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个领主！》一株金鱼草

69、危机（一）

　　罗维正欲开口问，奥古斯都摇了摇头，顺着他的目光，罗维瞥见了如蝴蝶般穿梭在游廊间的侍女，她们手捧着餐盘，准备晚宴。

　　罗维只好压下满腹疑问，将玛格丽特细致地收了起来，放在礼服内隐蔽的夹层里。

　　“走吧。”奥古斯都轻轻地对他说。

　　不一会儿，他们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大厅，此时大厅人声鼎沸，人群呈十字型扩散开来。

　　杰克和组员们已经收摊，在大厅的门口恭敬地等待着，一个个的脖颈伸得比天鹅还长。

　　“大人，您们总算来了。”他欠身行礼，满脸藏不住的自豪，“涅罗大师雕刻出了传世名品——《希望》。”

　　大师？罗维偏了偏头。

　　杰克与有荣焉道：“爱兰伯爵用了五十万金币买下，将会在冬祭日前，献给女皇大人。”

　　“雕刻的人物，正是《肖申克的救赎》中的安迪，这部电影会因为涅罗大师的作品闻名于世！”

　　罗维想到，就算没有涅罗，《肖申克的救赎》也足以在艺术史上留下辉煌的一笔。

　　“我能否坐在你旁边。”人群涌动中，走出来一个青年，眉宇间隐隐带着傲气，不是询问是肯定。

　　罗维注意到他垂下的手，有大大小小的陈年伤口，伤口并不长，明显是短刀所致。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他礼貌性地微笑，“涅罗大师。”

　　涅罗望了他一眼，不过没有多说什么，帝都贵族么，向来如此圆滑，你无法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任何真实的情绪。

　　他们一行人走向铺着象牙色的桌布的长桌，桌上铺满了堆叠的食物与时令鲜花，主座上已经坐了一个人——爱兰伯爵，他意气风发，显得格外有精神。

　　罗维被安排在伯爵的左下方第三位置，他下意识地顺了顺礼服，玛格丽特安静地躺在他腰侧附近。

　　“伯爵大人，请问您如何看待新教？”坐在罗维正对面的高大男人问道，他洪亮的声音让整个宴会厅都沉默了。

　　“那是卡菲列特山脉的拜尔男爵。”涅罗附在罗维耳旁，“他是卡菲列特的族长。”

　　卡菲列特人长居山脉，尤为擅长山地行兵，当年女皇赐爵于拜尔男爵，西南贵族颇有微词，认为他们与草原的野蛮人也没有什么差别。

　　卡菲列特人好战、嗜血，与列丹草原只隔了道阿蒙丁河，有笃信者宣称他们也流淌着野蛮人的血液。

　　众人虽看不起拜尔男爵，却也屏住呼吸等待着伯爵的回答。

　　“我们皆从父神的胸膛而生，父神赐予我们水源、食物还有辽阔的大陆，我们的一切都来源于父神。”

　　伯爵站起身，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新教与旧教有什么差别呢？所有异端将会湮灭在历史中，唯有真信永垂不朽。”

　　“愿主保佑你们。”

　　罗维扯起奥古斯都，跟随众人起身，将手放在胸前作祈祷的手势：“愿主保佑您。”

　　爱兰伯爵果然年老成精，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什么是正统？活下来的就是正统，历史永远由胜利者书写。

　　接下来的话题便轻松了许多，大家品尝着美食——烤乳猪和苹果奶酪饼，当然也少不了爱兰城有名的酿鸭。

　　用蜂蜜腌制得芳香四溢的烤鸭，用刀叉切开，流出金黄色的蜂蜜，比寻常烤鸭的味道更加鲜美。

　　罗维实在难以下咽。

　　挑食的人类。

　　奥古斯都垂下眼，把烤乳猪换给了罗维，自己切着酿鸭，袖口沾上了甜甜的蜂蜜味。

　　罗维侧过头看他，眼睛弯成月牙，白皙的肌肤透出葡萄酒的红晕，也给了奥古斯都一个蜂蜜般甜甜的笑容。

　　奥古斯都的心脏怦怦怦地跳动，晕乎乎地想到他的人类可真好看呀。

　　“天啊，鹿丹堡男爵，你居然不喜欢爱兰的酿鸭。”还没等罗维开口，涅罗插口道，“平时可吃不到这么好的酿鸭，非得大祭日不可。”

　　奥古斯都回过神，隐带怒意地说道，还藏着几分被人撞破的害羞:“关你什么事。”

　　他是在嘲讽我？

　　涅罗不敢置信地瞪了奥古斯都好一会儿，确认没听错后，用眼神表露着他的不满，北地来的贵族也太不懂礼貌了，哪有这么不客气的。

　　罗维撞了撞奥古斯都的胳膊肘，暗示他给给面子，奥古斯都这才用餐布擦擦嘴，抬起头，不带任何温度地盯了眼涅罗，示意“我听见了”。

　　嗯，很给面子了。

　　至少在巨龙看来，人类应以得到他的瞩目而自豪，罗维在心里默默吐槽。

　　但不得不说奥古斯都的眼神相当具有威慑力，盯得涅罗发毛，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赶紧收回了指控的目光，终于想起换个话题。

　　“我想去鹿丹堡见见《肖申克的救赎》的制作人，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他的语气笃定，不担心罗维会拒绝。

　　奥古斯都轻蔑地笑了：“没有。”

　　作为一头机智的巨龙，他当然知道人类的打算，一开始说“我就见见不长住”，等混熟了又说"我真的很喜欢鹿丹堡呢……"

　　鹿丹堡的人类已经够多了，罗维从早忙到晚，都没有时间见他，因此必须要义正言辞拒绝。

　　罗维微笑，由着奥古斯都说话，涅罗姿态放得是挺低的，然而眉目间满满都是傲气，眼睛都快瞟到天上去了，你越奉承他越来劲儿。

　　还不如欲拒还迎，说起来他也确实需要一个手办组组长，涅罗名气够大，技术够好，非常符合他的要求。

　　“哼，北地贵族就很了不起吗？这儿是诺兰，不是寒霜之国。”涅罗酸溜溜地讽刺，“想必你在寒霜之国待不下去了才来诺兰。”

　　“这话怎么说？”罗维下意识问道。

　　涅罗凑过头，得意洋洋地说道：“寒霜那边，玛丽一世时期以后的艺术品价格跌了一倍，贵族们都去买黄金去了。”

　　他父亲可是贵族圈里的红人，一般的西南小贵族可不会知道这些，等消息传到耳朵里，往往半年过去了。

　　没办法，猫头鹰被教廷列为了重点管制物，走私消息的情报贩子们成本也是相当高昂。

　　“新皇继位，时局动荡也在所难免。”罗维听出了潜台词，委婉地说道。

　　盛世文物乱世黄金，诺兰的贵族还有心情举行拍卖会，寒霜之国的情况只会比诺兰更糟。

　　“不好意思，我不是寒霜之国的。”奥古斯都一挑眉，“听你这么说，倒想去看看了。”

　　想去买买买了吧！

　　罗维不失风度地微笑，心里却在滴血，希尔斯要知道奥古斯都的念头，怕是把账本摔桌上，掐着他的脖子要和奥古斯都一刀两断。

　　“欸，你们不知道，寒霜之国……”罗维绞尽脑汁避开购物的话题，“寒霜之国空有艺术王国的壳子，其实也没多少东西了。”

　　奥古斯都怀疑地望着他。

　　“你们想啊，对内高压对外强势的政策下，真正的贵族可不得把财富转移到其他国家去吗？以避免政治风险，况且寒霜之国的商税也高……”

　　罗维表情诚恳，语气真挚得连自己都快信了，奥古斯都才微抬下巴，收敛了怀疑之色，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爱兰伯爵也侧目看过来，听了一会儿，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向众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罗维尚未留意，口若悬河地一通分析，倒是把涅罗说得一愣一愣的，他艺术家的脑子里装不下其他别的东西，连忙收起了残余的几分怠慢。

　　他感叹道：“我没曾想你竟有这样的见识。”

　　“我也是思考了很久，就是这样。”罗维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啜了一口苹果酒，眼睛却瞄着奥古斯都，意有所指道，“外国的月亮不一定圆，寒霜之国还是不去的好。”

　　奥古斯都终于赞同地点点头，罗维随之松了一口气，巨龙越来越不好骗了，放以前哪用扯这么多，罗维唏嘘地想到。

　　为了节流，自己真是不择手段。

　　“嗯，外国的月亮不一定圆。”奥古斯都深以为然，拍了拍罗维的肩膀，“我们还是多看看诺兰的拍卖会，下个月有场盛大的宝石交易会……。”

　　罗维，卒。

　　坐在主位上的爱兰伯爵远比奥古斯都想得多，抿着嘴，表情出乎意料的残酷，像是换了一个人。

　　可惜了。

　　如果不是罗维的父族太卑微，他绝对是角逐皇位的有力人选，不至于流放到鹿丹堡，但同时也是他的运气。

　　诺兰隐隐已有衰落之相，帝国弥漫战争的迷雾，大家都希望看到一个平庸、懦弱的君王，而不是另一个温莎二世。

　　帝都如此，西南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