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我劝你善良》三奉

4、第四章：【灵女】

　　孟玦站在城墙下抬头看她，却见顾灵女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低下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孟玦起先以为只是离得太远没能看清，等对上了顾灵女的视线，才发觉她眼睛黑得可怕，没有神采，没有光芒，也没有灵魂。

　　就像是，死人的眼睛。

　　孟玦收回视线，心里有些纳闷儿，顾灵女即便是鬼了，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站在这儿接受万众膜拜，鬼晒太阳死得比上吊还快。

　　但从昨晚的情形看，被挑中的“新娘”必死无疑，可顾灵女除了一双眼睛没有神采，脸色红润，面部微小的表情也像是活人一般。

　　难道那个大魔没有杀人？

　　孟玦觉得脑壳有点胀痛，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东西，他背过身靠着墙面，弯腰环住自己的肚子，开始回忆昨天自己进城见到了什么。

　　他是为了追长舌怪而来的，可昨晚上他没有遇上这类妖魔，只见到满街的鬼女，还有“鬼娶亲”？坐在花轿里的魔挑选“新娘”似乎是通过一条红绫来做选择的。

　　红绫！

　　那长舌怪的舌头起先不也是幻化成一条红绫的么？可这红绫有什么含义吗？

　　孟玦越想，脑子越昏沉，手脚也有些不听使唤，不由得跌坐在地，昏昏沉沉间，他看到主城大门豁然洞开，漆黑的甬道里走出来一群人，领头的正是新月城的城主，顾灵女。

　　顾灵女一路走到孟玦跟前，垂眸打量他，眼神十分关切道：“这位先生看起来不大好，是病了吗？”

　　孟玦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他才想起，自己已经两天没进水米了，昨天又在新月城走访了一整天，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见他没吭声，顾灵女似有所悟，微微蹙起眉尖怜道：“还是先把这位先生扶回去好好照顾吧。”说罢，跟在她身后的几个侍卫齐步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孟玦，就跟着顾灵女朝主城大门回去。

　　孟玦没有反抗，乖乖被那几个侍卫带着，一路过了主城大门那段漆黑的甬道。他有些昏昏欲睡，但被人架着晃来晃去，风一吹倒还清醒几分。

　　主城不是人人都能进的，起码昨天孟玦在新月城内走访一整天，都没见这城门打开，没想到今天只跟顾灵女对了次眼就被带了进来。

　　虽然新月城里的人都夸这位城主虽然体质孱弱，根基普通，但宅心仁厚，福泽苍生。

　　可在孟玦眼里，很显然这个传言名不副实。

　　起码顾灵女本人不会是普通人，单看她步态沉稳，走路不见起伏，且脚步显方，如果不是看见过她的脸，单从背影来看，孟玦可能会以为是个男人！

　　孟玦正审视着，忽然顾灵女回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孟玦一愣，不知怎地忽然想起宋眠来，他别开视线，闭目沉思，由着那几个侍卫一路把自己架进了一座宫殿内。

　　这座宫殿外观看来十分宏伟，但入殿之后才觉出不同来，虽然外观是宫殿，里面却更像是一间构造精美的庙宇。大殿正位供奉了一尊鎏金女神像，慈眉善目，长得和顾灵女有几分神似。

　　孟玦一被带进大殿，就有婢女簇拥上来伺候，他修清净道，从来不近女色，突然被包围起来，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好几度。

　　好在这些婢女虽然嘴上叽叽喳喳，但手还算规矩，没真上下其手，只是帮着把孟玦扶进偏殿里用饭。

　　孟玦自打飞升，就没再沾过人间烟火，这次法力全失再要辟谷也难，看着眼前满桌饭菜也没拒绝，拿起筷子就夹菜往嘴里送。

　　他虽然不知道顾灵女为什么要把自己带进主城，但眼下五脏庙先祭要紧，不然怎么有力气跟这主城里的大魔斗呢？

　　吃完饭，那些婢女自发离去，留下几个侍立在侧，孟玦吃饭时不见顾灵女来，吃完饭也没见其他人。他试着起身走了两步，见随侍的婢女没有动静，便出了偏殿又回到大殿内。

　　大殿正中的女神像依旧端立在神龛上，孟玦仰头细看，发觉她足边搭着一条颜色鲜红的红绫。
　　眼瞅着没人注意，孟玦默默上前将红绫取下拿在手中观察。

　　这条红绫乍看外观和外头布坊里卖的并无不同，但一拿在手里，孟玦就觉出不对来了，这红绫有些潮湿，闻起来也有些腥气。他用手指在那红绫上轻轻一捻，再看指尖留下的水痕，竟然也是鲜红色的！

　　孟玦将红绫又放了回去，站在殿内与那女神像对视起来，虽然这女神样貌端庄秀美，神情也十分慈悲，总归不是正经释道教派的主神，用他修道之人的眼光看来，一句话形容：邪里邪气！

　　孟玦心念电转，忽然感到背后有股视线盯着自己，转过身去，却见刚才不知所踪的城主这会儿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了。

　　“我还想着要不要给先生请个大夫，看来先生只是肚子饿了，不知舍下饭菜可合先生胃口？”顾灵女含笑问道。

　　饭菜好不好吃不要紧，关键是孟玦补足了体力，他点头道：“在下孟玦，城主……”

　　“孟先生，叫我灵女便可。”顾灵女仍旧面带微笑，声音脆如出谷黄鹂，又甜又亮，看着孟玦的眼神颇有点儿含情脉脉的意思。

　　孟玦背后一冷，指尖那点潮湿还没散，也不知那条红绫上沾了谁的血，或许是昨晚上被挑中的“新娘”，又或许是前天晚上的。这么想着，他缓缓垂下眼帘，还是没把话挑明了讲，眼下还是大白天，就算是大魔，要动手也得等到合适的时机。

　　既然进了主城，怎么也不能白来一趟，起码天黑之前争取时间查出这妖魔的底细，对付起来也方便些。

　　“城主这话说的，在下当不起。”孟玦笑着和她客套。

　　顾灵女也没有勉强他非要叫自己的名字，她走到孟玦身侧与他并肩而立，直直看向女神像。

　　孟玦侧目，发觉顾灵女的个子挺高，跟自己几乎持平。寻常女子很少有这样的身高，孟玦在仙界混了三千多年，统共也就见到那么一个，自然这都是后话了。

　　“孟先生是外来人吧。”顾灵女缓缓说道。

　　孟玦不光是外来的，还是天上跳下来的呢！他没正面回答，仍旧是点头。

　　顾灵女侧目看他，眼神虽然含情，但有股隐而不发的欲念在当中盘旋。

　　孟玦本是仙家，这事昨天在新月城门口就被宋眠给识破了，如果顾灵女就是那个大魔，她要看穿他也不过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并且，她脸上的笑意自从见到孟玦起就没有散过。

　　忽略她本身容貌单看这笑容的话，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可怕了。孟玦还记得前天夜里陶翁对自己露出的可怕微笑，但顾灵女的又与之不同。

　　那是一种怎样的微笑呢？仿佛一个孩子辛辛苦苦得来一粒糖，把这粒糖化在水里，等着这粒甘甜美味的糖化成糖水时的微笑。

　　天真而又跃跃欲试，要不是眼下天还亮着，孟玦几乎以为她就要扑上来直接下嘴咬了！

　　对于下界的魔物而言，真仙的血肉之躯，给几百个活人都不换的。

　　或许是发觉自己盯着孟玦看得有点过分，顾灵女收回视线，仍旧笑眯眯道：“孟先生有想过为何城中百姓不拜神佛，只拜历代城主吗？”

　　“难道不是因为城主名叫灵女吗？”孟玦半开玩笑道。

　　没错，这新月城代代城主，都叫顾灵女。

　　这事儿孟玦刚听到还以为是某种信仰传承，但经过昨夜，他想这他妈绝对不是什么狗屁传承！

　　顾灵女嘴角抽了抽，要笑不笑地呵呵了两声，便恢复了平静，她道：“新月城曾经也只是个小镇罢了，百年间经历战乱天灾，若不是先代城主开拓疆土，也不至于有如今规模。你说成天拜佛问道有什么用呢？烧香念经能保命能充饥么？”

　　孟玦道：“不能保命充饥，起码可以慰藉心灵，不过与其求神告佛，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来得实在点。”

　　顾灵女眼神恢复冰冷，没有再看孟玦，兀自将女神像足下红绫拾起，抬手一扬，那红绫飘飘荡荡，落在了女神像的头上，与昨夜大魔挑选“新娘”如出一辙。

　　孟玦静静看着，不笑也不指责，如果烧香念经有用，那诸天神佛为何要居于九天乐土独善其身？这人间，根本就没有神仙，所有的信仰，都只是慰藉罢了。

　　顾灵女放完红绫，脸上现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她似乎很忙，赶着离开的同时示意孟玦可在主城内自由走动，便匆匆走了。似乎并不担心孟玦会出什么幺蛾子，大有你随便搞，我看你能玩什么花样的意思。

　　孟玦站在大殿内和那女神像相对无言，待到确认顾灵女不会再回来之后，他才开始在大殿内走动起来。

　　这大殿内饰虽然富丽堂皇，但处处透着诡异，先前那些婢女此时就像不会说话的人偶似地各自坚守岗位，眼珠子甚至连转都不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