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87、红楼不梦潇湘馆（六十二）

　　贾赦一心想做国丈，知道周贵妃怀孕的消息后步履匆匆去见贾母。若说为了贾府，贾母是一百个孙女也舍得，但她清楚贾赦的心思，清楚王夫人的心思，都说家和万事兴，看着两房各怀鬼胎的样子，她是真灰了心。
　　鸳鸯在贾母跟前伺候多年，看贾母的脸色就知道贾母心里满是怒气。要她说，大老爷是真不孝，每次都和贾母不欢而散，大老爷是真不慈，对二姑娘是真狠得下心。贾赦对迎春多年不闻不问，如今二姑娘大了，就想着用二姑娘给他自己换前途。府里众人谁不知道二姑娘诨名“二木头”，那是针扎不出一声的，只图自己清净，二姑娘若是进了宫，恐怕活不过三个月。
　　贾母不开口，贾赦站立在地，母子两个默默对立，终于还是贾赦开口了：“老太太，若您不反对，我这就去准备了。”
　　贾母沉着脸，指着他鼻子道：“我知道你怪我偏心，可你摸着良心想一想，我真的对不住你？”
　　贾赦不言语，心里是真的怨贾母，贾母一看，心更凉了。
　　泪珠从眼角滑落，悲凉道：“为什么不让你住荣禧堂，那是圣人的意思，让你弟弟孝顺我。圣人不让你住，我倒是问问你，你父亲死前，你做了什么？”
　　贾赦避开贾母的目光，低下脑袋。
　　他做了什么？
　　他是老圣人安排他们一群勋贵子弟站在义忠亲王麾下。
　　是，父亲不同意他和义忠亲王走得太近。但当时义忠亲王如日中天，谁能想到会走到父子相残的地步呢？
　　他当初也是为了贾家的未来，贾家是勋贵，不牢牢跟紧圣人们，就只能走向没落。
　　如今的贾家不就是明证，当年没跟圣人搭上线，如今朝堂上没有说得上话的贾家子弟，老二做官几十年也没升一升，这次出任学差也是沾娘娘的光。
　　“哎，你别不服气。看看史家，湘云的父亲为什么没了，打了胜仗的史鼎、史鼐封了双侯，可他们为什么交了手里的兵，多年不出府？如今呢，守得云开见月明，圣人念他们多年老老实实，去年也重新授了职。”
　　“你可倒好，还跟那些人来往，冯子英那些人谋划些什么别打量我老婆子不知道。你是嫌你头顶上这个一等将军的爵位太牢靠？琏儿的世子之位下不来，你以为是我从中作梗，可你仔细想想一个三等将军的爵位，值得不值得？”
　　“对，我偏心宝玉，宠着他，纵着他，可我何尝不是害了他。当年你父亲怕咱们家军功太甚，不敢教你习武，你又不喜文，生生将你养成纨绔。后来你弟弟对珠儿多严厉，我可劝过一句话？”
　　“宝玉呢？读书多有灵性的孩子，可偏偏摊上一个蠢娘，伴玉而生，玉是什么？是国器，这样的祥瑞出在咱们家，要圣人怎么想？抓周抓住胭脂，多荒唐？可我放心了，只要平平安安，便是好色之徒又怎样？”
　　贾母细细跟他掰扯，就是想让他明白，作为母亲她的确更喜爱有君子之风的贾政，但她是他贾赦的亲娘啊！
　　怎么会害他？
　　“你只看见如今二房风光，可娘娘在宫里受了那么多年的苦你怎么不说！”
　　元春当年一入宫就石沉大海，多年没有音信，贾家实际上早就放弃了她。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费了多少心血，付出多少代价，没人知道。
　　“当年为了教养娘娘，从宫里请来四个嬷嬷，不管规矩还是心智，娘娘比她这些姐妹强百倍。娘娘之后，我的精力渐渐不济，对她们三姐妹的教养渐渐放松了。就二丫头那个样子，凭什么得圣人欢心？娘娘这么些年在宫里，心早就磨硬了，不会因为二丫头是妹妹就手下留情的。再说还有王氏……”
　　贾母说的含糊，贾赦却明白贾母的未尽之意。
　　贾琏在平安州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贾母，没有隐瞒半点。贾母没想到当年长在膝下的娇软孙女，已经成了视人命如草芥的“娘娘”。
　　娘娘想要黛玉的命，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
　　不等贾母悲伤完，东府的贾敬吃丹药吃死了，没哭完呢，江南传来消息，甄家老爷没了，宫里的甄太妃哭得死去活来，生生病了一场。
　　梦夏知道甄应嘉等甄家子弟要守孝。
　　原本甄家是想瞒着甄家老爷子死了的消息，相等王爷成就大业再给老爷子办丧事。
　　可梦夏能让他如愿才是笑话。
　　给老爷子看病的郎中大夫知道老爷子死了后，都战战兢兢，就怕被甄家迁怒。
　　老爷子死后，甄家不布置灵堂，不挂白补，郎中大夫们心一下子凉了半截，都意识到噩运将至。
　　果然，甄家借口大夫们劳累多日，要送大夫们出城好好放松放松，那里有美酒佳肴，美人佳乐，大夫们一个个如丧考妣，被甄家家丁推搡着往马车上赶。
　　甄家放出的消息是老爷子的身体大有起色，不日康复，特地带“恩人们”出城踏青。
　　甄家还准备了一队“盗匪”，截杀大夫们。
　　既然梦夏知道了甄家的目的，怎么可能让他们成功。
　　反正这些“盗匪”进了大牢也“活”不了，梦夏好心帮官府省事，将这些“盗匪”全杀了，甄家“护送”大夫们的家丁在“盗匪”出现时便干脆利落地“逃跑”了，如今正好省事，这些大夫们可以四散逃命去了。
　　该死的大夫们没死，甄家的事自然瞒不住，人们面上不敢谈论此事，但与甄家不合的人绝不会白白放过这次机会。
　　甄家眼见大势已去，忙对外宣布老爷子暴毙，全家守孝。
　　那些大夫们留在江南，难免成为甄家泄恨的对象，梦夏便帮助他们离开江南，往北，往西逃命。
　　甄家开始守孝，可甄家养“瘦马”的事可没停。
　　梦夏好奇，甄家养这么多瘦马仅仅是为了拉拢江南的仕宦乡绅？
　　扬州送来的瘦马从没断过，梦夏贿赂了一位甄家不得脸的管事，试图从中挖掘真相。
　　甄家御下比贾家强，但到底发家晚，忠心不如江南世家的那些世仆。十两金子，这管事便将甄家的事倒了个干净。
　　甄家从十几年前开始养瘦马，这些瘦马里不乏书香门第家的姑娘，到了府里，便有专人调教。怎么哭，怎么笑，怎么说话，怎么吃饭，怎么迈步，错一点就打，直到记住为止。
　　养好的瘦马也分等次，不同等次的瘦马送给不同品级的官员。
　　多年教导，这些瘦马内心深深惧怕甄家，对甄家的命令不敢不从。当然，管事嘴里是这些瘦马受甄家大恩，对甄家万分忠心。
　　梦夏能想到甄家利用这些瘦马在江南构建了一个覆盖全江南的情报网，如何利用瘦马传回来的情报威胁、掌控地方官员。
　　但那些地方官员不可能没有察觉，除非这些瘦马隐藏特别深，甚至有为他们生儿育女的，放松心防后，在一击即中。
　　梦夏不敢想象这些不能掌控自己人生的可怜人，是小心翼翼活着的。
　　难怪江南被甄家控制的如此严密，想必刚开始是老圣人授意，只是后来甄家尾大不掉，快噬主了！
　　梦夏猜的不错，甄家在江南是老圣人的耳目，做暗活儿的人行事不免有些不讲究。靠甄家收买那些世家的仆人来获取消息，太难了，人家的心腹哪会那么容易被收买。
　　甄家从联姻的族人口中得到不少消息后，发现后院是许多人忽略的地方，便起了心思，但他家女儿太少，族人女儿身份不够做妻，做妾又毁家族名声，便想起了收养“干女儿”。
　　甄家刚开始养瘦马，是老圣人同意的，不成想一发不可收拾，甄家也借着这些消息，坐稳了江南高门第一把交椅的位置。
　　老圣人老了，雄心不再，对甄家，对甄余氏感情不一般，便一直没有对甄家下手。
　　老圣人很清楚甄家的结局从甄应嘉愈发贪心开始，就注定了他的覆灭。他如今留着甄家也是为了给圣人做磨刀石，包括忠肃亲王。
　　梦夏查过，基本每个江南官员家中都有甄家送来的瘦马，甄家苦心经营十来年，不少瘦马密探随着官员调任他地，这些人太多了。
　　甄家也给林如海送过瘦马，但林如海看不上甄家，对甄家送来的瘦马也是不加辞色，但林如海还真没防备过那两个瘦马。估计贾敏和黛玉弟弟的死都和那两个瘦马有关。
　　对了，贾琏来林家处理林如海后事的时候，好像那两个瘦马已经没了。
　　梦夏回到家里，细细思量，如何报复甄家。
　　甄家注定要倒，就算没有梦夏，甄家也被抄家了。但梦夏要的不仅是甄家被抄家，然后起复，梦夏要的是“甄家灭族”。
　　不等她计划好，漕帮堂主已经帮梦夏印好了那本医书。
　　医术本就小众，梦夏又没名气，大家伙也没听过哪家著名的大夫姓林，刚开始卖的艰难。
　　好在漕帮堂主也不敢找梦夏要钱，只盼着这些书卖出一本算一本，减少他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