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79、第十四章 《呼啸山庄》（六）

　　第十四章 《呼啸山庄》（六）
　　“嚯——嚯——”
　　一阵阵有规律的声响在余阳臣耳畔变得逐渐清晰，全身的知觉一点点恢复，他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看到自己所处之处是一片荒凉的庭院——卢杭家的院子。
　　不远处传来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院子内显得尤为突兀，余阳臣晃了一下身子，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男人蹲在地上，正在磨一把生了锈的短匕首，动作十分有规律，几乎每两次摩擦的时间间隔都是一样的。
　　可以很确定的说，这个人就是卢杭。
　　现在的情况就是余阳臣被手铐拷在了地窖门板的门环上，身上虽然没什么伤，但也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离他不远的疯子杀人狂正在磨刀，有点“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意思。
　　余阳臣醒后又过了大概五分钟，卢杭才停了下来，注意到已经清醒的“猎物”，便拿着刚磨好的刀走了过去。
　　看到有人提刀而来，余阳臣一点都不紧张，反而大胆地与他对视，并问道：“你为什么抓我？”
　　男人看着他，许久才阴森森地说道：“因为你该死！你们都该死！”
　　“可我并不符合你的要求，你之前杀的那四个人也不符合。”余阳臣面不改色地说道，“你这样做，‘他’会高兴吗？”
　　卢杭的眼神突然有一丝慌乱，他甚至向后退了一步，像是安慰自己一样念叨着：“会的，一定会的，我都是为他好，我是在保护他……”
　　“真的吗？”余阳臣打断道，“他有多久没跟你说过话了？他真的为你所做的事感到高兴吗？”
　　“够了！你们这群人不配对他指指点点！”卢杭突然暴躁起来，举起匕首指着余阳臣，眼看就要戳到他的脸上，余阳臣偏了偏脑袋，才没让自己破相。
　　发疯过后卢杭又安静下来，他围着余阳臣开始转圈，看起来有些急躁，边走边自言自语道：“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你们却要把他关在那样暗无天日的地方，关了整整五年……你们关住我可以，但你们凭什么关他！他只是想活下去！偏偏你们所有人都不让他如意！”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句直接嘶吼出来，也不知道是在对谁喊。
　　余阳臣冷笑一声：“被你杀的那些人也想活，你不怜悯别人，凭什么让别人怜悯你！”
　　“闭嘴！”卢杭突然暴起扑过来，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从余阳臣手臂上划过，余阳臣只觉得手臂一凉，接着那片肌肤传来一阵刺痛，并且向四周蔓延开来。
　　余阳臣低头看了一眼，衣服已经被划开了，从伤口处渗透出一块血迹，并且正在不断扩大。他心里骂了一声“神经病”，表面上还是面不改色，冷冷地说道：“你问问他，他喜欢血吗？喜欢死人吗？喜欢看着别人被开肠破肚的模样吗？”
　　“他不需要知道这些！”卢杭朝他大声喊道，“他只需要看到这个世界的阳光就可以了，所有的阴暗面都由我来扛！”
　　用虚构的自己保护真实的自己，多么可悲的人啊。余阳臣有时候挺同情这种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人，前提是他没有杀这么多无辜的人。
　　“时间差不多了。”卢杭的表情突然变得平静下来，他举起匕首，隔空在余阳臣胸前比划了几下，似乎在考量如何才能切得漂亮。
　　比划了一会儿，他步步向余阳臣逼近，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莫名的兴奋；而余阳臣就坐在那里，没有任何挣扎，冷眼看着一步步走来的魔鬼。
　　每一步踏在地面上的声音都仿佛来自深渊，刀刃的一面映照出一张狰狞的面孔，另一面是一双平静的眼眸。
　　十步之内的距离，仿佛走了几个世纪，就在匕首被高高举起、刀刃即将划破胸膛之时，突然传来了一声枪鸣，仿佛划破了几个世纪的桎梏，将深渊的魔镜击得粉碎。
　　面孔依然保留着之前的狰狞模样，只是那双瞳孔骤然放大，纵然身体的主人已经重重倒在地上，它依旧没有闭合，仿佛想要在眼眸中刻下这个世界更多的画面。
　　面对这样的结果，幸免于难的余阳臣反而露出了惊讶地表情，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大门的方向，只见那个平日里笑嘻嘻的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尘。他还保持是着举枪的姿势，他的手极稳，开枪也没有任何犹豫，准确的射穿了卢杭的头盖骨，可见他并不是情急之下开的枪。
　　现在的林野，处在一种极度冷静和极度狂暴的矛盾状态。
　　卢杭倒地后，林野大步走到余阳臣面前，甚至都没看一眼倒在一旁的尸体，他单膝跪地，一把抱住余阳臣，按着他的后脑将人完全搂在自己怀里。
　　林野的力气很大，让余阳臣有些喘不过气，他注意到林野右手还拿着枪，食指甚至还扣在扳机上，就知道了林野现在的状态十分不对劲；余阳臣用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搭在林野右手手背上，稍微仰了下头，放缓了语调说道：“林野，看着我，我没事，别紧张，先把枪放下。”
　　紧握着枪的手轻微颤抖了一下，接着才慢慢放松下来，“啪嗒”一声，手枪应声落地。

　　医院急诊室内，一名男子靠墙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年轻医生给伤者缝合伤口，也许是他的目光太不友善，医生缝针的时候感觉后背凉嗖嗖的，好像他只要一不小心缝歪了，有人就要从他身后放冷箭一样。
　　心惊胆战地缝合好伤口，医生舒了口气，听见伤者道了声谢，便对他笑笑，说道：“这段时间注意饮食，不要吃辛冷刺激的食物，伤口不要碰水，一个星期后来复查，恢复的好就可以拆线了。”
　　“好，谢谢您。”余阳臣站起来，对一脸阴晴不定的林野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医生看林野走过来，又忙补了一句：“伤口不长，恢复的好的话不会留疤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好像会在意这件事。
　　“谢谢。”林野也对他客气地道了谢，拉着自己的前辈走出了急诊室。
　　两人慢悠悠地在医院走廊里走着，两边的座椅坐满了人，走廊显得很拥挤，还有形形色色的病人和医务工作者来往不息。他们并排走着，林野总是在经过别人时微微倾一下身子护住余阳臣，防止别人撞到他。
　　在他们站在墙边给移动病床让路时，余阳臣突然说道：“像卢杭那样的人，你不杀他，也会有别人杀他，所以你不用太在意这件事。”
　　实际上，余阳臣是在安抚林野，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杀人”是一个很遥远而又让人难以接受的词；林野在不理智的情况下杀了卢杭，冷静下来后很可能对自己所做的事感到恐惧，这都是正常的，毕竟谁也不想让自己手染鲜血。
　　“我知道，”林野苦笑了一下，“我也没太在意。”
　　移动病床被推远了，两个人继续走，路过洗手间时余阳臣说他要去厕所，林野就站门外等他。
　　洗手间每很空旷，只有余阳臣一个人，他走出来站在洗手台前洗手，一抬头，从镜子里看到林野就在他身后，并且往这边走过来。余阳臣抽了两张纸擦干手上的水，回过身去，林野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现在整个洗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外边的走廊上虽然一直有人路过，却并没有人进来，他们就这么沉默地注视着对方，闻着洗手间里不太好闻的消毒水气味。
　　要问他俩当时在想什么，他们可能谁都回答不出来，但就是在这中微妙的气氛中，更加微妙的事情发生了。
　　余阳臣毫无征兆地前倾身子，把脸凑到林野面前，轻轻贴上了他的嘴唇。
　　清凉而柔软的触感从唇瓣处蔓延开来，林野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不惊讶也不兴奋，因为余阳臣也只是碰了一下他的嘴唇就退了回去。
　　分开后，林野停滞了两秒，伸出一只手越过余阳臣撑在洗手台上，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脑，这一次，换他主动吻了上去。
　　不再是简简单单的触碰，林野开始舔对方的嘴唇，得到回应后他便将舌伸入了对方的口腔，堪堪扫过他的牙齿后，林野缠住了他的舌，并轻柔而缓慢地吸吮起来。
　　气温在摩擦中逐渐身升高，林野接吻的方式越来越霸道，余阳臣的回应也愈加激烈。就在两人难舍难分地交缠之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余阳臣猛地把林野一推，就把头扭到了一边。
　　就在两人分开的一瞬间，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现在洗手台前的两个人，面露不解，不过并没有多看，很快就进了隔间。
　　虽是分开了，但放在身下的手还是互相勾着对方的手指，这种时候，只一点的肌肤接触，也能撩动内心的火焰。
　　沉默半晌，林野问：“去你家吗？”
　　“好。”

　　尽管来这里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不清，但这一次的感觉却跟以往的都不一样。林野就是保持着一种激动而又紧张但表面又十分平静的状态，在玄关处换了鞋，由于余阳臣一只手不方便，林野换好鞋后就顺势单膝跪在地上帮他换鞋。
　　换了拖鞋，两人在门口对视了一会儿，林野突然毫无征兆地凑上去轻轻咬了一下余阳臣的嘴唇，在他退回去之前，余阳臣就已经揪住了他的领子还击回去。
　　于是两人又交缠在一起，踉踉跄跄推搡着对方进了卧室，直接倒在了床上。
　　起先是林野被压在床上，没过多久他就反身占了主导地位，尽管动作很温柔，却带着十分霸道的占有欲。伤了一只手也没耽误余阳臣反击的心情，他的左手抵着林野的胸口，强制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合着眼，接受着来自对方浓烈的情感。
　　眼看就要擦枪走火，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
　　林野觉得身下的余阳臣似乎是骂了一句脏话，接着就看他有些粗暴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掉电话、扔到床头，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都没给林野喘口气的机会。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浇灭两人的兴致，他们继续着刚才的亲热，一点点撩动着对方内心的火苗。
　　全程林野都小心翼翼地护着余阳臣受伤地手，生怕一没注意就碰到了他。
　　当同样的手机铃再次响起时，林野的动作突然停下来了，他看了一眼余阳臣，见他又要去按手机，突然笑了出来，道：“先接电话吧。”
　　余阳臣把自己衣服拉好，往上挪了挪，靠在床头把手机拿了起来，林野也坐过去，把头搭在余阳臣的左肩，手不老实地在对方的大腿上摸来摸去。
　　“是我妈。”余阳臣给他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接起了电话，；由于林野紧靠着手机，所以清楚地听到了母子俩的对话。
　　“你刚才怎么没接电话啊？”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应该就是余阳臣的母亲了。
　　“刚按错了，什么事啊妈？”余阳臣胡乱找了个借口。
　　“你都好久没回来了，这周五晚上回来吃个饭吧。”
　　“那不就是明天？”
　　“对啊，怎么了？”
　　“没事，行，那我先挂了，拜拜。”
　　挂了电话，余阳臣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掀开被子躺在了床上，并且拍了拍林野，示意他也躺下来。
　　两人面对面躺着，距离很近，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那种距离。林野伸手捏了捏余阳臣的手指，轻吻了一下他的眼角，柔声道：“虽然这时候说有些奇怪了，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想不想跟我谈个恋爱，体验一下生活？”
　　余阳臣用被压在身下的左手捏了一下林野的脸颊，反问道：“你觉得呢？”
　　在此之前，林野一直觉得他一定要遇到一个很好的契机，才能说服余阳臣接受他；而他怎么也没想到，两人会在空荡荡的公共卫生间这种毫无情调的地方第一次接吻，然后在亲热时被人打断后又随随便便地确定了关系。
　　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