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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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姝垂头应着，嘴角往上一勾，长长的睫毛细微抖动，低眉顺目，倒是一点儿不显得生气。
她早年读过几本艳/情小说，自觉佛性深种，体会过小桥流水，更知人间情/欲，认为像傅铮这样年纪的少年，平日里最是口是心非，旁人越点中他的心事他便越要恼羞成怒，就像刚才的姑娘，模样漂亮，气质乖巧，眼中亦充满痴情，两人就算没有深入浅出、瓜田李下，也合该心有暧昧、眉来眼去一番。
只是这暧昧是私密的，是不能为人知的，在外人谈起两人时，他们必须依然是最纯洁最高尚的男女关系。
叶姝自认发现了事实的真相，撅一撅屁股，心情便觉畅快，顺着楼梯从树上下来，动作仔细缓慢，有如一只小心翼翼的猴儿，途中上衣被树杈撩起半个角，漏出半截里头白嫩的腰，她伸手往下一拉，眨巴眨巴眼睛，也不见得害羞。
傅铮站在原地，目光浑然不动，等瞧见她那一截漏出来的腰肢，才终于皱起了眉头，转身迈步往屋里走，背影挺拔，萧萧肃肃，劲瘦有力的一双长腿，恍惚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气势。
叶姝自小随心所欲，于是格外佩服傅铮这样坚持苦大仇深的人物。
她走进厨房，捡起地上炸掉半边的平底锅，饿极了的肚子“咕叽”叫上两声，也不觉得尴尬，歪着脑袋笑，只是信誓旦旦道：“要不我下点儿面条？现在这个时间酒店不会送餐过来，这儿太远了，可爱的姑娘走了，但人总不能饿着，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下面的手艺传承自我家老祖宗，独门秘方，传女不传男，我妈当年凭借这一手绝活，拿过小伙儿送的表扬信，得过单位三八红旗手。”
傅铮知道叶姝的话向来做不得真，他也知道她似乎误解了自己同庄梦月的关系，但这不要紧，他们本也不是需要互相解释的关系，侧过了身子，傅铮靠在墙边，双手插放在胸前，就只是点头应了一声好。
叶姝得到回答，嘴角微微一勾，眉梢带笑，转身便哼着歌往厨房里钻。
她在下面时心情似乎非常不错，身体随意左右晃动着，像个孩子，嘴里的歌从《春天的故事》一直哼到了《渔舟唱晚》，虽然没个准调，有些难听，但这也不能怪她，叶姝毕竟天生没有音乐天赋，她家里往上倒三代没有出过一个音乐家，唯一与音乐搭边的，是她据说一枪被日本人毙了的太姥爷，老人家早年专司村里葬礼敲锣打鼓，一双干瘦的大手敲起锣来如有神助，不仅发人深省，功力更是深厚，有时技痒，即便村里没有人死，他也要上人家门口敲上一敲，可谓当代曾国藩似的人物。
叶姝没能遗传到太姥爷对于音乐的热爱，她幼儿园时候长得过于突出，被老师拉去合唱，很不情愿，最后以一己之力带动整个班级跑调，话筒前面，一片鬼哭狼嚎，自此之后更不肯在公众场合随意开嗓。
庄修齐那时候还在，姚女士便总爱拿这事笑话她。
姚女士的爱情还活着时，人是很浪漫的，她早年做过文青，口风琴吹得尤其好，有时抱着叶姝，一边教她认谱便一边给她吹口风琴，笑容亲昵，声音也好听，有如夏日午夜里的一阵风，温柔缱绻，声声入耳，她说：“玉姝，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你就吹一吹琴给他听，你虽不能歌唱，但你可以找一个像这样的夜晚，安安静静的，吹琴给他听，爱情是艺术，艺术是需要被歌颂的。”
庄玉姝，是叶姝出生时的名字。
后来，姚女士嫁给了叶将军，没有再吹过口风琴，她大概也忘记了叶姝五音不全的事。
她的声音不再像夏日午夜的风，也不再担忧女儿未来或许不那么艺术的爱情。
有一回她睡不着，半夜醒来，坐在叶姝的床前，冷冷清清一张脸，眼睛大而空洞，低着声音，只是自言自语，“整日沉迷物理，像你爸爸一样，能有什么好结果呢。你是个姑娘，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你这个样子，如果我不在了，你要怎么嫁人呢。”
叶姝回答不了她。
夜深人静时，她偶尔回忆起姚女士一张柔柔弱弱的脸，便想着，姚女士或许不是一日之间变成那样的，在很久以前，她其实也真真正正地爱过自己。
等两碗面端出来，整个屋子已经充斥着蘑菇菌汤的香味。
傅铮坐在餐桌的一端，低头打量叶姝放在一旁满是笔记的书，伸手接过递来的瓷碗，沉声道谢，漫不经心地问：“你爱看这样的书？”
叶姝将筷子放在两人碗上面，回答得不甚在意，“不算爱看，这是我爸写的。”
傅铮神情微微一怔，片刻之后拿起筷子没有再说话，许久之后，目光不动声色扫过叶姝的脸，轻咳一声，才又压着嗓子问了一句：“你爸是庄明？”
叶姝眉毛挑得不动声色，目光隐隐约约：“你知道我爸回国以前的名字？”
傅铮抿住嘴角，看向手里的面条，坐在那里，又不说话了。
叶姝于是也不追问，当年庄修齐的事情闹得大，她知道的东西，其实并不比旁人多多少。
挑开里面的细葱，或许是已经过了最初那一阵饿极的绞痛时刻，叶姝吸了两口面条，觉得嘴里无滋无味，一时坐直了身子，索性抬头偷偷瞧起对面的人来。
看美人毕竟是一件让人身心愉悦的事，世间美人总不多见。
尤其像傅铮这样的，模样长得漂亮，自小养成的用餐习惯更是赏心悦目，他的嘴唇有些薄，连低头吃面时也显得克制，只有筷子触碰瓷碗的些许声响，优雅缓慢，秀色可餐。
傅铮好似不在意叶姝的打量，吃完起身，便自觉将碗放进了洗碗机里。
叶姝望着他上楼的背影，思绪天马行空，一会儿想到自己早逝的父亲、想到姚女士，一会让又想到了宁晴晴，想起宁晴晴之前同她说过的，那些喜欢傅铮的姑娘。
姑娘是一群很平凡的姑娘，她们和姚女士一样，大多有些为爱奋不顾身的精神病。
因为年纪还小，对心上人无从下手，便只能相信那些“抓住男人首先要抓住他的胃”通俗鬼话，闲暇时间苦攻厨艺，英式糕点，法式小面包，信手拈来，个顶个的漂亮，只是不管饱，一口下去，约莫就牙缝那么点儿大。
叶姝那时觉得好奇，于是便问宁晴晴：“你表哥因为那些蛋糕喜欢上了哪个姑娘？”
宁晴晴摇着笔杆子，神情很是气愤：“我表哥才不爱吃甜食，这是我小叔叔的阴谋，那些蛋糕全进了他的肚子。他总说自己游离方外，不能动情也不能对世俗有贪恋，他对每一任女朋友都会这么说。”
叶姝教书育人，也不忘抹黑男人，听见宁晴晴的回答，不禁潸然泪下：“你看，男人的嘴，母猪的腿，唯心主义式爱恋，就是这么要人命。”
傅铮吃完面，回到房间，打开窗户，吹了一阵，接到宁月清的电话，独自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起身洗澡，出来之后打开房间里的灯，开始重新收拾起自己的书柜来。
叶姝在院里浇了一圈姚女士留下来的花花草草，拿着傅铮落在客厅的手表上楼，歪着身体靠在门边，伸手往上一敲，兴致盎然道：“刚才他们来了电话，说是会提前回来。”
她不点名道姓，两人心照不宣，也不问。
傅铮“嗯”上一声不见回答，继续手上的动作，目光低垂，只是不去看门口站着的人。
他此时心情不佳，是为了刚才电话里得知的、庄梦月即将转学来中国的事情。
庄明德与傅家老太太赵思君年轻时同窗多年，庄梦月作为他的孙女，此时义无反顾地漂洋过海而来，看在两家老人眼里，就很有些为爱不顾一切的意思。
叶姝对此一无所知，她立在一边也不说话，只是眼看傅铮收起桌上正在读的《美国陷阱》，收起书柜里那些经济类书籍，从床下拖出一个巨大的箱子，将里面的《西方文学史》、《百年孤独》一本本拿出来，替换上去，心中不禁觉得好奇，伸手将傅铮的手表递过去，嘴角一勾，笑着问他：“你这是为了应付宁阿姨，还是准备为爱情羽化成仙？”
傅铮弯腰收拾箱子里的书，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许久之后，见她还未离开，才抬头看上一眼，语气冷淡道：“你这是哪里听来的。”
叶姝眯起眼睛一笑，丝毫不显得心虚：“晴晴和我聊天时偶尔提到过，她说你喜欢的姑娘不谙世事、痴迷文学；宁道长担心你少年情热隐忍多年无处发泄，总有一天会走火入魔，说到底，他们只是关心你。”
傅铮手里的动作一顿，像是没有听见她话里的揶揄，沉着目光问：“宁道长？”
叶姝神情坦然，点头答是：“对，宁道长，我和他一起探讨过道法，我觉得他是一个有思想的出家人。”
傅铮直起身子，目光径直看向叶姝，像是想要从她眼中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但他发现，眼前的人竟是在那样真心实意的赞美宁为钰，一时无言以对，傅铮眉头紧皱，低头嗤笑，只觉天底下再没有比眼前这个叶六更加怪异的女人。
叶姝不为所动，依然坚持拔高自己的思想境界：“人生在世，难免一叶障目，你年纪还小，不要对旁人有什么偏见，我以前有一段时间也想过要出家，我那时看破红尘，只想找个道观潜心修炼，法号叫happy。”
“没有人的法号会叫这个。”
“这不重要，我只是想想。宁道长开导了我，他说我六根未尽，是成不了出家人的，其实人在红尘，大多心有所图，他说我想要图的，或许就只是一个快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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