能进宫，生下个一儿半女，对她也是好事，便怂恿贾琏：“二姑娘也到了年纪，可连三姑娘都会理家了，二姑娘还是面团似的任人揉捏，嫁到别人家也是被生吞活剥的份儿。不如给二姑娘配个厉害的嬷嬷，送进宫去，若是侥幸得了天恩也是咱们的造化。”
　　贾琏对迎春倒有三分兄妹情意，犹豫道：“二姑娘的性子，实在提不起来，真让太太送进宫也是给娘娘借肚子，何必呢？咱们也沾不上光！”
　　“兴许二姑娘命好呢？”凤姐不死心道。
　　贾琏摸着凤姐的肚子道：“想这些还不如好好给爷生个儿子，其他的少操心。”
　　凤姐道：“问你平安州的事，你总是不肯说，偏偏梦里又总说些不着四六的梦话，让我担惊受怕。”
　　贾琏这趟平安州之行也是吓到了。
　　贾琏不肯说，支吾道：“总之离二房，离娘娘远些。”
　　贾母让他去平安州帮娘娘，他到了平安州就联系到贾母给的名单上的人。
　　贾母让他悄悄盯着，万一娘娘思虑不周全的时候给描补一下，哪知道娘娘是奔着杀人去的。害得还是林姑娘，他怀疑这是二太太的意思。
　　大观园挪用了林家的银子，这事他比谁都清楚。
　　贾母有心让宝玉娶林姑娘，挪用林家的银子就当是林姑娘的嫁妆了，也没在此事上言语。但王夫人不愿意啊，全府的人都知道宝玉是太太的命根子，太太将宝姑娘抬出来跟老太太打擂，为的就是宝玉的婚事。
　　太太不喜林姑娘，阖府皆知。
　　宫里的娘娘省亲前根本没见过林姑娘，怎么会跟林姑娘有那么大的仇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