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71、第十三章 《红与黑》（三）

　　天气转暖，七八点钟的夜晚还算是热闹，商业街闲逛的、大树底下乘凉的、广场上跳舞的……一路回去，看起来还挺热闹。
　　居民区的楼下也坐着几个人，聊天的聊天、玩耍的玩耍，越过他们，走近楼道，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楼道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发着“吱吱”的声响，不时冒出一两点亮光，故而打开门时，门后露出的柔和灯光，与这一片黑暗形成了一道明显的分界线，让人有种重获光明的感觉。
　　——其实只是余阳臣走得急，忘了关灯。
　　两人走进去，林野在门口换了鞋，抬头就看到餐桌上摆着碗筷，还有一盘已经凉透了的菜，看来余阳臣出门前正在吃饭。
　　余阳臣进去坐在餐桌边，拿起筷子问林野要不要一起吃。
　　其实林野刚才基本没怎么吃，确实有些饿了，但经历了刚才一通事，他实在是没心情吃东西，就摇了摇头，坐过去陪他吃。
　　见状，余阳臣也不再让他，自己吃了起来。正吃着，他便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刚才干什么去了？”
　　“吃饭。”林野回道，“跟几个亲戚一起，给奶奶过生日。”
　　余阳臣这才意识到林野是有别的亲人的，之前只知道他父母双亡，跟姐姐相依为命，就自动认为他没了别的亲人，现在看来，林野也并不是除了姐姐就完全没有依靠了。
　　不过，看林野的表现，刚才那顿饭显然吃得不是很愉快，要不然他也不会拜托余阳臣给他打电话帮他脱身了。
　　等余阳臣解决了那些残羹剩饭，两人就挪到了客厅沙发上坐着。余阳臣一直觉得林野有话要说，但他没有任何表示，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在酝酿什么。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余阳臣打开了电视，按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他转了好几圈，最后决定看电影频道，刚想去厨房倒杯水，就感到坐在身边的人动了一下，他看过去，只见林野抱着双膝，脸色阴沉，不禁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他怎么了。
　　这边话音未落，林野突然就说了起来：“妈的，我真是受不了了，我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偏偏是我要遇到这么一群人、经历这样的事。”他越说声音越大，尾音还有些颤抖。“那些人太让我恶心了，眼里只有钱和权，势利、自私，根本不知道亲情是什么。我父母再不济也养了我十八年，那几个人居然敢当着我的面说那种话，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尊重逝者。”
　　说完这一大段话，林野抬手捂住了脸，骂道：“操！这个操蛋的世界！”
　　这是余阳臣第一次听见林野爆粗口，他一直觉得这个人虽然傻了点，但言行上十分得体，对谁都挺客气的，现在看来，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从林野的话中，余阳臣大概能猜出他刚才经历了什么不过余阳臣一向不会安慰别人，张了好几次口都没能说出什么，最后还是去倒了两杯水回来。
　　把水地给他，余阳臣试图安慰道：“你也别太生气，他们毕竟是你的家人。”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林野嗤笑一声：“家人？他们不是我的家人，他们是姐姐的家人。”
　　“什么？”余阳臣没听懂他的意思。
　　“哦，我还没跟你说过吧……”林野看向余阳臣，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看得余阳臣竟有些发怵。
　　“我不是林家的孩子，我是被收养的，我甚至不知道我亲生父母的样子。不过我现在越来越庆幸，我跟那群人骨子里流的不是相同的血。”
　　他说话的时候，余阳臣好几次都以为他要哭出来，但看向他时，却发现他的表情是那么平静，就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别人的不幸一样。
　　他的眼神，让余阳臣觉得陌生又熟悉，这不是他平日里见到的林野，却也是他曾经见过的林野；很多时候，余阳臣都会觉得，这样的林野才是真正的林野。
　　看余阳臣许久没说话，林野笑了一声，托着下巴问：“怎么？很惊讶吗？难道你觉得我跟姐姐长得像吗？”
　　确实，姐弟俩样貌上是没有多少相似点的。林恬属于那种耐看的女生，看多了会觉得她长得很让人喜欢，但她的容貌绝对不算出众，是放到人群中不会被特别注意的那种；而林野，虽然余阳臣不想承认，但平心而论，他长得确实不错，属于颜值偏上的类型。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片刻，林野突然问：“感冒好些了吗？”
　　“啊，嗯。”余阳臣微微愣了一下才回答，但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觉得嗓子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让他刚刚的话显得特别没说服力。
　　接下来又安静了几分钟，余阳臣才咳了一声，问道：“还去你姐姐那里吗？”
　　“不去了，今晚姐夫陪她。”
　　“哦。”
　　于是又没了话题，也许是因为听了林野刚才的话，余阳臣从来没觉得这么尴尬过，他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屏幕，完全听不进去上面在演什么；林野半倚半靠地坐在他身旁，面色如常，似乎刚才气得破口大骂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余阳臣瞥了他一眼，看他端着水杯，视线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移到手腕，再到紧实的小臂，剩下的肌肤就藏在了袖子里；不知道为什么，余阳臣的喉结上下鼓动了一下，他立刻别过头去，问道：“你手串呢？今天下午还看你带着。”
　　“啊！”林野突然叫了一声，一下子坐直了，看着余阳臣语气沉重道：“我忘在吃饭的地方了。”
　　“……”余阳臣沉默了一阵，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了，无奈道：“你闲着没事把它拿下来干什么？”
　　“逗孩子玩呢。”林野摸摸头发，似乎也觉得自己太没脑子了。虽然他对送手串的人印象并不怎么好，但他还是挺喜欢那个手串的；喜欢归喜欢，他终究还是不想再回去面对那一群人，想着还是算了，便说道：“那就不要了，反正就一串木头珠子，也不值钱。”
　　“不值钱？那是你自己买的吗？”余阳臣看起来有些惊讶。
　　“不是，别人送的。”林野实话实说道。
　　“那要真是花梨木的，看那成色，怎么说也要两千块钱。”
　　“……”林野凝固了足足一分钟，才说道：“还是去拿回来吧。”

　　酒店外，一辆车停在路边，前排坐着两个人，正顶着酒店的大门看。
　　林野眯着眼睛、透过挡风玻璃看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看了一会儿，他扯了一下旁边人的衣角，说道：“你帮我看一下，我看不清。”
　　“我怎么知道你嫂子长什么样啊？”余阳臣白了他一眼，又见他费力的样子，便问道：“你近视吗？”
　　“有一点。”林野揉了揉眼睛，回道。
　　“怎么不配副眼镜？”
　　“度数也不深，那玩意儿带着太麻烦了……诶，出来了。”林野说着推开车门，快步走向酒店门口。
　　余阳臣也下了车，靠在车门上点了根烟，看着不远处的林野正在跟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交谈，他深吸了一口烟，白色的烟雾从口鼻中喷出，在灯光下尤为明显；他正低头踢地上的小石子，突然觉得面前站了个人，抬头看去，是个女孩，看起来像个大学生，余阳臣把烟从口中拿出来，夹在两指之间，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似乎在问她有什么事。
　　“Hi，小哥哥，一个人吗？能不能认识一下？”女孩满脸笑容地问道。
　　明显的搭讪语气让余阳臣觉得有些好笑，这姑娘也就十八九，居然勾搭一个大她自己近十岁的人，余阳臣忍不住笑了出来，却让女孩误以为对方也对她有兴趣，便兴奋地拿出手机，想要他的联系方式。
　　女孩的热情并没能让余阳臣妥协，他可不是个随便就能被人勾搭的人，他摇摇头，刚准备出言拒绝，就听见另一个声音插进来说道：“你在干什么？”
　　扭头看去，是林野走了过来，手腕上已经带上了花梨木的手串；他走到余阳臣身边，看着那个女孩，有些警惕地说道：“你妈在找你。”
　　看起来两人是认识的，余阳臣问道：“她是？”
　　“小姑家的表妹。”林野简单的介绍道。
　　见林野认识这位帅气的小哥哥，女孩更加开心了，她立刻甜甜的叫了一声“哥”，问道：“你们认识啊？是你朋友吗？”
　　林野看了她一眼，说道：“不是……”
　　“他是我男朋友。”说完就把拉开车门把余阳臣塞进了驾驶室，自己坐进了副驾驶；随后车子就开动了，留下了站在原地一脸震惊的小表妹。
　　车开出去一段距离，林野才解释道：“她就是那样，看到好看的男生就会去搭讪，很烦人，我防止她缠着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才这样说的，别介意。”
　　“你的家人，还真是……各有特色啊。”余阳臣无力地吐槽道。

　　案件又持续了两天的空白期，在下午即将下班时，一直盯着电脑的袁安瑶才一拍大腿，叫了一声：“有了！”
　　语调之激动，让在场的所有男性同胞都以为她成功跟他的男朋友有了进一步的成果。
　　结果是之前监视的两个人中终于有一个人的银行卡上出现了提款记录，一队的人立刻全员出动去抓人了，虽然只是抓个女人，用不着这么大阵仗，但大家也是闲着没事干，一家子就留了个袁安瑶看家，其余人全都过去了。
　　地点是一家比较偏远的自动提款机点，他们到时，女人已经不见了，便两三人组队分头去附近找。
　　在自动提款机后的一条巷子里，林野注意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紧贴着墙面似乎在找寻什么人；林野看到他，也跟着藏了起来，悄悄注视着他的行动，跟了他一阵子，林野才发现前方的男人是在尾随一个女人，他立刻就脑补出一场小流氓纠缠前女友的八点档大戏，虽然现在有任务在身，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被心怀不轨的人骚扰。
　　就在男人准备动手的时候，林野也动手了，他立刻冲上去从背后将人擒住，直接按在了地上。
　　也许是想不到会有人从背后偷袭，男人毫无反抗地就被压在了地上，这一下惊动了前面的女人，她就犹如惊弓之鸟，尖叫一声就跑开了。
　　被压在地上的男人也叫了一声，似乎是想叫住跑走的女人，但被林野死死地钳制住了，便艰难地扭过头，气急败坏道：“你是谁！哪个单位？什么部门？我告诉你，你这叫袭警！”
　　“什么？！”林野愣了一下，手上的力气缓和了一些，那人顺势就挣脱开坐了起来，并没有还手，而是拍着自己身上的灰尘。
　　这时余阳臣也赶过来了，他看着坐在地上的两个人，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严文煜你怎么在这？”
　　“哦，嗨，余法医，好久不见。”地上的男人站了起来，笑着冲余阳臣伸出一只手，对方礼貌地回握了一下，转头对林野介绍道：“严文煜，二队的副队长，你应该还没见过。”
　　“副队长”三个字让林野懵了好久，才尴尬地跟人家问好：“你好，我是林野。真是不好意思，我以为你……”
　　“没事儿。”严文煜倒是毫不在意，拍拍林野的肩膀安慰道，“身手不错，年轻人，现在的新人越来越优秀了哈。”
　　还不等林野客气地回敬一句，就听见余阳臣冷笑一声：“呵，就他？”
　　林野刚出口的一个音节被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他心说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么垃圾给您丢脸了。
　　“话说，你在这干什么？”余阳臣这么一问，才让严文煜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大叫一声“坏了！”就拔腿往刚才女人消失的地方跑去，剩下两人对视一眼后也追了上去。
　　追过去才发现，刚才跑走的女人已经被夏生他们抓住了，一问才知道，这就是他们此次的目标，而这个目标跟二队不谋而合了，所以才会出现刚才那场闹剧。
　　这个女人叫郑洁，是第二个死者的其中一个前女友，二队抓她是因为她涉嫌一起抢劫伤人案，昨天有人抢了一家便利店收银台里的现金，还捅伤了店里的老太太，万幸的是人救回来了；虽然郑洁并没有抢多少钱，但毕竟是恶意伤人，情节比较严重，还是升级为了刑事案件。
　　相比之下，一队的案件性质更加严重，所以抓到的人一队给带回去了，严文煜说会回去跟队长说明，跟一队众人打了声招呼就先回去了，之后一队的人也收队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