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官误轮回》川絮长灯

58、千里外破诡谲杀局

　　白无忧的尸身自从那场大战之后，便被萧锦好生安置在了地狱道中最为隐秘的地方，整整五天，他就一动不动，放任头顶刀和六老五去料理两道中的全部事宜，只怔怔地看着白无忧已经丧失了血色的苍白面容，活像是一尊冷冰冰的雕像。

　　旁边便是地狱道中困住叶神长卿的幽深地洞，周遭除却死鬼们遥远的痛苦咆哮，只剩下萧锦偶尔几声低沉悲痛的叹息。

　　“鬼王殿下啊，”突如其来，叶神长卿微微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萧锦略微回头，只见长卿正摸索着自己点亮了地洞中仅有的几盏长明魂灯，一副安然自若的模样端坐在角落里，面上似乎还有若有若无一点笑意，“奉灯花神恐怕已经回了神界不少日子了，您还对着这空皮囊痛哭流涕呢？”

　　萧锦苦笑一声，转而脱下身上艳红如血的外袍，轻轻盖在白无忧身上后，便直起身来向长卿走去：“其实对我而言，无忧他无论是死了，还是已经回到了神界，对我而言结局都是一样的。甚至如果他死了，情况还能好些，至少我能到轮回阎王殿里看看他的魂魄。”

　　长卿听出来他要过来，向旁边挪动两下，空出半边破席子给他，笑道：“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讲...”

　　“怎么就不能了？”萧锦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壶酒来，仰头灌了一口后，扬手便扔给了视力还没从神官锁里挣脱出来的叶神长卿，“反正怎么都是见不到。”

　　长卿稳稳接住了那酒，却在烈酒即将入喉时微微一顿动作，皱眉道：“你这是带了个什么酒给我...还有，人家在世间好容易呆住的这么长时间，你得手了没有？”

　　萧锦抬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何为得手？”

　　长卿闻言似乎一愣，继而便痛快笑出了声：“我说鬼王殿下，睡了就睡了，有什么好不跟我讲的？我也不是天师大人那种人嘛，说来听听能怎么？”

　　“未曾。”

　　“还未曾呢？”长卿惊道，“好一个两道鬼王，你可是好生能忍。”

　　萧锦看着白无忧眉清目秀的面孔，张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外头传来几声轻微的石头摩擦地面的声响，便俯身在白无忧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稍稍整理了几下领口，抬腿便走：“酒我便不拿走，下回来人时自己藏好。”

　　长卿大笑一声仰躺在草垛之上：“好嘞！”

　　虽说鬼魂本就不需要任何睡眠，但萧锦这几个月跟着白无忧厮混下来，多少也养成了入夜时便要脱衣休息几个时辰的习惯。那人毫无征兆一走，也干脆利落带走了这潜移默化的习惯，几天几夜未曾合眼的萧锦面色惨白地走出门来，只见猪扒皮躬身在侧，便问道：“何事非要在此时找我不可？”

　　在京城中闹事砸坏明夜神像的女鬼东临已被斩杀，笔墨古籍也依旧安安分分地拔舌头，鬼道中一时间没什么要紧事非要鬼王来操办，加之萧锦心绪难平神魂飞散，数日以来，千万小鬼都知晓他必然在白无忧尸首旁暗自呆坐，难得挪动地方。

　　这是一场只放在心中无声无息的盛大祭奠，埋葬着心上人短短存留人间的身影，是半点容不得外人打搅的。

　　猪扒皮到此之前对此也心知肚明，又见萧锦紧蹙眉峰，便屈膝跪下：“搅扰殿下罪该万死，只是此事有些紧急，头顶刀大人在鬼道之中不知如何处理，这才...”

　　“说说。”挥手打断猪扒皮余下的自我鞭挞，萧锦向后倒在缓缓现行的高凳之上，伸出两指来，缓慢而用力地揉弄着太阳穴。

　　“是，”猪扒皮道，“是顾难还在两日之前刚刚到来，此人来到鬼谷楼前便驻足等待，头顶刀大人交代了殿下您这几日不方便见他，本以为此人会知趣离开，谁知竟在鬼谷楼前一言不发等了足足两日。头顶刀大人不知如何是好，这才吩咐我来知会您一声。”

　　萧锦眼睛并未张开，只更深地皱紧了眉头：“这人来做什么...”

　　“头顶刀大人问了他不下数十次，这人一开始半个字都不愿讲，问得急了，便说他有的是时间等殿下，等到殿下回心转意愿意见他时，自然会明白的。”

　　“他还会跟我卖关子...”萧锦轻声叹气，慢慢直起身子来，一身黑衣如墨飘然正要离去，却在念决消失前微微转过了头，“地狱道中扒皮的活儿先停一停，你去替我陪陪无忧。”

　　猪扒皮一怔，想起前几天头顶刀跟他说的那几句“殿下已经魔怔了”之类的鬼话，当时以为他脑袋都不完整了说的净是瞎话，如今一看萧锦的所作所为，神智当真开始恍惚了。

　　却还是未置一词，只仍跪在地上应道：“是。”

　　而那在鬼谷楼前很有耐心的顾难还自是有法子知道萧锦正要前来，便先一步从他自己捣鼓出来的个小被窝上站起来，吊儿郎当地斜倚在了鬼谷楼大门上头。

　　一边没什么屁事的头顶刀十分疑惑地看着他，顾难还便笑道：“殿下来了。”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只见萧锦淡淡的影子在鬼谷楼前渐渐清晰，终于显现在顾难还面前。

　　两人在山呼海啸一般的祭拜声中默默对视片刻，最终萧锦低低开口：“你不守着你大邯千百将士亡灵继续做梦，来鬼道做什么。”

　　顾难还扬眉一笑：“鬼道是亡魂聚居之地嘛，我就在此处呆着有什么不妥当？再说了殿下，我挺远跑来这一趟，还就在鬼谷楼大门口打地铺睡了这大半天，怎可能是没什么正事找你的？”

　　萧锦也弯起眉眼，冲他假笑一下，眼角泪痣红得扎眼：“我自觉你最近也混得不错，没必要再来找我。”

　　“我是自然按部就班没什么差错，”顾难还低声道，“只是得知了前不久京城东临闹事、奉灯花神再归神界的事情，便知道殿下您这几日心中必定不安定。您于我有恩，我瞅了您这边几百年都没什么纰漏我能帮上，这回好不容易有个空子，我便凑上来了。”

　　说到此处，他便走近几步凑上前来，看着萧锦面无表情的脸，更压低声音道：“听说修罗道近来也不太平，明夜看得到除却地狱道之外奉灯的一切举动，必定发觉你二人之间不同寻常，以常人对明夜的了解，此番必然牵绊住奉灯脚步，限制他前往人间...”

　　“殿下心中有谁众人都明白，可神鬼殊途，您这是几乎要点明了去与天规作对...您说，在这么个当口儿上，还是只盯着那冰冷尸首的时候么？”

　　“我是您带出来的，本不该对殿下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意见，只是眼下小弟实在想说一句...”

　　顾难还微微仰头抬眉看向萧锦，见对方眼中并无波澜，这才大着胆子继续说：“不是能无所作为的时候了，您但凡是有一丝一毫需要我，我顾难还势必为殿下您万死不辞。”

　　他不答话，顾难还也不着急，也就退了几步，继续靠在鬼谷楼大门墙壁衔接处，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柄小刀来磨指甲。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萧锦的视线才慢慢从地面上转移开来，转而默默看向歪着身子的顾难还。

　　“我从前总以为这件事情即使要发生，也必然是在数年之后...”

　　头顶刀早很是识相地将小鬼们都引领到了别处地方，只剩下一个顾难还，他微微抬起眉眼，收刀入鞘：“嗯。”

　　“但是太突然了，我连究竟是谁害死了无忧、如果是修罗道的话究竟是何种缘故都不知道...”萧锦低声道，“只控制住鬼道地狱道修罗道，终究还是太狭窄了...”

　　“我还需要很多东西...”

　　顾难还微微点了点头：“没人听到，你说就是了。”

　　“我还需要更大更多的力量，才有资格和能力保护这个人...”

　　“什么力量？”

　　他低垂的头略微抬起来，神情淡然，声音却压得极低极沉重：“我需要，控制整个神界，才能做到。”

　　“嗯，”顾难还重重一点头，“天杀的神界，老子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