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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四十八章(上) ...

  •   “咳咳,咳咳咳咳——”
      明月高悬,玉竹书斋里不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墨水涂乱了纸张,白墨渊放下手中笔,弓着腰止不住咳,白色锦帕按在唇边,口腔中盈满了铁锈味。长长地一阵喘息后,咳嗽终于止住了,白墨渊取下帕子,果然见到满帕子的鲜红。他用一只手按住自己有些颤抖的另一只手,缓过来后便端起茶盏漱去了口中的血腥味,继而像之前的每次一样,用烛火将帕子烧干净。
      才写好的一页被涂乱了,白墨渊将纸张揉成团,重新铺开一页继续写。这个时辰原该就寝了,可他时间不多,总想着走之前能多留些东西给赵云笙和小暄儿。
      赵暄已经快十岁了,不再像小时候圆嘟嘟的,小男孩儿抽条长了起来,身板瘦削,五官与赵云笙比较像,唯独那双眼睛,更像白墨渊。
      赵暄与白墨渊更亲近些,说不出为什么,明明背不出书时,挨的都是白墨渊的板子;调皮捣蛋时,受的都是白墨渊的罚。可他还是更爱往白墨渊处跑,打不走,也骂不走。
      赵云笙只觉得血缘真是极其玄妙的,明明赵暄什么都不知道,却与白墨渊那么亲近...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病得这么重了?”
      白墨渊早朝突然晕倒,赵云笙将人送进了蟠龙殿,谁知白墨渊醒来后硬是要回玉竹书斋,赵云笙拗不过他,只得将人送回来了。
      李郯如今已经接管他父亲的职位成为太医院院首,李老太医年事已高,若无急症,已不再入宫。
      “陛下,相国大人当年肺部曾中箭伤,当年边关条件艰苦,天寒地冻没有调养好,受了寒气侵袭。这些年殚精竭虑,忧思伤神,久而久之才积重成疾,来势汹汹。”
      “箭伤?”赵云笙想起来曾经在边关野驴河一役,白墨渊为了救他胸口中了一箭,他原以为...那伤是好了的,“那,该如何治?”
      “臣会开下药物给白大人服用,只是这病需要安静调养,不可劳神费心,以大人如今位高权重,恐怕...”
      “你先去开药吧。”
      李郯刚退下便是听到消息的赵暄赶来,他向赵云笙见了个礼,便急忙问道,“父皇,老师如何了?”
      “你老师生病了,他太累了,这些日子,你别去打扰他。”
      “儿臣想去看看。”
      “去吧,别吵醒了他。”赵云笙让赵暄去陪着白墨渊,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斋外间。自白墨渊重新搬回来,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进这个书斋。
      赵云笙环视着书斋,这里的布置,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可他们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他们了。他知道,这个书斋之于白墨渊而言,已是他和赵云笒的新家,他从不踏足此地,便是因为在这个曾经他与白墨渊彻夜畅谈的玉竹书斋中,他成了那个外人。
      这十年,白墨渊极尽相国之职,在纪老太师逝世后承其遗志,推行科举取代孝廉,削减门阀世家,朝堂逐渐清朗,百姓安居乐业,这其中要付出的代价,赵云笙知道。这一桩桩一件件,有了白墨渊的助力,赵云笙十分的辛苦被他担去了五分,但若早知道,早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如此,赵云笙无论如何也舍不得。
      “父皇,老师醒了!”
      赵云笙回过神,急匆匆赶紧里间,白墨渊靠坐床头,脸色青白,时不时还溢出两声咳嗽。
      “药一会儿熬好了就送来,你感觉怎么样?”赵云笙按住想起身行礼的白墨渊,在人身后多垫了几个软枕,又将被子往上提了提。
      “无碍,臣身子不争气,靠陛下和殿下挂心了。”
      “老师,你早些好起来好不好?暄儿还有好多问题想请教您呢。”
      “殿下聪慧,书上那些粗浅的学问已不需要再来问臣了。至于人情通达,殿下年纪还小,经历地多了,便也会了。可惜,臣已经不能再陪着殿下了。”
      “墨渊!”赵云笙看向白墨渊,声音竟有些颤抖,“你...你说什么?”
      “陛下,臣想求请陛下,允臣告老还乡。”
      白墨渊此言一出,赵云笙沉默不语,赵暄立刻跳了起来,眼眶顿时红了,“为什么!老师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告老还乡!老师,老师别走,老师是不是觉得暄儿笨,亦或是暄儿偷懒,惹得老师不高兴了?暄儿以后听话,老师不要走。”
      白墨渊亦是不忍,像赵暄小时候一样,他抚/摸着赵暄的头,他很久没有这样做了,他一直让自己守在一个老师的界限上。除却婴孩时期,赵暄哭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上一次还是狩猎时招惹了狼群,累的白墨渊受伤。可这一回,仅仅是听到白墨渊要走,他便红了眼。
      “白某一生有三个学生,殿下是最聪明的那个,也是白某教出来最好的学生。殿下,老师今日再给你上一课,这世上,最难得的便是事事圆满,有时候放手比争取更难,可你若真做得到放手,那便是真的出师了。”
      赵暄此刻一反往日乖顺,“不听不听!什么放手不放手!我就是不让老师走!”
      “殿下,咳,咳咳——”
      “墨渊!”赵云笙替人顺着后背,赵暄见状,忙送上热茶,好不容易白墨渊的咳嗽才止住了。
      “老师,对不起...”
      “暄儿,你先回去,父皇有话同你老师说。”
      赵暄低垂着眉眼,不情不愿地往外走,直等赵暄的身影不见了,赵云笙才看向白墨渊。
      “你真的要走?”
      “十年之期已到,臣答应陛下的事,已经做到了。”白墨渊面上没什么神情,仿佛这并不是一件大事。
      “那,即便你要辞官,也可以留在京城?你的身体...京城,名医众多,你留下来养身子也是好的。”
      “陛下,您曾经答应过臣的。”
      “你也曾应过我,说会与我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儿!”赵云笙不知为何脱口而出,他明知道那是他垂死挣扎之际白墨渊哄骗他的话。
      果然,白墨渊闻言一怔,漫上一丝苦笑,“臣对陛下,从未食言,便让臣食言这一次吧。”
      赵云笙骤然起身,他盯着白墨渊,满腔的话说不出口,是他答应的白墨渊要放他走,他任性了那么多次,不该食言的。
      赵云笙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再有两月,是暄儿生辰,你至少,陪他过完生辰再走吧?”
      白墨渊沉默不语,良久才道,“陛下给臣一日的考虑时间吧。”
      赵云笙离开后,李郯送了药来,白墨渊并未用药,他与李郯都清楚,他根本不是什么积重成疾。
      “在下也将大人您的脉案拿去与父亲看过了,只是...”
      “不必伤怀,有这十年相伴,白某足以了。”当年他以命换命替赵云笙解了寒毒,这十年是他赚了。如今已到分别之际,他尽管不舍,却也难渡生死大关。
      “有一事,白某的毒,还能压制多久?暄儿的生辰要到了,我想...陪他过完生辰,我可还能...”
      “大人,李郯我拼尽这一身医术,也会大人等到那一时。”
      白墨渊面上几分释然却又不舍,“那便好,那便好...”
      还可以再陪他两个月。
      蟠龙殿内,赵暄一直等着赵云笙回来,一见人身影便立刻扑了上去,任他如何早慧,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此时眼巴巴地看着赵云笙,唤着更亲近的称呼,“爹爹,老师肯留下了吗?爹爹,连您也留不住他吗?”
      我从未留住过他。赵云笙这样想,这十年,不过是为了那一株寒雪灵芝吧。
      赵云笙半搂着儿子坐下,明明之前站起来才只有他膝盖高,如今都长到他胸口了,孩子长的这么快,十年过的能不快吗?
      “你老师...他,他有他的心愿,他的心愿不在官场,在于山水。你敬爱老师,便该如他所愿。暄儿,很多东西强求不来,爹爹曾经因此犯过错误,可你不该犯这样的错误,你该听你老师的,学会放手。”
      赵云笙这样劝慰着赵暄,却劝不了自己,白墨渊要食言,他不许,他放手,却也要白墨渊做到他应允的才行。
      赵云笙第二日到玉竹书斋时,白墨渊已然好了许多,见赵云笙来还带了酒菜,甚为不解。
      “你既答应了暄儿等他过完生辰再走,那你再答应我,陪我吃一顿饭,总没什么吧?”赵云笙递去一杯酒,目光灼热地望着白墨渊。
      “好,那臣便,陪陛下用这一顿。”
      白墨渊接过酒,一饮而下,赵云笙见状没再说话,白墨渊也没再开口,两人这一顿饭吃的无比安静。
      可这饭到途中,白墨渊却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他刚要起身,却是一个踉跄,被赵云笙扶住,“先生,怎么了?”
      白墨渊乍听此言有些恍惚,他身体发热,自从中了寒毒,他很久没有这样热过了,他看向赵云笙的视线有些模糊,似乎分不清眼前这个赵云笙是何时的赵云笙,他已经很久没喊过他先生了。
      “先生,欠我的,该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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