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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   傅铮面露不屑,放下手里的书,索性将袖子挽至手肘处,露出下面冷白清透的皮肤,“我看你比大多数人都快活多了。”

      叶姝弯眉一笑,整个人往墙上靠去,自我吹嘘得毫不气短:“这是假象,是虚无,其实我的内心住着一个忧郁的灵魂。”
      说完,她还怕傅铮不信,连忙捂住自己的胸口,轻声叹气道:“真的,刚才挂完电话我就犯了心悸,连嗑两片药,眼睛直发昏。我听晴晴说,宁阿姨年轻时是留学法国的大艺术家,整日抹月秕风,专门儿吸收天地日月精华,她回来之后,我需要注意些什么?”

      傅铮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与一个叶家继女讨论自家母亲的喜好。
      他抬头看向叶姝的侧颜,只觉她的皮肤在此刻温和的灯光下像极了一颗刚剥完壳的鸡蛋,一时皱眉,不禁收回了目光,又低下头去,很是不满地冷哼:“吸收天地日月精华的那是妖怪。”

      叶姝“啧啧”两声,脸上就开始露出几分不悦:“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正经,我说的可是艺术。”

      但傅铮根本不想与她讨论艺术,他只想她知趣一些,带着身上那股人工香精的味道赶紧离开。

      叶姝见对方沉默,还不放弃,抿了抿嘴唇,又重新开口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不放在心上,我哥人到中年,能找着宁阿姨这么优秀女同志结婚不容易,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问题,影响了中老年朋友们的宝贵爱情。为人子女,在熬死一两个长辈之前,其实没有多少任性的权利。”

      傅铮一扯嘴角,依然漠不关心,“婚姻是他们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婚姻是他们的,但日子却是我们大家的。以前我爸院里有一个小伙儿,他和继母的关系十分不好,青春期一来,一做春/梦就爱胡思乱想,后来他得了抑郁症,只能狂啃艾米莉狄金森的诗集。其实那时候他已经有些病态了,晚上失眠不去想漂亮姑娘,尽想着怎么成仙,他说他做过梦,梦到自己的祖先出类拔萃,是整个山顶洞里屁股最红的那只猴子!你看看,你看看,一个人日子过得不开心得有多可怕!”

      傅铮原本低垂的目光一闪,咳嗽一声,竟是难得笑出声来,只是那笑声如昙花一现,将将出现,便又恢复了平常。

      叶姝眨一眨眼睛,觉得刚才那个笑可怪好看的,想到古时那些想尽法子逗美人一笑的昏君,就地蹲在软和的毛毯上,更加不愿意离开了,抬头望着面前的傅铮,下巴搁在自己的双臂上,笑得逍遥自在,很有些浪荡公子的味道,歪着脑袋的样子像一只兔子,饱含深情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是叶姝第二次发出这样的问话。

      傅铮目光堪堪扫过她的脖颈,却不搭理,依然冷淡:“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叶姝觉得他语气生硬,不禁有些惊讶,歪着脑袋思考,片刻之后又重新站起来,无比真挚的模样,倒像傅铮才是那个作恶多端的人:“你不要紧张,也不用把我说的话太放在心上。以前有老和尚给我算过卦,他说我天生多情,长得好看的,总会这样问一问,这毛病放在小伙儿身上,应该就叫臭流氓。宁晴晴说你小时候长得像姑娘,我担心我冒犯过你,真的,在上中学之前,我一直以前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姑娘。”

      傅铮手上的动作一顿,也不说话,只是突然转身,伸手拉起叶姝的胳膊,把人往屋外一推,“嘭”的一声关上房门,简单明了,一点儿缓和的余地也没有。

      叶姝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他的手表,挠了挠自己的头发,面露茫然,心里想着宁为钰早时同自己聊过的话,觉得少年心事的确难以捉摸,而古人实在聪慧,道长诚不欺我也。

      当天晚上,宁为钰没有再回来,他的第八任初恋即将出国,伤怀之际,就想要连夜找个酒店见他最后一面。

      叶姝躺在床上也睡得不好,半是因为时差,半是因为即将要面对的宁月清。

      宁月清长得好看,她当然也不吃人。
      对于叶姝而言,她只是一个即将进入自己生命的陌生人。

      这是一种复杂而矛盾的心情。
      这个房子叶姝住了八年,过去这里的女主人是姚女士——她的母亲,现在,这里的女主人变成了她的新婚嫂子,叶家的新妇,宁家二小姐,那位据说不食人间烟火的大艺术家。

      叶姝在一刻意识到,自己不愿意反刍的过去终于迎来了它的未来。

      第二天,叶邵勋带着满脸笑意的宁月清进到屋里,叶姝站在低矮的茶几前,双手交握,低垂着眼角眉梢,白色的裙摆飘在腿间,全是温顺、无比乖巧的样子。

      宁月清并不像傅铮初见时那般高傲,她比结婚照上看着还要年轻一些,也许是阳光正好,连皮肤上的细纹也不多见,精致细腻,如一张沉浮世间的劳动人民永远无法成为的脸,沅芷澧兰,不见岁月。

      她笑起来和姚女士有一些像,温柔中带着些打量,上前轻拍叶姝的肩膀,声音缓慢而柔软:“我听阿勋说了你这次在瑞士得奖的事,这很不错,你们现在这个年纪,正是用心学习、努力提升自己的时候,不要因为能够保送大学就放松自己,学无止境,要更加勤勉才行。”

      叶姝感到宁月清说话时的呼吸打在自己耳朵尖儿上,一时慌张,也不知怎的,一张小脸便骤然红了起来。

      宁月清没有发现她的局促,径自转过身去,指挥着门外的工人将巨大的三角钢琴搬进客厅里。
      等工人们离去,她才拉开琴凳,伸手拉了傅铮上前,抬头仔细打量自己高大俊秀的儿子,笑着开口,佯装生气道:“这段时间妈妈不在家,阿铮是不是一直没有好好练琴。”

      叶姝悄悄望向一旁笔直站立着的傅铮,见他脸上神情如常,丝毫看不出特别的情绪,想起他耳机里那些嘈杂的重金属音乐,还有他藏在床下的《美国陷阱》,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思绪不禁跟着目光一起飘得远了。

      傅铮一如以往的沉默寡言,或许是早已习惯了母亲的行事,听见宁月清的问话,也不反驳,只是索性在身旁的琴凳上坐下来,倾身向前,双手放在琴键上,有如陈品展示一般,自顾自地弹奏起来。

      叶姝被突然响起的钢琴声唤醒,歪着脑袋打量眼前的傅铮,心神荡漾之下,难免生出些许唏嘘——音乐是再动听不过的音乐,眼前的人也实在是再好看不过的少年郎,他手指修长,眉目如画,低头不语,便像是周身都泛起了一股清冷的香,只可惜他的目光是凝固的,是冷漠的,那些他身上无处不在的优雅就像被锁在了一个刻板的框里,没有一点儿热烈,没有一点儿撕扯,没有一点儿生而为人的张狂。

      宁月清面露微笑,显得十分满意,见叶邵勋进来,立即拉着丈夫的手,靠在他耳边说话。

      叶邵勋摇着脑袋笑,走过来与叶姝问好,随后看向坐在琴凳上的傅铮,开口低声问他:“本来庄家那个姑娘今天准备要住过来,我觉得挺好,不过你妈妈反对了,我觉得这事其实应该听一听你的意见。”

      傅铮没有想到叶邵勋初一回来,便如此不见外的同自己提起了庄梦月的事情。
      他垂下头思考一阵,从琴凳上站起来,就只是不动声色地回答一句:“妈妈决定就好。”

      宁月清于是脸上笑意更深,她拉了叶邵勋在沙发上坐下,伸手拨了手上橘子,语气也带上些明显的嫌恶:“这事哪里还需要考虑,那庄明德的孙女好好的美国不待,小小年纪却跑来中国要和一个非亲非故的男子同居,可见一点规矩也没有。老妖婆作为长辈,不帮忙劝诫,反而搅混水,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宁月清嘴里的老妖婆是傅家老太太,傅铮的祖母赵思君。

      傅南山去世多年,宁月清同婆婆的关系便也一直僵硬至今。和大多数失败的婚姻一样,宁月清在与傅家老太太作对这件事一向得心应手,日积月累,乐此不疲。

      叶姝回到房间看了一会儿书,晃神半宿,洗完澡,终于出来,敲响傅铮的房门,看着他小心翼翼问了句:“刚才宁阿姨说的庄明德,是美国加理工的那个教授庄明德?”

      傅铮靠在门边,没有让她进房间的打算,只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叶姝于是嘴巴张得其大,回到房间,心中越发不平静起来。

      学习微电的人不会有人不知道庄明德。
      对于许多从事科研事业的华人而言,他甚至是一种精神依托般的存在。

      做科研其实是一项使人悲观的事,因为科学里从来没有真理,科学的路广而遥远,当你越是深入,你便越会自我怀疑,那些被人类发现的冰山一角与生命的关系实在脆弱极了,做科研的常会自我玩笑,说要把生命奉献给科学,可生命有限,而科学广袤无垠。人是凡人,是走在一条没有归途、没有尽头的路上再普通不过的人,对于科学的探知让他们好似一颗棉球,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未知的光点,直到最后,所有伟大和永恒成为了科学中短暂的沧海一瞬,生生不息,周而复始。

      庄梦月最终没有住进叶家。
      傅铮的小叔傅一升以庄梦月母亲同学的名义,将她与庄晓蝶接去了自己家里。

      傅一升平日里工作也不清闲,但傅铮难得向他开口,他无论如何得帮这个忙。

      傅一升不是个会照顾孩子的人,他作为宁晴晴嘴里年愈四十不婚、满月便要吃小孩儿的人物,待人其实是有些冷淡的,但他住的地方是机关大院,宽敞,安全,还有专职保姆,平日里他不着家的时间多,两个小孩儿放在他那里,说来倒是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庄梦月年纪不大,却已早早懂得了知足常乐的道理。
      她得知自己不能与傅铮同一屋檐下的消息,只倒在被窝里哭了一宿,第二天看见来接她的傅一升,两眼一亮,便又重新欢天喜地起来。
      她在美国多年观猴,审美存在很大程度上的缺失,如今接二连三看见东方美男,即便知道他们不能与自己花前月下,但光是这样看着,她心里也觉得十分满足。

      在傅老太太的嘱咐下,开学那天,傅一升起来得早,难得亲自送了两个姑娘上学校。

      傅铮与叶姝从宁月清的车上下来,看见自家小叔,上前也问了一声好。

      傅一升于是点头应下,目光不着痕迹的在叶姝身上扫过一圈。
      张嘴正准备说话,迎面便遇见了工作上的熟人——同样来送自家女儿上学的裘明。

      裘明是海安市驻京办的副主任,年纪不大,今年才三十六岁,平日里品位不错,五官中的儒雅还未被人至中年的虚假完全掩盖,看上去很有些成熟男人的意韵,他看见傅一升似乎有些意外,上前伸手招呼,言语间全是看似真挚的热情。

      叶姝原本张扬笑着的脸,在见到裘明的那一刻突然冷淡下来。

      裘明其实并没有刻意看她,直到傅一升跟他介绍起傅铮,他才将目光落了些许在傅铮旁边的叶姝身上,放在烟上的手指细细撵磨一阵,像是在抚摸一件私密的小玩意。

      他一点儿也不在乎叶姝对于自己的想法,他两当然不会有爱情,说到底,他只是想睡/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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