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江九Jiang

63、第四十七章

　　春暖花开，万物生长。宫中马场内一个瘦削挺拔的身影怀抱一个小儿在轻风背上驰骋，雪白的照夜玉狮子驮着背上的一大一小自在奔驰。

　　“快一点！再快一点！”马背上的男童看起来三岁大小，虎头虎脑十分惹人疼，一双大眼黑亮黑亮的，脸颊肉嘟嘟，气色红润，小小的身子被颠起来，又被身后人的那双大手按在了马背上，“爹爹再快一点！”

　　两边的风景极速略过，这样的速度下男童不见害怕，反而更加兴奋，抓紧了护在身前的大手，咧着嘴大大的笑着。

　　白墨渊来的时候赵云笙已经带着小暄儿跑了两圈，他看了眼二人的速度，默默摇头的同时又有几分欣慰，眉眼舒展，目光锁在那一大一小身上不舍挪开。

　　那日赵云笙醒了之后，寒毒尽除，他的身体底子不差，将养了两年早已恢复如初，身手不减当年。

　　“师虎...”小暄儿看见了白墨渊，风吹得他口齿有些不清。

　　赵云笙闻言望去，双眸微亮，勒紧马绳调转了方向往白墨渊处去。离人还有几十步时他勒停了马，单手抱着暄儿从马背上跳了下去，朝白墨渊走去。

　　白墨渊看着父子二人向他走来，赵云笙身材依旧高挑劲瘦，一身玄色窄袖对襟短衫，四指宽的腰封勒得腰肢细瘦有劲，半分看不出曾经生育过的模样，褪去了病气，尽显英姿勃勃。

　　白墨渊看的有些出神，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赵云笙，那个在校场上矜贵桀骜，永不服输的赵云笙。

　　“发什么愣？”

　　白墨渊回过神，向着赵云笙一礼，“臣拜见陛下。”

　　赵云笙挥手以示免礼，不掩眼中的失落。

　　“小殿下还小，现在就带他骑马，会不会早了些？”

　　“我听说游牧民族的孩子出生就是在马背上，生长也在马背上，他已经三岁了，不小了。”赵云笙捏了捏小暄儿的脸颊，“再说了，他方才挺开心的。”

　　小暄儿从赵云笙怀里爬下来，圆润的小身子拱起两只小白手，朝着白墨渊行了见师礼，“弟子见过老师。”

　　白墨渊蹲下/身温柔地看着稚子，“小殿下玩儿的高兴吗？”

　　“高兴！老师，暄儿不怕，有爹爹在，爹爹不会摔着我的！”赵暄脸上掩不住的兴奋，虽然马上颠得身体有些疼，可是马儿跑的那么快，可太好玩了！

　　“好，既然小殿下喜欢，便随你吧。不过我要问你，今日的功课可做完了吗？”白墨渊抚着小孩儿的头，“《三字经》背完了吗？”

　　“背完了背完了，爹爹考了我才带我来玩的。”

　　“好，小殿下真乖，那今日可以多玩一会儿。”白墨渊眼中温柔至极，“小殿下今日还想玩什么？”

　　“老师老师，陪暄儿去射箭好不好？爹爹说老师箭法超群，百发百中！”暄儿一手牵着赵云笙，一手牵着白墨渊，满是崇拜和渴望地看着白墨渊，“我把小弓都带来了呢。”

　　那把木制小弓是赵暄两岁时白墨渊亲手给他做的生辰礼物，只是那时赵暄太小，如今用来正好。

　　白墨渊总不忍心拒绝赵暄的要求，一把将孩子抱起，“好，老师带你去射箭。”

　　赵云笙伫立原地，看着他们二人远去，白墨渊很有耐心地给赵暄讲解该如何拉弓，如何瞄准目标，也不在乎孩子这个年纪是否记得住。白墨渊对赵暄十分有耐心，比赵云笙这个生他的人还要有耐心，他宠爱孩子却不溺爱，该严格时又比赵云笙还要严格。

　　赵云笙看着父子二人有些走神，那日他醒来后，白墨渊对他很好，亲自照顾绝不假手于人。可等他真正好起来，一切好似又回到了最开始，回到了白墨渊初回宫中的时候，回到了他们之间只有君臣之谊的时候。

　　这些年白墨渊与赵云笙之间恪尽君臣之礼，他搬回了玉竹书斋，曾被赵云笙请到蟠龙殿里的赵云笒和连翘的牌位也被请了回去。

　　白墨渊不让暄儿知晓自己的另一位父亲是谁，还为赵暄编造了一个没有破绽的身世。赵暄被封太子的那日，白墨渊同时成了太子之师。这些年，他便以太子之师的身份陪伴着孩子。

　　赵云笙并非没有失落过，他不止一次的想，那些日子里的一切，白墨渊曾说过的那些话果然是骗他的吧。是怜他受病痛折磨，是怜他命不久矣才那样说，那样做的。

　　赵云笙因此而颓废过一段时间，直到小暄儿渐渐长大，会爬到他的膝头亲亲他的脸颊，他看着孩子童真无辜的笑颜才明白，他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他是一个父亲，还是一国之君，他的身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不是早就说服自己了吗，如果他的爱是束缚，是伤害，他应该放手的。如今这样，与白墨渊能有些君臣的牵连，能一同抚养孩儿，已是天地垂怜。

　　“陛下，擦擦手吧。”小路子递了热毛巾给赵云笙擦擦手和脖子上的汗，“宋统领来了。”

　　宋昭刚从宫外回来，他调查清楚了赵云笙想知道的事，蟠龙殿寻不见赵云笙，一问才知他在马场。

　　“陛下，已经查清楚了。”

　　“哦？怎么说？”

　　宋昭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赵云笙见状，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但说无妨。”

　　“是，”宋昭面色微沉，“臣此次出宫，已找到了当日浮明山刺杀陛下的暗卫，也从他们口中逼出了真话。他们的确是先帝的暗卫，但是是先帝留给贤王的。先帝生前给贤王留下了锦囊，锦囊里留的一计确实是除掉您，可是...需得贤王允可才能动手，他们说...当初，是在陛下动身七日后收到贤王行动的手令才刺杀陛下的。”

　　赵云笙面上分毫不显，将擦手的热毛巾扔还给小路子，确实了这个消息，他不知是喜是悲。他的亲生父亲要他死，却也为他留了后路，但看赵云笒狠不狠得下这颗心。他的哥哥赵云笒，一生性情软弱，悲天悯人，恐怕只狠了这一次心吧。连那些任务失败本该赐死的暗卫他都手下留情放人归隐，却对自己的亲弟弟下了狠手。难怪...难怪那日的暗卫死侍招招要的都是赵云笙的命，却屡屡放过了白墨渊。

　　赵云笙背手身后，看着不远处的白墨渊和赵暄，宋昭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斟酌道，“此事，可需要让白大人...”

　　“不必了，这件事不必让其他人知道了。”

　　赵云笒在白墨渊心中如明月皎洁，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在那清霜明月上添一笔墨呢，就让白墨渊一直这样以为好了，斯人已逝，许多事情，都不重要了。

　　“你外出这些天，纪少聪想必十分惦记，朕看他这些日子焉头耷脑的，回去吧，朕准你几天假。”

　　宋昭少见地涨红了脸，嗫喏着说不出话，拜了一礼便匆匆离开了。

　　“中了又中了！！”

　　赵暄看着正中红心的箭支高兴地只蹦，白墨渊慈爱得半搂着他的小身体，“是啊，小殿下好厉害。”

　　“以后也会更厉害！”

　　赵云笙看着父子俩，心中因方才而拥堵的浊气忽然散了。

　　赵暄玩够了开始打瞌睡，白墨渊抱着，赵云笙想接手，却见小孩儿扭着小身子扒在白墨渊肩上不肯下来，迷迷糊糊道：“孩儿要老师抱着睡。”

　　“无妨，让臣抱小殿下回去吧。咳，咳咳...”白墨渊偏过头闷咳了几声。

　　赵云笙见状皱眉，“你的风寒还没好？你很冷吗？”

　　虽是初春，但他们都是习武之人，体魄健壮，赵云笙动一动就热了，白墨渊还穿着氅衣。

　　白墨渊不在意得笑笑，“本是好了的，只是前夜骤雨，院子里的葡萄架险些被冲塌，许是稳定架子时又着了些寒。”

　　赵云笙有些不满，“什么葡萄架，也值得你如此上心。”

　　“我答应了一人，要在我们住的院子里搭上葡萄架。”

　　这人是谁，两人都心照不宣，赵云笙也不再问。

　　白墨渊一路将小暄儿抱回蟠龙殿，赵暄刚出生的那段时间经常生病，白墨渊又要照顾赵云笙，又要操心小暄儿，一身难两用，干脆将孩子也接来蟠龙殿，父子俩一同照顾着。后来成了习惯，小暄儿便一直住在了蟠龙殿。

　　白墨渊将孩子的外衣脱了，给人盖上被子，“他今日可玩了个尽兴，也好，孩子嘛，自由自在的才好。”

　　“那你还逼他背书。”

　　白墨渊微微一哂，“他毕竟是太子，日后要承担起天下重担，他若轻松了，百姓便苦了。我能做的不多，只能让他读书之余开心一点罢了。”

　　“已经很好了，你做的已经很好。”赵云笙想起自己小时候，他与白墨渊其实一样，他们都不愿意小暄儿重复赵云笙的童年。

　　赵云笙同人一道坐在小暄儿的床边，“孩子长的真快，那时觉得他才不过我两只手大小，如今就这么大了。”

　　“是日子过的快，三年了。三年这样快，十年也会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