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72、第十三章 《红与黑》（四）

　　审讯室内，夏生再一次严肃地提醒道：“如果你什么都不说，那我们会把你转给二队，抢劫加恶意伤人，怎么着也是进牢；但你现在如果说出有关这个案子的内情，说不定还能酌情减刑，这其中的利弊，你自己考量吧。”
　　坐立不安的女人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手指都在发抖，她眼神躲闪，明显是在隐瞒着什么；在夏生的一再施压下，郑洁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边哭边交代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事情还得回到一个月前，郑洁发现自己男朋友同时谈了三个女朋友后，气急败坏地跑到贴吧上去发帖骂人，诉说她的男朋友有多么渣，然后，就有个人通过贴吧的私信找到了她，神秘人给她提供了药和刀，让她去找前男友复仇。
　　“我当时是真的气疯了，才这么做，我、我没想杀他的，但我回过身来，他就已经不动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女人边哭边说道。
　　夏生先是安抚了她几句，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才追问道：“事后呢？那个人有再联系你吗？”
　　“没有。”郑洁抽噎着摇摇头，“事后那个人就不见了，只是让我不要使用银行卡和信用卡，尽快离开这个这里，但我没有钱，才会去投便利店，我没想伤那个老奶奶，我不是故意的……但钱还是不够，我才找了个偏远的取款机取钱。”
　　“好，非常感谢您的配合，如果有想起什么细节请立刻告诉我们。”说完这些，夏生离开了审讯室，出门就看到了在门外等着的林野，他正跟刚巧经过的严文煜打招呼。
　　看到夏生出来，两人都跟他打了声招呼，严文煜就先离开了；林野目送着严副队进了电梯，然后对夏生说：“严副队人还挺好的，我还以为二队的队员都……”也许是觉得自己这样评价别人不太好，林野没继续说下去，而是笑了笑。
　　因为二队的队长周巍然给人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不好了，所以林野理所当然的认为二队的队员跟他们队长都一个德行，没想到这个副队长人还挺好的，举止文雅、落落大方，让人很有好感。
　　“文煜人确实不错。”夏生笑着说道，“而且他很聪明，有机会你可以多跟他接触一下，能学到很多东西。”
　　林野点点头，打了声招呼先回办公室了。
　　走近办公室门口，林野隐隐听到里面有人在谈话，他真不是每次都故意偷听别人说话的，只是恰巧听到了而已。
　　屋内，袁安瑶说道：“小林对你真好，阳臣，我要是你，早就从了他了。”
　　听了这话，林野没忍住笑了一声，又听见余阳臣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回道：“那你倒是从了他啊。”
　　“嘁，姐可是有男朋友的人。”袁安瑶不满道，继而又认真道：“真的，不开玩笑，难道你真的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那你为什么这么照顾他？”
　　“我就是……看他可怜，同情他罢了。”余阳臣明显是在嘴硬，但林野却并没有听出来，他沉下脸去，靠在墙边没进去。
　　很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所谓的情感改变，只是从厌恶变成了同情，而他，最讨厌被人同情；他没让任何人知道他的不幸，就是因为他讨厌别人同情的目光，可他偏偏告诉了余阳臣，是因为他觉得余阳臣不一样，余阳臣不会同情他，他的态度还是会和以前一样，余阳臣现在之所以对他好，是因为他真的被林野打动了。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林野的痴心妄想。
　　“你怎么不进去？”夏生的出现惊醒了深陷其中的林野，他惊了一下，下意识向后一退，不过他显然忘了自己是靠在墙边，所以他的后脑跟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发出一声闷响，夏生听了都觉得疼。
　　“怎么了你？”大队长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事。”林野摸了下自己的后脑，避开夏生想搭在他肩上的手，说道，“我去趟洗手间。”
　　夏生觉得他有些奇怪，不过并未多想，推门进了办公室，交代袁安瑶，让她想办法查出那个诱导郑洁犯罪的人；袁安瑶去查了郑洁当时发的贴子，已经被删除了，又去查郑洁所说的对方的ID，却发现只是个很多年前建的空壳，从未发表过言论，看来这账号并不是那人建的，只是“他”盗来的罢了。
　　凭借袁安瑶的技术是找不到了，她就去拜托了技术科的同事；她刚走不久，林野就回来了，他跟余阳臣对视了一眼后突然移开了目光，像是刻意避开他一样。
　　眼见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夏生让他们今天先回去，余阳臣就很自然地送林野去了医院，不过林野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让余阳臣觉得有些奇怪。
　　今天林恬看起来状态不怎么样，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也没跟陪护的人聊天；她看到林野来了，倒是支起身子跟他聊了几句，很快就被林野又按回床上休息了。
　　陪着林恬在医院吃完晚饭，林野和余阳臣就先离开了；余阳臣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林恬略带哽咽的声音：“小野，我对不起你，别恨我、别恨我……”
　　她的声音很小，加上有些断断续续的，余阳臣怀疑他是听错了，林恬怎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走在前面的林野听见这话并没有转过身去，而是停下脚步说道：“姐姐，我从来没恨过你，不管你做过什么，你永远是我的姐姐。”说罢便率先出了病房。
　　这什么情况？余阳臣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当作没听见，就要出去追上林野，而病床上的人，却先一步叫住了他：“余先生，今后，小野就拜托您了。”

　　坐上车，余阳臣想都没想就带林野回了自己家，本来林野想推脱一下，但余阳臣回到家就躺床上睡觉了，根本没给林野说话的机会；林野站在客厅愣了半天，最终还是没不辞而别，悄悄去余阳臣房间抱出了一床被子，在沙发上躺下，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野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了，他显然忘了自己是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就摔在了地板上，好在裹着被子并没有摔到。他爬起来去找自己手机，却发现并没有来电提示，倒是看到了时间——凌晨四点。
　　既然不是林野的手机，那就只能是余阳臣的手机了，林野扔下被子进了余阳臣房间，他还在睡觉，并没有被手机铃声吵醒。林野越过床上的人，摸到了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发光的屏幕，是夏生打来的。
　　林野接起来，就听见那边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夏生只说了一句又有人遇害了，告诉了林野一个地址就挂断了电话。
　　把台灯打开，林野轻轻推了一下床上的人，唤道：“前辈，醒醒，出事了。”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用极不情愿的声音说道：“烦，别吵。”
　　没能成功叫醒余阳臣，林野打算自己过去，他把台灯关掉，还顺手带上了房间的门；在门口换鞋时，余阳臣却走出来了，穿了件外套就跟他一起去了现场。
　　到达现场时，警车和救护车都已经到了；林野医护人员将一个人抬上了救护车，就跑过去问围在周围的警员，他们说夏生已经上去了，林野又急急忙忙跑了上去。
　　现场一片狼藉，几个警员正在取证，夏生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的一滩血迹若有所思。林野和余阳臣也穿上鞋套走了进去，向夏生打了个招呼。
　　“来的时候人还有气，”夏生指了指地面，“送去医院了，让阿逍跟过去了。”
　　余阳臣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来，问道: “谁报的警？”
　　“他妈，刚才跟着救护车去医院了。”夏生说着用膝盖顶了一下他的小腿，示意他站起来，不过余阳臣并没有搭理他，依旧坐得稳稳当当。
　　跟上次一样，这次的现场也十分整洁，除了地上那一滩血，房间内并没有打斗痕迹，看来跟前两次是一样的案件。
　　毕竟现场没留下什么痕迹，一队人没待多久就收队了，等着受害者从医院醒来。
　　受害者叫卢斌，是本市大四的学生，万幸的是他的伤并不严重，医生说麻药过了就会苏醒了。
　　在当事人醒来之前，他们先向卢斌的母亲了解了一下情况，不过她常年在在外出差，并不是很了解儿子的情况，只知道他有个女朋友叫刘晓惠，卢斌的母亲见过她一面，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女孩。
　　清晨七点多钟，林野和余阳臣去病房找卢斌时，他已经醒过来了，两人向他说明了情况，病床上的年轻人就深深叹了口气，问道：“你们认定就是晓惠做的吗？”
　　“先生，恕我直言。”余阳臣看着他说道，“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也是这么想的。”
　　卢斌又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她会做出这种事，昨晚她来找我，好像是拿什么东西扎了我一下，然后我就没意识了，醒来就这副模样了。她是想杀了我吗？”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回答他，其实卢斌自己也知道答案，他甚至能猜出原因：“我没想到她会这么恨我，我是怕耽误她才跟她分手的，可能我当时说的话过分了一些，但我只是为她好。我就是个普通人，没什么远大的理想，以后也只想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她不一样，她是个有梦想的人，她父母也对她寄予厚望，但她居然要为了我放弃出国、放弃保研的机会，我不值得她这么做，我不能毁了她。”
　　说实话，听了他的话，林野并没有被他感动到，反而觉得这个男生有点傻，他说道：“你说你不想毁了她的未来，那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你的未来，不是她想要的，因为这点事就跟女孩提分手，你确实不值得她为你付出这么多。”
　　“咳！”余阳臣咳了一声，提醒他注意言辞。
　　不过卢斌并不介意，他只是请求如果抓到了刘晓惠能对她从轻发落，他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在走廊上，余阳臣坐在椅子上发呆，林野就在他面前走来走去，思索着这件事情。卢斌没有死是意外吗？还是刘晓惠根本就没想杀他、或是舍不得杀他。想到这里，林野心中冒出来一个想法，不过可能有些麻烦，不仅要征得卢斌本人和夏生的同意，还需要医院的配合。
　　“前几个女人都下了杀手，唯独这个刘晓惠没能杀了他的男朋友，这说明她根本就是舍不得，不过一般人估计也对自己下手轻重没多大把握，如果我是她，我知道我的男朋友没有死，而且我很可能即将被警察逮捕，那我一定想要在我还自由的时候见他一眼。”
　　“你怎么这么熟练”余阳臣听了他的话凉飕飕的说道。
　　“不熟练。”林野笑道，“我绝对不会对我爱的人做出这种事，我就算让他伤害我，我也不会去伤害他。”
　　余阳臣冷笑一声：“真伟大。”之后又问道：“所以呢？你的办法是什么？”
　　林野认为，如果刘晓惠知道卢斌还活着，就一定会来医院见他，他们只要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并且守在医院，就有可能抓到她。
　　为了让事情看起来更为严重，警方寻求了医院的帮助，让医院把卢斌转入了重症监护室，同时警方开了新闻发布会，说明了近期发生的四个案件，以及最后一个受害者幸运地活了下来，所以他们有望抓到凶手。
　　之所以让卢斌住进ICU，是为了刺激刘晓惠，让她以为卢斌伤的很重，也许她就会迫不及待地跑来见他，没准儿，今晚就来了。
　　警方和医院的办事效率都很快，一上午就办好了所有的事，下午林野和余阳臣就坐在ICU楼下的办公室了；办公室的电脑连着隔壁ICU内的监控，卢斌正躺在里面，林野和余阳臣需要做的就是等着那个女生出现。
　　目标毕竟只是个女大学生，没必要这么大阵仗，所以除了他们两个，楼下只安排了顾逍和袁安瑶守着，队里其他人去追查诱导范围的人了。
　　一等就是一个下午，接近黄昏时还不见半点动静，林野坐在办公室都快睡着了，而跟他一起的余阳臣早就睡着了；余阳臣感冒本来就没好全，林野怕他这么睡着会着凉，就想找个东西给他盖一下，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可用的东西，他就跑去护士站借了一条毛毯。
　　盖毛毯时，林野发现余阳臣身体有些发抖，就轻轻扶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一下让余阳臣微微睁开了眼睛，接着他动了一下肩膀，把毯子抖到了地上。
　　林野弯腰拾起毛毯，道：“抱歉，吵醒你了？”说着又把毛毯给他披上，问道：“看你在发抖，冷吗？”
　　停滞了片刻，余阳臣才摇摇头，又趴回去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他才说道：“喝水。”
　　林野刚走到饮水机旁，就听见余阳臣又补了一句：“要热的。”
　　他倒了一杯热水，走过去放在桌面上，看余阳臣的肩膀还是有些轻微的颤抖，便坐在他身边，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背上，问道：“胃疼吗？”
　　能感觉到余阳臣轻轻点了点头，他用一只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林野看到他的嘴唇都有些发白了，便劝道：“你去看一下吧，正好在医院里。”
　　“不去。”余阳臣拒绝的很干脆，“他们只会让我喝水泥，往我嘴里插管子，最后还是开一样的药。”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眉头皱得更加紧了。
　　林野反倒是被他这奇妙的比喻给逗笑了，让他稍微等一下，自己去车里帮他拿药。
　　十分钟后林野回来了，他看着余阳臣吃下药，让他继续睡了，反正盯监控这种事一双眼睛就够了。余阳臣刚趴回桌面上，林野放在桌子上的对讲机就传出了一阵电流声，接着就是顾逍的声音：“林哥，刘晓惠好像上去了，你注意一下。”林野应了一声，就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屏幕看起来。
　　果不其然，不到两分钟，重症监护室门口就出现了一个身影，她趴在门口，似乎是想看里面的情况，却又有些心惊胆战，怕被别人发现。
　　对讲机又响起了顾逍的声音，说是他们要行动了，林野轻推了一下余阳臣：“我也过去了，你在这等着。”说着就跑了出去，手机都没来得及拿。
　　也许刘晓惠根本就没想到会有警察埋伏在这里，所以三个人围住她时她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卢斌完好地自己从ICU走出来，她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反应过来后，刘晓惠并没有想着逃跑，而是紧紧地抱住了卢斌。
　　“对不起，我不想的！我离不开你、离不开你……”女生边哭边说道，渐渐就说不出话，只是抱着他放声痛哭，甚至引来了护士；卢斌赶忙安慰女友让她安静下来，并且跟护士道歉。
　　护士也知道他们是公务在身，提醒了一句不要打扰到病人就离开了。
　　等刘晓惠情绪稳定一些，林野就向她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她的经历跟郑洁地几乎一样，只是她曾经见过那个人一面，虽然对方捂得很严实，但从她的身材和行为举止可以看出那是个女人。
　　顾逍提议带她回警局做画像，卢斌却在他们离开前叫了一声，问道：“如果我不起诉她，你们能判他无罪吗？”
　　看着他期待而又紧张的眼神，袁安瑶好心回道：“别担心，如果积极配合的话，会减刑或监外执行的，更何况你伤的也不重，现在，先回病房休息吧。”
　　顾逍带着刘晓惠先回警局了，林野和袁安瑶则是去楼下的办公室找余阳臣。
　　办公室内漆黑一片，林野摸索着墙壁打开灯，看到余阳臣还是趴在桌子上，身上盖着的毛毯已经掉了一半；林野走过去把毛毯拉起来，轻唤了他一声：“前辈，该回去了。”
　　趴在桌面上的人动了一下胳膊，慢慢坐直了身子，活动着被压麻的手臂，不知道是因为没睡醒还是胃疼，他此刻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甚至比之前还要差。。
　　“好点了吗？”林野问道，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看到屏幕显示的二十多个未接电话突然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没听到我手机响吗”说着就开始回电话。
　　“没，我睡着了，怎……”余阳臣话还没说完，林野就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看样子电话接通了，他听了一声，二话没说，推开门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