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我劝你善良》三奉

2、第二章：【宋眠】

　　待到闪光退去，猪圈里已然不见陶翁踪影。

　　孟玦抬头望天，只见九天雷霆密布，滚滚惊雷照得天际一片狰狞，待到乌云散去雷声渐息，远方隐隐能看见一抹虹桥。

　　孟玦略有感慨道：“看来陶翁已经成功渡劫位列仙班了。”

　　然而，九重天上。

　　赵峥看着眼前那具被劈得焦黑不成人样的尸首，神情简直如丧考妣一般哀恸。

　　“师，师弟？”赵峥扑上前，把着尸首哭唧唧喊道。

　　焦尸除了鼻孔不冒烟，浑身上下都是热腾腾的白色焦烟，活像刚被人从碳火里头扒拉出来的烤番薯一般，赵峥也不嫌烫手，一把揽在怀里，哭得像个没娘的孩子似的。

　　接引仙官单手叉腰站在边上皱眉打量半天，摇头道：“从心道君不至于这么瘦小干巴吧，雷劫能将人劈成这般德行？道友可别哭错了人。”

　　赵峥闻言，鼻涕一吸眼泪一抹，低头再看，从焦尸嘴里认出一嘴歪牙，顿时吓得一把推开，拍着心口心有余悸道：“还好，不是师弟，不是师弟！”

　　接引仙官斜眼看他，上前一脚把焦尸从天关踹了下去，下头又是一阵电闪雷鸣，等雷电过去，他才说道：“接引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多的没有，从心道君看来是非得重新修炼不可了。”

　　赵峥脸上还沾着点灰泥，两眼直直看着天关的样子瞧起来有些愣愣的，接引仙官不忍打击他，只说：“凭道君的修行，迟早还能上天来，道友还是放宽心的好。”

　　但这仙界任凭你找人去问，从来也没有哪个仙君从天关跳下去，还能再修一次功德圆满的，大家心知肚明。

　　赵峥心里挂念着孟玦，一脸的哀愁，凭孟玦的心性，倒不怕他行差踏错，怕就怕他个猪脑子在凡间被邪魔歪道欺负，那可真是从九重天上一路送到凡间的人头了。

　　接引仙官将满脸凝重的赵峥拽起：“不然你找净绝上君说说情，看他能不能网开一面，再给个机会？”

　　赵峥这才眼前一亮：“那我得赶紧去了！”他说罢，拂袖匆匆离开天关处，接引仙官负手独立，迎着猎猎大风耸了耸肩。

　　天色渐晚，夜路虽难行，好在孟玦眼清目眀，即使他没有在仙界时的仙风道骨，却仍有一身破衣烂衫裹不住的凛凛正气。

　　他独自步入无边夜色之中，然而才离开村落不久，就在一片小树林外撞见了个上吊的老妇人。

　　在这片牛鬼蛇神横行的大环境下，出门撞上这种事情，真个不比低头看自己的鞋尖难多少。

　　此时，上吊的老妇人颤巍巍一双枯树皮似的手，正拽着条红绫往树干上扔，但这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似乎连身子都是干瘪的，在夜风中晃晃悠悠扔了半天，愣是没能把红绫扔上树干。

　　换做旁人见了，指不定凑上前去阻止她，然而路过的人是孟玦，只见他眼神歪也不歪一下，大步就这么路过了。

　　只是走没几步，忽然肩头被人一搭，就听耳畔一道夹着腥气的苍老声音哑声问道：“小伙子，老身这条红绫怎么也挂不上去，你行行好帮帮忙吧。”

　　倘若此时孟玦回头，就会看到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只是淡定地说道：“老人家，我帮了你，岂不是造了杀孽？。”

　　老妇道：“小伙子，你就行行好吧！”说着，搭在孟玦肩头的手五指开始收紧，死死卡住孟玦的肩膀，他一低头，就见到一只爪子抠在那儿，指甲少说也有半寸长，孟玦道：“你口水流出来了，擦擦吧？”

　　那老妇闻言，还没来得及嗦一嗦哈喇子，拖在地上的“红绫”就被孟玦一脚踩中，顿时疼得一声嘶叫，那条红绫扭动着挣扎起来，却原来是条血红的舌头！

　　孟玦虽然没了法力，但怎么说也是修行多年，即便落凡失去了法力修为，可下盘却是极稳，一个千斤坠就把那条舌头踩得严严实。

　　老妇疼得原本铁青的脸色越加发青，抬爪就朝孟玦门面抓来，孟玦腰一沉头一仰躲过利爪袭击，但躲避的同时，踩着舌头的脚也离开了。

　　等孟玦再追，那闹着上吊的老妇已经拖着舌头逃得不知所踪。

　　小树林内凄风瑟瑟，孟玦顺着地上的拖痕一路找去，那痕迹直到林外的官道上才消失，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他抬头，只见朝阳初升之处，万道霞光投影的地方，静静坐落着一座城池。

　　孟玦走到城门口，这时城门还没开，门口等了不少的人，他不动声色上前，静静观察起那些等着进城的人来。

　　等候入城的大部分都是早上赶集的小贩，也有拖家带口乘着马车的，众人等待城门打开的当儿，有几个卖早点的小贩已经开始兜售早点了。

　　孟玦闻到食物的香气，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他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边上就有人轻轻一笑。

　　孟玦转过头去，他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穿着一身黑衣的青年。虽然穿得黑，人长得却是面若冠玉，眉目含情，一身皮肤白白净净，在城门口扎堆的疲倦百姓中格外惹眼。

　　孟玦没吭声，不打算搭理他，青年却轻声说道：“小神仙，你肚子饿了？”

　　孟玦闻言，心头惊得漏了一跳，除了像陶翁那样守株待兔的能认出来他是仙家之外，只有修为高深者才能观气辨人，这人也不知是什么来路？

　　原本以为混进人堆里的只有一个长舌妖怪，没想到还有别的牛鬼蛇神！

　　孟玦道：“我不是神仙。”

　　青年挑了挑眉：“那你是什么？”

　　“我是凡人。”孟玦道，又问他：“你又是什么人？”

　　“我？”青年又笑了起来，他笑声很轻，就连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似乎无意惊扰周边等候的其他人，他笑完了，才正色道：“我不是人，我是魔。”

　　孟玦一阵无言以对，好半天才道：“你假装是人一下不行吗？”

　　“不行。”青年慢悠悠道，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孟玦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见孟玦脸色有点臭，他还很高兴地自我介绍道：“我叫宋眠，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孟玦刚想答话，却见城门开了，人潮互相簇拥着涌进了城内，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让那长舌妖物混进去了！

　　孟玦抿着嘴唇不说话，拿眼神谴责他。

　　但很显然这个名叫宋眠的魔脸皮挺厚，顶着孟玦目光的洗礼仍然面不改色，他道：“小神仙，你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魔吗？没关系，多看一会儿，我不收你钱。”

　　孟玦闻言，老脸有些发烫，他道：“我不叫小神仙！”。

　　“我问过你名字了，你没回答我。”宋眠说。

　　孟玦没好气道：“孟玦，我叫孟玦！”

　　宋眠听他报完姓名，却也没有接着调戏他的意思，只懒懒道：“城里的妖魔你惹不起，前方就是地狱，劝你回头逃命去吧！”

　　虽然宋眠自称是魔，但身上并没有邪祟之气，孟玦捏不准他是敌是友，但一城无辜凡人就在眼前，总不能看着这座城池真的沦为人间炼狱，他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宋眠闻言，呵呵冷笑：“好一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们仙家真有意思，真有意思啊……”

　　他说话声音逐渐淡去，孟玦转头看他，却见宋眠已然消失在穿流的人潮中，仿佛从来不曾在那儿一般。

　　孟玦还是跟着人潮入了城，但心情却逐渐沉重，他独自一人在城中兜兜转转，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先前长舌妖怪的踪影，似乎她就此人间蒸发了。

　　但孟玦心里清楚，这玩意儿进了城，无异于饿鬼进了酒池肉林，不大快朵颐一番，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日头逐渐高升，孟玦独自在城中找了一圈，才知道这座城名叫新月城，但城门处却并无匾额明示。城中香火虽鼎盛，但信众参拜的却不是诸天神佛，而是新月城历代城主。

　　且不提历代城主灵不灵，现任城主顾灵女是个年纪二十出头的小女子，既不修仙问道，也不修魔害人，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姑娘。

　　孟玦考虑着是否该去会会这位城主，将城中潜伏妖怪的事情如实告知，好有个提前应对的措施，更何况再拖下去，等天一黑，妖魔鬼怪只怕是更难对付了，更别提宋眠方才说的。

　　“前方是地狱吗？”孟玦喃喃念道，忍不住想起宋眠来，这个自称是魔且目的不明的男人，对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

　　一想到宋眠，孟玦心思回转起来，却又感到一丝奇怪。

　　照理来说，长舌怪白天是不能正常行走在人间的，只能等到天黑了才能出来害人，虽其嗜食活人，但本身是有致命弱点的，并不难对付。如果宋眠所言为虚，孟玦其实并不需要对此怪有任何顾忌。

　　但倘若宋眠说的是真话，那这座新月城里，会不会还藏着更加可怕的妖魔？

　　是夜，城中人来人往，不像是早晨刚开门时那样冷清，然而孟玦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却觉得背后沉甸甸的，阵阵的寒气升腾起来，仿佛背上驼着块冰一样，使他不由自主地举步维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