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97、第十七章 《浮士德》（三）

　　夏生是开车过来的，就顺便把林野送回去，省得他去赶公交。
　　上了车，林野边系安全带边问道：“电脑怎么办？你还回警局吗？”
　　“回去看看技术部那边有没有人值班，让他们帮个忙。”夏生回道，将车倒出来沿着公路向余阳臣家开去。
　　车开了一会儿，林野又问：“她父母那边怎么说？”
　　“唉。”夏生叹了口气，道，“回头让长安通知吧，他比较擅长这种事情，做什么都很冷静。”
　　林野干笑了两声，不确定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说起秦长安，林野的好奇心就又升了起来，他是真的挺想知道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便斟酌了一下用词，说道：“夏队，我想问你一个私人问题，你跟秦哥是不是……”
　　“不是。”
　　“嗯？？”林野一脸懵逼，我还什么都没问。
　　看他吃瘪的模样，夏生忍不住笑道：“哈哈，开玩笑的，你想问什么？”
　　怎么问？你们是不是在交往？不行，太直白。你们是不是有一腿？也不行，太粗俗。林野的脑内疯狂闪过几个问题，又一一否定，怎么问都觉得不合适。
　　见林野问个问题都这么为难，夏生就替他说道：“你是想问我跟长安的关系吧。”
　　林野连连点头。
　　说完那句话，夏生沉默了一会儿，才像是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也看出来了吧，长安喜欢我。”
　　“……”林野面无表情地看向夏生，在看到他认真的表情时，整个人都震惊了，险些弹到车窗玻璃上。
　　我去，太劲爆了！林野暗搓搓地想道，决定不出声，听夏生继续讲下去。
　　“我不是歧视同性恋，只是，我不可能跟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哪怕那个人是长安。”
　　“他知道你的想法吗？”林野还是没忍住，出声问道。
　　夏生摇摇头：“他都不知道我知道他喜欢我这事，他从来不说。”
　　“为什么不告诉他？”林野又问，他觉得夏生这样有些不合适，明知别人喜欢自己，自己不喜欢对方却不说，白白耽误人家，给人留下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这个人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夏生笑了笑说道，“我如果说肯定不会给他留一点希望，我不想让他觉得连我都要远离他。”
　　总有人喜欢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尽管林野知道夏生不是那样的人，还是忍不住为秦长安抱不平：“可是，这对秦哥不公平。”
　　前方遇到了红灯，夏生减慢了车速，看了林野一眼，说道：“小林，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如果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公平的，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单相恋呢？更何况，长安对我的喜欢跟你对阳臣的那种喜欢是不同的，他只是很少受到别人的好，才会觉得一点点善意都是宝藏，误把亲情当了爱情。”
　　“林野，我没那个资格过你跟阳臣那样的生活。我在十岁时被我爸妈带回家，他们将我视如己出，我妈就是希望我能有个普通的家庭，安稳地过一辈子。如果我还是那个孤儿院的孩子，我可以为了长安一辈子不娶妻生子，陪他过他想要的生活，到现在不行，我有家，他也有，他也很珍惜自己的家人，所以才一直不敢捅破那层纸，一直把那些话憋在心里。”
　　听了这席话，林野久久没有出声，一直到车子开到了楼下，林野下车前才问了一句：“你们这样不累吗？”
　　“不累。”夏生微笑道，“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哪怕是将来我们各自结婚成家，我们的关系也不会有所变化。我不是不喜欢他，恰恰相反，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但是我永远不可能跟他成为恋人。林野，这世上总有很多情非得已，会有很多你不想去做的事等着你去做，你能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这是莫大的幸运，你一定要珍惜。”
　　透过车窗玻璃，林野能隐约看到夏生眼睛中复杂的情感，接着，就是发动机的轰鸣声，夏生的车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林野在楼下站了许久，才走上楼。
　　这一趟花了两个多小时，到家门口时已经一点多了，早饭只吃了一个面包、午饭没吃的林野觉得有些饿了，他想着余阳臣醒了应该会做饭，但他站在家门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后并没有敲开家里的门。
　　门后面一片寂静，林野直接按了门铃，也没人来开门，他觉得余阳臣应该是还在睡觉，便不去打扰他只是发了条短信给他，让他醒了来开门，就坐在楼梯上干等着。
　　期间楼上的一对小夫妻回来了，诚挚邀请林野去他们家等，被林野婉言拒绝了。
　　等了一个多小时，门后才传来了脚步声，随后门被推开，门后露出一个脑袋，头发还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明显的睡意，他看到坐在楼梯上的林野，抬手揉了揉脸，似乎清醒了些，冲他说道：“你傻吗？不知道按门铃？”
　　“怕吵醒你，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林野说着站起来，却因为坐时间太长腿麻了，腿一软差点跪地上，好在他一把抓住了楼梯扶手，靠在一边活动腿脚。
　　余阳臣皱了皱眉，走过去拍了一把林野的大腿，扯着他的衣服把人拉进了屋。
　　进了屋，余阳臣把林野随便往沙发上一扔，自己坐在旁边，拿起桌上的杯子来喝了口水。
　　“你饿不饿？”林野一边捏着自己小腿一边问道，“我们弄点东西吃吧，还是点外卖？”
　　“我现在不吃。”余阳臣按了按眉心回道，“你饿的话我去给你做一点。”
　　虽然余阳臣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但他似乎还是很疲惫，林野肯定是不舍得让他再费力下厨房，连忙道：“不用了，我等下出去买一点。你要是累，就再睡一会。”
　　“不睡了，睡得头疼。”余阳臣说着向后倒在沙发里，林野过去搂了他一把，他就顺势靠在了林野身上。
　　林野把手搭在他脖子上，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被余阳臣给推开了。
　　“别乱摸。”余阳臣皱着眉说道，“就你长了只手。”
　　林野也不接话，就是笑嘻嘻的看着他，他这傻笑把余阳臣都给感染了，刚才还一直皱眉的余阳臣却忍不住笑了，道：“傻子，笑什么笑。”
　　“没什么，你好看。”林野笑着摸摸他的脸，越过他从沙发缝里掏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台不停地更换着，最后停在一个综艺上。余阳臣没什么兴趣，耷拉着脑袋屈膝坐在沙发上，半垂着眼睑像是睡着了一样；林野自己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意思，就干脆关了电视，他侧脸看了看身边的人，看他无精打采地抱着双膝坐在那里，伸手搂了一下他的肩，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余阳臣抬了抬眼皮，回道：“没事。”
　　不是“没有”是“没事”，说明还是不舒服——至少林野是这么认为的。他试了试余阳臣额头地温度，感觉没什么异常，还是不太相信，问道：“真的？”
　　“……”余阳臣沉默地跟林野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轻笑了一声，伸出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道：“真没事，瞎操心。你不是饿了吗？出去买吃的吧，顺便买点现成的回来当晚饭，我想吃鱼。”
　　林野领命出门买饭去了，这次没忘了拿钥匙。

　　找了家做外卖的餐馆，林野点了两个菜就坐在大厅等着。刚坐下没五分钟，林野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情愿地接了起来。
　　双方也没寒暄，对方上来就问林野在哪里，说是有事要谈，林野语气僵硬的拒绝了半天，最终还是把地点告诉了对方。
　　二十分钟后，林野的菜打包好被送过来了，来找他的人也到了，林野就提着两个菜上了那人的车。
　　“有事快说，我要回去吃饭。”林野一坐上车就冷淡的说道。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沉默着把车开到附近商场的停车场里，才开口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你以为档案室是随便进的吗？等我遇到需要查旧档的案子的时候再说吧。”林野干巴巴的说道。
　　“你以为余盛会在档案里留下自己的把柄吗？就算真的有，那份档案肯定也不在档案室了。”男人说道，语气有些嘲讽。
　　“有本事你就自己去。”林野冷冷道，“开车，我要回家。”
　　男人看了他一眼，启动车子向余阳臣家开去。
　　车内安静了片刻，男人又说道：“你没忘了你进警局是为了什么吧？”
　　林野的脸阴沉下去，他咬了咬嘴唇，回道：“没有。”
　　“那你最好快些行动，我看他已经很信任你了。”男人说道，“等你准备好了，就告诉我吧。”
　　话音刚落，林野突然一把扯住正在开车的人的衣领，男人猛地踩下刹车才让车子没撞到路边的绿化带上。车子刚停稳，就听林野咬着牙说道：“我会有别的方式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你要是敢背着我伤害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这辈子也别想再看见我。”
　　气氛僵持了片刻，林野冷哼一声，松开了手，坐回副驾驶座上去。男人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继续平静的开车，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到了余阳臣家的楼下，车刚停下，不等林野下车就听见旁边的人说道：“后座的东西拿上，给你的。”
　　“我不要。”林野看都没看一眼就下了车，到后面去拿自己打包的饭菜，看到车坐上放着一个挺大的手提袋，里面装了个方形盒子，他正纳闷里面是什么，就听见前面的人又说道：“前阵子去德国出差带回来的巧克力，我也不吃，你不要就扔了。”
　　一听是巧克力，林野就给拿了过来，干咳了一声说道：“浪费，怎么能糟蹋粮食。”说完就好不知羞的拿着东西要离开，路过驾驶座时，突然想起了什么，透过车窗对里面的人说道：“对了，以后别给我那么贵的衣服和鞋，你自己留着穿吧。”说完这句话，他心满意足的拿着巧克力上楼了。
　　车上的男人忍不住露出了个笑容，开着车离开了。

　　林野打开家门，看到的就是余阳臣蜷着腿坐在沙发上看动物世界的场景，他把菜放到餐桌上，走到沙发后捏着余阳臣的肩笑眯眯的说道：“没想到前辈你这么有童心啊，还看动物世界。”
　　“你小时候喜欢看这个？”余阳臣偏头瞥了他一眼问道。
　　电视上是一只雄狮正在撕咬羚羊的画面，利齿撕扯开血淋淋的皮肉。
　　林野：“……”
　　“吃米饭可以吗？顺便买了两份米饭。”林野面不改色的跳开刚才的话题。
　　余阳臣应了一声，把双脚放到地板上穿上拖鞋，拿着手机站起来就往阳台走去。
　　“干嘛去，吃饭了。”林野叫道。
　　“抽烟。”余阳臣说着已经进了阳台，并且关上了阳台的门。
　　透着玻璃门，林野还不忘喊一句：“少抽点。”说完便去厨房拿碗筷。
　　阳台上，余阳臣趴在窗台上，上半身伸出窗外，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显然是在跟人打电话。
　　手机中提示音响了几声另一边就接听了，接通后两人也没寒暄，直接切入正题，电话那头直接说道：“我帮你查过了，别说S市，就是加上周边一圈城市，大大小小总共十来个孤儿院，也没有一个叫林野的孩子被领养走。”
　　边听着，余阳臣边歪着脑袋夹住手机，把烟咬在嘴里拿打火机点上；听完他的话后，咬着烟有些含糊不清的问道：“他在孤儿院不一定叫这个名字，领养人姓林的也没有吗？”
　　“这个有，不过跟你提供的时间不对，你不是说二十几年前嘛。”电话那边的人说道，“你是不是被人骗了？你到底想查这个人什么，我直接帮你查就是了。”
　　“没有。”余阳臣低头吐了口烟圈，说道，“谢了，别查了。就这样吧，我吃饭了。”
　　“诶！等一下。”对方突然叫道，“林野是你上次带店里来的那个人吧，男朋友？”
　　沉默了好一会儿，手机里都传来好几声“喂”，余阳臣才低低的应了一声。
　　“不是我多管闲事哈，不过跟一个你不相信的人谈恋爱多累啊，你图什么？”
　　“我没有不信。”余阳臣立刻反驳道，说完自己都楞了一下，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燃了很长一段，他的手腕一抖就落下了一整段烟灰。
　　“你别管了，拿钱办事还还这么多话，挂了。”这次余阳臣没有给对方机会，直接挂了电话，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把烟头掐灭，打开阳台门走了出去。
　　门外林野坐在餐桌前，面前是摆放整齐的碗筷和饭菜，看到余阳臣走出来后，林野冲他露出了笑容。
　　能有一个人对他这么好，就算是被骗了他也心甘情愿——这件事，直到很久以后，余阳臣都这样认为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