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我劝你善良》三奉

3、第三章：【夜婚】

　　孟玦没有回头，径直拐过一处街角，却见眼前景象彻底黯淡下来，原本道旁高高悬挂的灯笼泛着诡异的青光，周围的行人也不见了。

　　夜风中隐隐夹杂着鬼哭神嚎的声音，孟玦顶着背上那如山般的重量，微微弯了弯腰，透过路旁水池的倒影见到背上的人：“你什么时侯上来的？”

　　不知何时趴在他肩头的青年淡定道：“刚刚。”

　　孟玦抬起头，只觉宋眠将下巴搁在自己肩头，呼吸清浅，裹挟着丝丝寒气，还没弄明白他来干什么，就听宋眠道：“你胆子倒挺大，天关上跳下来都没能摔死你，不好好惜命却眼巴巴找上来寻死。”

　　孟玦闻言，不由得有些气闷地皱眉道：“这跟阁下有关系吗？还有你能从我背上下来吗？背着怪沉的！”

　　宋眠笑而不语，趴在孟玦肩上像是涂了胶水似的。孟玦甩不脱他，只好背着宋眠在路上缓缓前行，不多时，前方黑暗笼罩处出现了点点火光。

　　那些火光远看影影绰绰，再走近些，才看清楚是成群结队的红衣少女，那些少女头戴珠帘，每个人手中提一盏灯笼，如同赶赴盛会一般集结前行。那灯笼皮是红色的，但当中烛火却泛着诡异的绿光，晚上看犹如鬼火夜游，胆子小的也许就吓昏过去了。

　　孟玦道：“新月城民风这么淳朴么，晚上还有这么多姑娘出门夜游？”他话刚落下，忽然眼神一变，摇头道：“不对！”

　　只见前方不远处有几个少女走路稍慢，虽然离得不近，但孟玦好歹也是得道之人，能借着天上微弱的月光看到她们及踝的裙底，微风拂过，裙摆轻摇，底下空荡荡一片。

　　她们没有脚！她们不是人！

　　孟玦停下脚步，宋眠含笑问：“怕了？”

　　“这新月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魑魅魍魉？”孟玦问道，除开昨夜见到的长舌怪，还有这满街|游|行的鬼魅少女，这四四方方一座城池，晚上城门一关，看来真跟地狱无异了！

　　“三言两语我跟你解释不清，你得自己亲眼看，才能明白。”宋眠说着，轻轻拍了拍孟玦右肩，孟玦吃痛皱眉，但觉背后一轻，宋眠主动离开了他的后背，来到他的面前。

　　“你为什么要帮我？”孟玦问道。

　　宋眠眯眼看他身上的焦痕，顿了一顿才道：“我很久没有见到过从天关上下来还能活着的仙人了，想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孟玦闻言莞尔：“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自己从天关跳下来的，怎么还会想着要回去呢？”

　　“你是自己跳下来的？”宋眠仿佛听了个什么笑话，要笑不笑地看着他，摇头道：“你脑子瓦塌了？”

　　这话听着不顺耳，但孟玦听赵峥耳提面命了三千多年，自然是不痛不痒，他道：“我为天下苍生而修道成仙，可成了仙，却只能待在九重天上，凡间妖魔肆虐，仙家却只旁观不理，我不落凡谁落凡？。”

　　宋眠神情一滞，转瞬间又恢复平静，有些隐忍地问道：“你为天下苍生而修道成仙？”

　　孟玦摇了摇头，宋眠眼中划过一丝失落，他轻哼一声，语气微酸道：“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为天下苍生修道成仙，我们这种魔物心胸狭隘，可真是上不了台面。”

　　孟玦闻言，皱眉斥道：“宋眠！”

　　谁知话音刚落，前方成群结队的鬼女肃然回头，看着当街站立的俩人。

　　面对如此景象，宋眠悠悠叹道：“大仙，你为天下苍生除魔卫道的时候到了，上吧。”

　　孟玦看着朝自己越逼越近的鬼女，没好气道：“你是酸梅精吗？”说完，他一马当先快步拐过街角，留宋眠慢吞吞在后头腾挪。

　　新月城中街道阡陌纵横，孟玦脚程极快，不一会儿便把鬼女甩得无影无踪，但他停下来回头才发现，宋眠并没有跟上来。

　　此时天穹上挂的弯月已渐渐升高，青石砌成的街道被映得雪亮，即便到处张灯结彩，可道旁再无行人，甚至也没有说话声，静得孟玦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整座新月城仿佛成了座空城。

　　孟玦又恢复独自一人行走的状态，街边挂了许多的灯笼和红色绸缎，天刚黑时并没有这些，此情此景，看起来倒像是有人要娶亲。

　　没错！张灯结彩，女伴同行，除却没有新郎新娘，没有迎亲队伍，这简直就像是在办喜事！但谁又会在晚上办喜事呢？

　　孟玦沿街朝主城方向走去，到主城前方不远处，只见主城外墙挂了成串的灯笼，墙根下站了不少人，全都是身穿红衣手提红灯的少女。这些少女垂着头一字排开站在主城门边，仿佛等着迎接什么人。但与他先前所见的红衣少女又略有不同，这些少女脚踏实地，都是活人。

　　此时气候已过小暑，但夜风习习之下，却仍使人如坠冰窟般冻寒入体。孟玦走上前轻拍一人肩头，没有反应，这些少女都已经被控制了心神。

　　他从前在人间修行时，也不曾碰到过如此规模的摄魂术，通常魔物虽然妖邪，或害人命，或摄人精魄，但能力有限，控制的人越多，对自身损耗越大。

　　如果要一口气杀这么多人，补足的精元却未必能填满损耗的修为，这完全是得不偿失之举。天下间没有这么笨的妖魔，只怕个中还有深情。

　　不等孟玦再仔细探查，主城大门豁然洞开，他躲闪不及，只能弓背借这些红衣少女掩藏自己。

　　四周仍然一片寂静，孟玦屏息静候，不多时，门内便施施然行出一队人马，左右各一列。打头的是一个手捧红绫的妙龄女子，她一直引队走出大门方才回头。

　　孟玦随她目光看向队伍尽头，只见队伍末尾处八人抬着一乘小轿立在门边，整队人马在主城门前静候，再看主城正对的街道尽头，渐渐出现一片绿莹莹鬼火，由远及近。

　　是先前在路上碰见的鬼女。

　　孟玦躲在红衣少女身后，静观两队人马相会，那群提灯鬼女来到近前，打头一女身量十分高挑，手中灯笼烛火摇曳。

　　周围安静极了，初夏的微风此时听来亦十分刺耳，仿佛野兽的低沉吼叫声，呜呜咽咽。

　　双方这么两厢对视不久，队末小轿中探出一只手来。那手苍白枯瘦，指节长得可怕，指尖纤细，呈弯钩状，没有指甲。如果要打个比方，就好像将一把雪白的铁钩束在人的手腕上一样。

　　那手指状似随意一指，一阵风便卷起队前女郎手中红绫，那红绫在空中飘飘荡荡，最终落在孟玦不远处一名少女头顶，那少女睁开漆黑双眼，嘴角勾起一抹诡异微笑，便径直朝小轿而去。

　　孟玦本想上前制止，但刚冒出头，便与那个身量高挑的鬼女对上了眼，只一刹那间，他似乎看见鬼女似笑非笑的眼神，下一瞬便失去了知觉。

　　等孟玦恢复意识的时候，天也亮透了，周围人来人往。他靠在主城墙根，身上盖了件黑色的衣裳，是宋眠的衣服。

　　孟玦抬手扶额，仔细回想昨夜发生之事，仿佛做了个荒诞的怪梦一般，他摇摇晃晃起身，抬眼便见主城墙头挂的成串灯笼。

　　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没有猜错，那个被红绫选中的少女这时候已经遇害了。照昨夜所见看来，能控制这么多活人和死人，这妖魔来头不小。

　　孟玦穿上黑衣，猛然间发觉右臂伤已经好了，头痛如何对付城中大魔的同时，对宋眠这个魔更加迷惑了。

　　他昨晚上跟鬼女对了一眼，醒来身上就披着宋眠的衣服，想来是宋眠救了他一命，但他图什么呢？真就是因为太久没有见过跳天关生还者了么？

　　如此烦疑间，主城城墙上忽然出现一道人影，街上行人停下脚步驻足望去。

　　城墙上站的是个女子，或者说只是个少女，她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容颜秀美，娇如二月春花，一颦一蹙都惹人怜爱。

　　少女居高临下而立，朝着主城下蝼蚁般的平民颔首致意，微垂的眼眸中饱含怜悯慈悲之情，在这群魔乱舞的年代，俨然是新月城的女神！

　　“城主出来了！”旁边有人低声说道，赞叹着城主的美貌与仁慈，似乎顾灵女每天早晨都会像现在这样，沐浴在晨光之下俯首万民，以示庇佑。

　　人群开始爆发出欢呼声，孟玦此时才想起来，新月城的居民不拜诸天神佛，拜的是新月城历代城主，他抬头随着所有人的视线望去。

　　原来这就是新月城城主顾灵女。

　　孟玦在看清她容貌的同时，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这新月城的城主，长得和昨夜被选中的少女一模一样！

　　顾灵女高高立在墙头，她身材颇有些瘦削，显得个子极高，虽然容貌年轻，却有着一股上位者的魄力。她一双漆黑杏眼古井无波，就算脸上含着丝丝微笑，目光饱含慈爱之情，看起来也莫名叫人觉得，她不是真心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