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个领主！》一株金鱼草

68、玛格丽特

　　考特，瞭望塔。

　　“最近的流民是越来越多了。”一个守卫打了个哈欠，嘀咕道，“上周只来了十来个，这周快要上百了，还没算上鹿丹堡那边的。”

　　另一个守卫耸耸肩：“有什么办法呢？今年雨季本来就短，田里的庄稼长的慢，新旧教又打起来了，日子不好过喽。”

　　午间轮休，塔上只有这么两人，先前说话的守卫忽然紧张兮兮地凑过了头，啐了一口。

　　“你当只是如此？我舅舅住在西边的波尔多堡，昨儿才逃难过来的。”

　　那守卫冷笑道：“为了邀功，教廷的骑士团杀的根本不是新教教徒，而是手无寸铁的平民！人死了，谁能分辨他信仰的是不是新教呢？”

　　“唉……”

　　也不知该说什么，瑞塔只能拍了拍朋友的肩膀，从前他们也不归男爵管的，那时的守卫军统领还是比勒尔。

　　他们这些人啊，就像是春天的蒲公英，命运从来不在自己手上，男爵对他们还算宽容，可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呢？

　　“前面好像来人了。“

　　“那好像是苦修士？”

　　那可是一群疯子，守卫们收起了思绪，如临大敌，点燃了塔上的烽火。

　　啪嗒……

　　啪嗒……

　　啪嗒……

　　太阳落在地平线上，余晖将水泥铺成的地面烧的滚烫，而一群人穿着黑袍，赤|裸着足，向着考特的城门而去。

　　与前几个月相比，考特城变得更大了，城墙外挤满了小摊与新搭的木棚，可令人诧异的是，城门却只开了一个小门与一方桌椅。

　　城门边的守卫也一脸肃穆地检查着过往行人与货物，与其说是行人，倒不如说是难民。

　　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是南边的难民。”一个苦修士冷漠地说道，“人类一切痛苦的根源，都在于对父神不够虔诚。”

　　“你说是吗，亚当？”塞拉斯意有深意地问了一句。

　　少年停下了脚步，冷声说道：“死亡才是无信者最好的归属，用鲜血与苦痛洗清自身的罪孽。”

　　塞拉斯满意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亚当，亚当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人。

　　他要做的，是帮他褪去那些属于人类的无知的、浅薄的、可笑的情感，成为最接近神的存在，接过教宗的权柄。

　　“快了。”

　　塞拉斯低声道，继续往前走着，难民们不敢与之对视，瑟缩着手脚让出了一条路。

　　“拜见神官大人。”

　　坐在桌椅间的秋急忙放下了手上的笔，走了出来，恭敬地行礼。

　　“你写的是什么？”塞拉斯走到桌前，见摆放了厚厚一沓的草纸，好奇地问道。

　　“回大人，近日来往的难民数量大幅增加，为了方便管理，入城之前先给他们登记。”

　　秋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一来造纸厂与水泥厂都需要大量的人手，登记也是为了挑出合适的劳动力，二来也是全城戒严所故。

　　塞拉斯只是看了看，也没多说什么，带着苦修士入了城门，亚当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行走间露出赤|裸的肌肤，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

　　等苦修士走了，秋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扎起了垂肩的黑发，目光冷冽：“通知鸽子。”

　　“就说，苦修士回来了。”

　　秋的眸色变得深沉。

　　“该死的杂种，竟敢冲撞苦修士大人，果然是天生的贱种！”街角似乎起了争执，很快便传来女人无助的哭泣声。

　　秋不曾在意。

　　…………

　　“他就是玛格丽特挑中的主人？”伯爵站在帘子外，问着卡翠娜。

　　“是的，父亲。”卡翠娜回道，“我开始还以为是鹿丹堡男爵，却不曾想弄错了。”

　　“不怪你。”伯爵摇摇头，“不过细细想来也没错，你瞧他的长相，分明是寒霜之国的贵族，或许祖上还有几分龙裔的血脉。”

　　“那……真的要给他吗？”

　　卡翠娜抚摸着脖子上的蓝宝石，有些舍不得。

　　爱兰伯爵笑了笑：“当然。”

　　卡翠娜羞愧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解开了蓝宝石项链，唤来了侍女，珍重地装在了羽毛铺成的盒子里，端着盒子走向帘中。

　　可正当她要踏入帘里的一刻，停住了，将盒子放在心口，眷念道：“再见了，玛丽。”

　　罗维和奥古斯都已经等很久了，不过奥古斯都却没有无聊，喜滋滋地品鉴着他的珠宝。

　　“这是鱼人的珍珠，在不同的光线下会有不同的色泽……”奥古斯都的兴致很高。

　　罗维坐在椅子上，手托着下巴微笑着听着，他忽然觉得，珠宝买少了，下次商人抵达鹿丹堡的时候，他一定要让他们多带些珠宝售卖。

　　当年的路易一世也是如此吧，倾举国的财富只为博美人一笑。

　　“男爵阁下，好久不见。”

　　帘外走出了爱兰伯爵，与他的女儿卡翠娜。

　　“伯爵大人。”罗维站起身，两人心照不宣地对了一个眼神，“给伯爵的礼物，已经交由了管家存放。”

　　还别说，爱兰伯爵正经起来，倒也气势威严，可按每月用的秋石揣测，足够一百个人每日服用的分量了，可即使这样，管家还常常来信建议增添药量。

　　谁知道，伯爵用来做什么呢？

　　罗维下意识挡住了他打量奥古斯都的视线。

　　爱兰伯爵看到罗维的第一眼也是这么想的，这鹿丹堡男爵做秋石的生意，自己又能干净得到哪儿去？怕是养了一群莺莺燕燕，荤素不忌。

　　“女儿，你先回去吧。”他极快地吩咐道。

　　“是的，父亲。”卡翠娜将手中的盒子给了伯爵，对着罗维和奥古斯都行了一个及膝礼。

　　罗维本以为卡翠娜会拒绝，没想到她乖乖地听从了父亲的话，看得出，她对父亲很尊敬，眼里都是仰慕之色。

　　“这位是……”

　　“奥古斯都·尼德霍格。”罗维回道，哪怕是女皇在前，奥古斯都也不定会给她面子，更何况一个伯爵？

　　“尼德霍格？听着不像是诺兰的姓氏，倒像是寒霜那边的。”伯爵思索了片刻。

　　“是的，他祖上有寒霜的血统，只不过到如今已经稀薄了。”罗维谨慎地开口。

　　奥古斯都不耐烦地抬眸，神色冷淡：“我的玛格丽特呢？”

　　“…………”

　　伯爵略一迟疑，大方地将盒子放到了桌上，打开盒子，璀璨的蓝宝石置身羽毛之中，光彩非凡。

　　“她是属于你的了。”

　　罗维注意到，爱兰伯爵用了一个“她”字，不过他将疑惑按在了心底：“身怀重宝，我必须尽快回程，希望伯爵大人原谅。”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无需跟我这样客气。”伯爵也没多说话，闲聊了几句便离开了房间。

　　“他有问题。”奥古斯都皱着眉道。

　　“为什么？”罗维问道。

　　“直觉。”

　　奥古斯都收起了玛格丽特，见罗维陷入了沉思中，握住了他的手：“别怕。”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奥古斯都的眸子闪闪亮亮的，罗维忍住了吻向他的冲动，垂下眼应了声。

　　“永远？男人都是骗子。”

　　忽然，传来一声幽怨的叹息，音色极美，轻渺得如同海上升起的雾气，空灵澄澈。

　　毫不夸张地说，光是听这声音，罗维就忍不住猜测声音的主人，究竟是多倾国倾城。

　　“这声音……”

　　罗维环视了一眼房间，只有他们两人，所以这声音从何而来，罗维后背有些发冷，颤抖着发问：“你、你是谁？”

　　“我？反正我不是人。”

　　罗维脸色更白了。

　　“闭嘴，玛格丽特。”

　　奥古斯都也发神了半晌，而后才发现是蓝宝石在说话，他安慰地抱住罗维，亲了亲罗维的额头。

　　“他说他要娶我，给我无上的荣耀，一辈子与我在一起，可他还是食言了，死在了断头台上，他就是个骗子。”

　　“他们割下了他的头，任由秃鹰分食，秃鹰盘桓了三天三夜，他也痛苦地叫了三天三夜。”

　　“我恨他，我也爱他。”

　　罗维恢复了镇定，继续问道：“你到底是谁？”

　　“玛丽·斯罗夫。”

　　死了上百年，路易一世的皇后。

　　与她的死一同消失的，还有传说中倾国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