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爷的反派之路》黑大帅

40、入梦境（一）

　　这场比试狄青赢的毫无悬念，奇迹果然没有出现。
　　红日衔山，乌鸦选树。狄青收式道：“天色已晚，不如早些回营。”
　　曹景休因为输的惨烈，有些无精打采，“谨遵元帅吩咐。”
　　狄青道：“你叫我什么？”
　　曹景休挠挠头，“谨遵大哥吩咐。”不知为何，一向脸皮赛城墙的他，耳根竟有些微微发红。
　　狄青打马先行，没有让对方看到自己微扬的嘴角。
　　如血残阳缓缓隐入一片苍茫混沌的云层，林间升起了淡淡的薄雾。
　　苍松枝头一只昏鸦忽然怪叫着惊起，曹景休的枣红马似是受到惊吓，嘶鸣着人立而起，曹景休猝不及防之下被甩下马。
　　狄青立刻回身下马，奔到他跟前，“怎么样？摔伤了吗？”
　　曹景休捂着脚踝，脸色苍白，“脚扭了。”
　　狄青想察看他的伤势，却被曹景休挡开，“小伤而已，不妨事。”说着便强撑着站起身，却忍不住一阵龇牙咧嘴。
　　狄青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天空仿佛蒙上一层灰白色的纱，浅而黯淡。
　　他略一思忖，道：“山下有个村落，若你还能骑马，今晚我们就去那里投宿。”
　　曹景休皱眉道：“还是直接回营吧，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狄青道：“从此地到大营还有数十里，一路颠簸，你这只脚就要废了。除非我用道法替你疗伤。”
　　曹景休想了想道：“投宿便投宿吧。”
　　狄青发现，虽然曹景休认了他这个大哥，但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发生实质性的改变，曹景休对他依然淡漠疏离到不愿欠自己的人情。虽然两人这般相敬如宾也挺好，对皇后娘娘也算有了交代，却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只是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连他自己都还没有想清楚。
　　这似乎是比破天门阵更大更费神的难题。
　　二人来到村边时，暮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晚风里飘来饭菜的香味。
　　曹景休的肚子咕噜了一声，见狄青目光转来，他先是有些不自在，又很快释然，嘿嘿笑道：“元帅……大哥修道这么久，想必早就辟谷了吧？”
　　狄青淡淡一笑，策马朝饭菜香味最浓的一家走去，下马轻扣门扉。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老者站在门后，朝外张望。
　　狄青道：“老人家，舍弟有伤行动不便，特来檀府告宿一宵，望老人家行个方便。”
　　曹景休原本在后面静静听着，听到“舍弟”二字，心中微微触动，不由得别开头去。
　　老者打量了下狄青和曹景休，见二人身着盔甲，忙道：“二位军爷快快请进。”
　　狄青道了句“有劳”，转身去扶曹景休，却被他闪身避开，拄着长^枪一瘸一拐的进了院门。
　　老者将二人领进堂屋，“寒舍简陋，军爷莫要见怪才是。”
　　狄青道：“叨扰老丈已是不该，何来见怪一说。”
　　老者客气了几句，转身出屋，不多时送来饭菜。
　　曹景休又累又饿，顾不得谦让，直接就狼吞虎咽起来。他自幼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原本吃不惯这些山野粗食，只是今天实在饿得紧了，野菜饽饽山鸡炖汤吃到嘴里也跟珍珠翡翠白玉汤一般，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狄青给他倒了杯茶水，“慢点吃，别噎着了。”
　　曹景休嘴里不停，含糊不清道：“想不到这种地方还有如此美味，要是再有点酒就更好了。可惜宗保那小子不在，回去可要让他好生后悔一番。”
　　狄青端起茶碗，状作不经意道：“你与杨小将军似乎关系很好。”
　　“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这小子身上有几根毛我都清清楚楚。”
　　狄青这杯茶忽然就喝不下去了。
　　茶足饭饱，曹景休拿出随身携带的外伤药膏涂抹在高高肿起的脚踝处，便躺下睡了。狄青坐在床沿打坐片刻，竟也有了困倦之意。他站起身，准备到外面走走，推开门却怔住了。
　　村落、远山、老树、茅屋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街市！
　　狄青立刻关上门，退回屋内，却是惊出一身冷汗。
　　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曹景休也不见了！
　　狄青不由自主倒退一步，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之意。
　　难道他是中了什么妖术，产生了幻觉？
　　一想到是妖法作祟，狄青心中反倒安定些许。只要是妖法，势必会有破绽。留在此地无异于坐以待毙，主动出击方有破除幻术的可能。他再次打开屋门，迈步走了出去。
　　大街上到处张灯结彩，人流攒动，似是有诸如庙会之类的节庆活动，每个人的神态表情、衣着服饰皆清晰可见，若非他早已知晓这是幻境，简直就以为自己走进一座真实的城市。
　　片刻之后，他几乎可以肯定，这里就是东京汴梁城。
　　为何幻境会显示为汴梁，施法之人究竟有何用意？
　　等等，这里的场景似乎有些熟悉。狄青竭力在记忆中搜索，就在他一无所获之时，迎面走来一队人马，为首之人一身黑色铠甲，面容虽有些稚嫩，眉宇间冷凝如霜，如一柄出鞘利剑般锋芒毕露，赫然是少年时的自己！
　　狄青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只觉脖颈处泛起一阵寒意。
　　“这便是刚刚打了打胜仗的小将军狄青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听说狄小将军才刚满十六岁，啧啧，前途无量啊！”
　　在围观百姓的赞叹声中，狄青听到一个颇为不和谐的声音。
　　“打仗谁不会啊，非要跑到京城里来沽名钓誉！”
　　“就是，若是国舅爷去了沙场，都不用您亲自动手，只一个照面，就把那些狗屁鞑子吓得屁股尿流！”
　　狄青倏的回头，路边的一个酒馆里，几个十二三岁公子哥打扮的少年如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一个神色高傲举止轻浮的紫衣少年，虽然少年还有明显的婴儿肥，身形也比现在富态一些，但狄青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便是曹景休！
　　就见曹景休伸手就给方才拍马屁那个少年一脖溜，“胡说什么！我姐姐现在只是太子妃，再乱叫什么国舅爷，小心我撕烂了你那张嘴！”
　　被打的少年也不生气，依旧笑嘻嘻道：“太子妃就是将来的皇后，您就是将来的国舅爷，一点错没有啊，您说是不是，国舅爷？”
　　少年加肥版曹景休其实并未真的生气，不过是装装样子，等着人家更起劲儿的拍马屁而已。他过足了瘾，目光又投向街对面茶楼里歇脚的少年狄青身上，眼中满是不屑之色。
　　“神气什么，若是小爷我去了沙场，哪里还有你出场的份儿？”
　　周围又是一片阿谀逢迎之声，只可惜这次他还没听过瘾，耳朵就被揪住了。
　　“你这蠢材还有脸去打仗？不怕吓破了你的狗胆！”一个雄壮浑厚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怒气，如惊天霹雳一般险些震破了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方才还在逢迎拍马的少年们此刻就如同他们自己形容的那些狗屁鞑子一样，屁股尿流的吓跑了。
　　来的正是曹景休的亲爹，河阳节度使、定国公曹玘。
　　“爹，你松手，松手……疼，疼！”曹景休疼得五官扭曲，眼泪都掉下来了。
　　曹玘冷哼一声，“这点疼就受不了了？就你这副德性拿什么去跟人家狄青比？只怕人家一个小手指头就能戳死你！”
　　说着大手用力一甩，曹景休就被甩飞了出去。谁知他从地上爬起来，抹抹眼泪扬声道：“你又怎知我比不过他？你从来不让我随军出征，我又拿什么跟人家比！”
　　曹玘被问得一窒，有些不自在道：“你要留下来陪你大姐，家里不能没有男人。”
　　“大姐马上就要进东宫了，哪里还用我陪？”
　　“……那就陪你娘！”
　　“我娘早死了！难道要我陪着牌位……”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落到曹景休稚嫩的面颊上，曹景休捂着脸怔住了。
　　“孽障！小畜生！”曹玘显然已经被气得语无伦次，手指颤颤巍巍指着儿子，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旁服侍的老仆见状赶紧过来劝慰，使眼色让其他家仆把曹景休带走。
　　曹景休大吼道：“我自己会走！”一头冲了出去，家仆赶忙跟在后面，生怕他再出什么闪失。
　　曹玘重重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深深的无奈。一街之隔，对面茶楼里的人是少年得志春风得意。自己这边却是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曹狄两家同为开国元勋，三代之后却已是天壤之别。狄家枝繁叶茂，战功显赫。曹家却是人丁零落，已显颓势。作为将门之后，谁不希望子孙能继承祖志驰骋疆场，奈何膝下只有这一个男丁，实在不敢冒丝毫的风险。
　　曹玘心中升起满满的疲惫失意以及退无可退的凄凉悲哀。
　　看着曹玘落寞离去的背影，狄青心中的怪异之感愈加强烈。
　　这真的只是幻境吗？为何每个人每件事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与其说是幻术倒不如说是时光逆流。
　　此情此景若真是有人施法所致，那此人道法之高深莫测简直无法让人想象。
　　狄青攥紧双拳，黝黑的眼眸如冬夜的湖水，虽波澜不惊，却泛着凛冽的寒意。
　　少年狄青似是歇息够了，迈步走出茶楼，上马离去。狄青立刻紧跟在后面，没走两步，便在路边的行人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青年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少年狄青，神色颇为复杂，正是曹景休本尊！
　　刚刚见过少年曹景休的狄青只觉头皮发麻，颈后发冷，连呼吸都已停顿！
　　眼前的曹景休究竟是真是假？是幻象还是真人？又或者……便是施法者本人？！
　　想到最后一种可能性，狄青眼中寒芒一闪，略一思索，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