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95、第十七章 《浮士德》（一）

　　黑暗孕育了光明，而光明却背离黑暗、诅咒黑暗。——歌德《浮士德》

　　夏至过后天气才是真正的炎热起来，尽管办公室的空调每天都调到很低的温度，但还是免不了被窗外的大太阳晒得活力全无，从早到晚就像条咸鱼一样趴在桌子上。
　　刚从外面回来的林野正打算回自己办公桌上继续咸鱼趴，一进办公室的门就看到了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感觉也就二十来岁，穿着很简单的黑色T恤，紧身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整个人看上去十分亮眼，就是戴着个黑口罩遮了半边脸，看不清楚长相。
　　一直盯着人看也不礼貌，林野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回了自己位置上，从后面看才注意到年轻人的头发有些长，在脑袋后面用黑皮筋简单的绑起很短的发髻；这人虽然扎着小辫子，却丝毫不显女气，反而有种男孩子的清爽之感。
　　出于好奇，林野把椅子滑到余阳臣桌边，拍了拍正趴在桌上的人，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这是谁啊？”
　　余阳臣闻言抬起头，只看了一眼，正想回话，就看到年轻人把口罩拉到了下巴下方，露出了整张脸。
　　“我去，好帅啊！”林野忍不住说道。
　　刚想跟他介绍这是谁的余阳臣把到嘴边地话咽了回去，盯着他问道：“林野，你觉得你作为一个有男朋友的人，对着别的男人犯花痴合适吗？”
　　嗅到一丝酸味的林野连连摆手：“不合适不合适。”接着又十分狗腿的加了一句：“前辈你最帅！”
　　“没正经。”余阳臣推了一把他的脑袋，还是跟他说了这是谁。
　　“这人叫贺弋，你很快就知道他是谁了。”
　　就像是为了印证他这一句话，袁安瑶在他话音刚落时就走进了办公室，并且亲昵地挽起了陌生男子的手臂。看到这一幕，林野就猜出了这位就是他瑶姐那名不见经传的男朋友。
　　跟着袁安瑶一起进来的还有顾逍，他似乎跟贺弋挺熟，一看到他就上去熟络的打招呼：“好久没来了啊弋哥，来接瑶姐？”
　　“是啊，要周末了，出去逛逛。”贺弋回道。
　　他一张口，林野就忍不住往他的方向看去。说实话，这人的声音听着有些轻浮，实际上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轻浮，可能是因为长得太帅了不能给人安全感。
　　“好看么？”余阳臣突然幽幽地出声问道。
　　这一声把林野吓得毛骨悚然，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立刻辩解道：“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好奇。”
　　看着他这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余阳臣忍不住笑了一声，在他耳边小声介绍道：“他是安瑶的男朋友，她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林野震惊道。
　　要这么算，岂不是谈了将近十年的恋爱了？
　　还没等林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就听见袁安瑶的声音：“贺弋，这是林野，我新同事，虽然也不算新了，但你们还没见过。打个招呼。”
　　“嗨，你好呀。长得好高啊。”贺弋笑着把手伸过去，林野连忙回握住他的手跟他问好。
　　虽然贺弋说林野长得高，实际上他比林野还要高，又高又瘦脸还好看。林野再一次忍不住在余阳臣耳边小声道：“他是不是模特啊？”
　　换来的是余阳臣凉飕飕的回答：“我看你应该去路边上拉客，这双眼睛就知道看人脸和腿了。”
　　林野乖乖地把嘴闭上了。
　　今天的余阳臣，也是一身醋味呢。
　　就在余阳臣吃着莫名其妙的醋时，那边叙旧的已经聊完了，贺弋又转过身来给他们道别：“那我们先走喽，有空一起吃饭啊。”说完就带着他女朋友去过甜蜜的二人世界去了。
　　这对小情侣走后，不等林野发问，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顾逍同志就主动跟林野说了他瑶姐和弋哥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
　　就像余阳臣说的那样，两人是高中同学，是高三毕业之后才在一起的，到现在为止确实有十年了，之所以没有更进一步的进展是因为袁安瑶父母一直不同意两人交往，当年高中的时候，贺弋就是个小混混，连高考都没考，早早就进了社会，现在在酒吧里当调酒师。袁安瑶父母就是嫌他不正经，才一直不愿意承认两人的关系。
　　“我觉得弋哥挺好的，别的不说，首先人长得帅啊！看起来就赏心悦目。”顾逍八卦完后又评价了这么一句。
　　“你看谁都挺好。”余阳臣不冷不热道，说完戳了戳林野，又道：“咱们也走了，反正夏生不在。”
　　林野的眼神亮了亮，道：“那咱们也去约会呗，男朋友？”
　　“只吃个饭还行，别的就别想了。”余阳臣说着站起来，“还坐着，去晚了车都停不下。走了，男朋友。”
　　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脸的顾逍对着两人的背影哀嚎道：“求求你们快走吧！闪瞎了要！”

　　大学城附近有一家家常菜馆，顾逍推荐了好几次了，两人一时想不到去哪里吃，便去了那里。
　　还不太到饭点，餐馆里人倒是不多，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随便点了两道菜。等着上菜的时间，餐馆里陆陆续续来了几桌顾客，很快就把大厅的位置坐满了；四个女生坐在了林野他们的邻桌，点完菜后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聊天，声音还特别大，让林野忍不住往她们那边瞟了一眼。几个女生看起来是大学生，似乎在讨论一个社交软件——并不是林野有意去听她们讲话，而是这几个姑娘聊天实在是太肆无忌惮了。
　　“吵死了。”余阳臣皱起眉说了一句，声音虽然不算大，但刚巧邻桌的几个女生在这时收了声，就刚好听到了他这句话。
　　几个女生往这边看了几眼，不知道哪一个说了一句“好帅啊！”几个女生的话题就莫名其妙的偏到了邻桌这个陌生的男人身上。
　　服务员端上了饭菜，林野一边给余阳臣盛米饭一边笑着问：“你猜她们等会会不会来找你要联系方式？”
　　“滚……别盛了，吃不了那么多。”余阳臣把碗接过来，拿起筷子干吃了口米饭才去夹菜。
　　“好吃吗？”林野问道。
　　“还行。”
　　好像不论在哪里吃饭，余阳臣都会觉得味道还可以，没什么过分挑剔的口味，但他又有那么多不爱吃的东西，就感觉有些矛盾。
　　这回林野的猜测没有应验，一直到他们吃完饭离开，隔壁桌的几个小姑娘也没来要联系方式。
　　出了餐馆，两人也没接着回家，而是去了附近公园散步，权当消食。
　　公园里虽是亮着路灯，但还是照不到小径上，两人就明目张胆地牵着手在鹅卵石小路上来回走，就算有其他路人经过，他们也只是侧身让开路，手还是紧紧拉着。实际上，林野对这种偷偷摸摸谈恋爱的体验还感到有点兴奋，他大学之前只在高中交过一个女朋友，而北高又是那种放养式的教学方式，对学生早恋的事情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从来不觉得谈恋爱是应该避开人群、避开别人的目光去做的事情，现在这种情况，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事，但换个角度想想还是别有一番情趣的，至少林野就很乐在其中。
　　走了一阵子，天完全黑下来了，余阳臣牵手牵的手都有些出汗了，刚想松开手，就听到林野突然说道：“你知道吗，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会有人愿意陪我吃饭，跟我一起散步、聊天，哪怕是跟姐姐我都没想过。但现在，我每天都可以过这样的生活，这都是你带给我的。”
　　余阳臣愣了一下，装作不经意地别开脑袋，说道：“哪有这么夸张，不就是吃个饭，说得好像遇到我之前你都没吃过饭似的。”
　　“意义不一样。”林野的表情很认真，让余阳臣意识到他并不是在单纯的说些肉麻的话来撩拨他。
　　林野停下来，抓着余阳臣的手并没有放开，他转过身去面对着他，继续说道：“在我上大学之前，我活的一直没有什么实感，就像是我的存在对所有人都是可有可无的一样，你可能会觉得我很矫情，但当你在黑暗中生活十八年你就会明白，哪怕是一点微弱的光都能带给你无限的希望。我这样说你别生气，对我来说，白露就是我的光，遇到她之后我才觉得我是真正活着的。后来我又遇到了你，遇到了夏队他们，能遇到你们这么好的人，我真的觉得很幸运。”
　　空气安静了片刻，余阳臣才开口了，他像是为了缓和一下这严肃的气氛一样故意说道：“合着我跟夏生一样，都是排在你前女友后面的啊……”
　　话音未落，林野突然上前一步伸出两只手捧住了余阳臣的脸颊，沉声说道：“白露在我生活最黑暗的时候拉了我一把，她永远照亮我的那束光。你不一样，你不是虚无缥缈的光，你就在我身边，我一伸手就能碰到你。”
　　朦胧的月光下，他的眼睛纯净的好像一尘不染的宝石，又好像沉淀了太多杂质，深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感。
　　“余阳臣，你一定要记住，就算将来我们不得不分开，我也喜欢着你，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昏暗小径上，两个男人面对面的站在树木枝叶的阴影下，身影虚幻，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