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63、第十二章 《沉默的羔羊》（三）

　　回去时，办公室只有袁安瑶和顾逍，正在讨论着什么，看他俩走进来，袁安瑶就招呼他们坐下，说道：“我正跟阿逍说呢，孤儿院的员工看起来都没问题，家庭背景简单，不像是会做这种勾当的人。你们那边呢？查到什么了？”
　　“没有，只是说好像看到了个又矮又胖的影子。”余阳臣坐下，去拿自己的杯子，放到嘴边才发现没水；一旁的林野见了，接着去给他倒了杯水，回自己办公桌前坐着了。
　　半个小时后，夏生跟秦长安回来了，夏生一进门就倒了杯水，一仰脖子就喝了个干净，看得办公室内其余四个人目瞪口呆——不是因为他的动作，而是因为他们两人的穿着。
　　夏生穿了件大领口的T恤，上面印着夸张的印花，外面套了件皮夹克；跟他比起来，秦长安穿得倒是正常了不少，白衬衫、牛仔裤，突兀的是耳朵上带着一对黑色的耳钉，再仔细看看夏生，就会发现他的耳朵上也带了一对一模一样的耳钉。
　　最终还是顾逍先把下巴合上了，问道：“头儿，你俩这是？”
　　夏生喝够了水，把杯子放下，又把夹克脱了扔在椅子上，说道：“我跟长安去了趟北区的地下街，打听到北区附近有人贩子，专门找街上看起来像情侣的同性人，旁敲侧击卖给他们孩子。所以……”
　　“所以你俩就装作情侣，牺牲自我了？”顾逍惊讶得快能吞下去一整个鸡蛋。
　　“行啊，老大。”袁安瑶打量着他俩，注意到他们的耳钉，笑嘻嘻问道：“耳钉先打的？牺牲这么大啊。”
　　“当然不是了，磁铁的。”夏生说着摘下了耳钉，又去帮秦长安摘了下来。
　　余阳臣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查出什么了？”
　　勇于自我牺牲的夏大队长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倒是真抓到了个人，就是跟孤儿院的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个人贩子是专门捡刚出生就被丢弃的婴儿，再找人卖出去的。人已经带回来了，转交给二队让他们审去了。”
　　“啊？”顾逍听了不乐意了，“你这不是给二队送功劳嘛！”
　　袁安瑶朝他挥了挥手：“边去，就知道捣乱。”接着就把他俩刚才查到的信息都告诉夏生了，还顺便把余阳臣刚才说的一并告诉他了。
　　听完后，夏生认真思索了一下，说道：“目前，我还是觉得内部人员作案的几率比较大。安瑶，着重查一下员工里体型符合陈义描述的人。”
　　“OK！”袁安瑶立刻就开始干活，余阳臣却说：“陈义的描述不一定符合，他当时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了，很可能会因为距离误判、重影，而将一个身材又高又瘦的人看成又矮又胖的人。”
　　“这也有可能，但眼下我们也没什么方向，姑且当作条线索吧。”夏生说道，“对了，今晚上去孤儿院外面守着，分成四队，除了安瑶都要去。阳臣，可以去吧？”
　　“可以。”
　　孤儿院的人在十点前基本都已经睡下了，从前三次来看，嫌疑人一定是趁着夜晚、孩子们都睡着的时候作案，所以他们打算在十点时去守着。
　　按时下班后，林野就打算去医院待到十点，直接过去，他刚出警局大门，正要往公交车站走，就看到余阳臣也出来了，说要顺路载他过去，林野就谢过了他的好意，跟他上了车。
　　到医院时，齐天宇还在，林恬也醒着，两人正在聊天；林野进去，让齐天宇回去休息，十点再来接他的班，齐天宇也没推辞，回家休息去了。
　　林野跟姐姐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买晚饭了，留下余阳臣在病房里不知道该干什么。
　　“余先生，坐吧。”林恬笑着说道。
　　余阳臣在椅子上坐下，拿出手机放在腿上，一边看着电子书，一边等着林野回来。
　　天色逐渐变暗，道路两旁的路灯在整点准时亮起，让原本灰暗的道路又变得明亮了起来。查房的小护士好心的问林恬要不要送她去食堂，被林恬婉拒了。病房的灯也逐个亮了起来，灯光的变化让眼睛一时无法适应，余阳臣就收起了手机，心说那个买饭的怎么还没回来。
　　病床上的人看着余阳臣坐着玩自己的手指，突然轻笑了一声，换来了对方奇怪的眼神，她抿了抿嘴，道：“抱歉，只是觉得这样一句话也不说有点奇怪。”
　　看余阳臣还是不说话，林恬又说道：“余先生，小野是个好孩子，他很喜欢你。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无理取闹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答应我的请求。我希望，如果我……如果我不在了，你能帮我照顾他。”她说着声音有些哽咽，接着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勉强挤出个笑容：“那孩子连饭都不会做，自己一个人的话，岂不是要被泡面桶淹呀。”
　　余阳臣看着她，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只能安慰道：“您别这么说，会好起来的，林野不能没有你。”
　　“不……”林恬摇摇头“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我还是知道的，……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总把话憋在心里，很多事，他都不愿意跟别人说。我不是个好姐姐，从小就没能照顾好他，今后恐怕也没机会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余阳臣有些没听懂她的话，他姐弟俩难道不是从小相依为命？林恬没照顾他那是谁照顾他的？不过再仔细想想，也许这只是人家的客气话呢，余阳臣觉得是他自己想多了。
　　林恬没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整理了一下情绪，换而跟余阳臣了起了家常，说起了林野上学那会儿的事情。
　　聊着聊着，林野就回来了，他看姐姐聊得正开心，一边将饭菜盛到饭盒中一边问：“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保密。”林恬笑嘻嘻地说道，去看他买了什么好吃的。
　　余阳臣看林野回来了，正打算离开，就听见林野让他留下一起吃饭，想想也没什么好推辞的，就留下陪姐弟俩一起吃了。
　　饭后，两人在医院一直待到了九点半，直到齐天宇回来了，他们才离开，准备去孤儿院外守着。
　　路上，林野说要去趟便利店，余阳臣就开车到离孤儿院最近的便利店停下了。林野买了些面包、饼干，还拿了两盒牛奶，一副要去野餐的模样，惹得余阳臣忍不住问他：“你买这么多吃的干什么？去野营吗？”
　　“不是啊，”林野一本正经地回答，“要待一个晚上，就当夜宵了，看你晚饭也没吃多少，怕你饿。”
　　“我晚上就吃那么多，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吃饭。”余阳臣说着，从货架上拿了罐罐装咖啡，刚准备去结账，却被林野一把夺过给放了回去。
　　“你干什么？”
　　林野一边掏出钱包来付钱一边说道：“我查了查，网上说胃不好的人最好不要喝咖啡，你以后还是少喝吧。喝牛奶应该可以，我给你拿了牛奶，不想喝的话就喝矿泉水。”
　　付完钱，林野不由分说地拿着东西进了车子；上了车，他把刚买回来的水和一盒牛奶放进了保温桶里，然后才坐到副驾驶座去。余阳臣这才知道他为什么从医院离开时要拿个装满热水的保温桶，越是相处，余阳臣就越是感觉林野是个不错的人，他很会照顾人，跟这种人在一起，应该能活得比较轻松吧……但是，心里有些坎儿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跨过去的。
　　到了孤儿院，夏生先将众人集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各自分散潜伏在孤儿院四周，安静等待着。林野和余阳臣被安排在沙地后的小树林中，两人坐在车内，各自安静地紧盯着孤儿院。
　　半个小时过去了，林野到后座拿了盒牛奶，又问余阳臣喝不喝，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便从保温桶里拿出另一盒牛奶，擦干了上面的水后才递给了余阳臣。
　　牛奶盒散发着温热的气息，握在手中，感觉热气从掌心一点点蔓延到了全身；余阳臣没有立刻喝，只是握在手里，语气不咸不淡的说道：“已经是春天了，没必要喝热饮了吧。”
　　“但晚上还是有些冷啊。”林野插上吸管、喝着牛奶说道。
　　余阳臣没接话，喝起了牛奶。
　　窗外吹起了夜风，刚长出新芽的树木倒是无法发出多大的声响，只能听到那些常青灌木在风中摩擦出的轻微响声，再隔一层车窗玻璃，就基本听不到了声响，所以车内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以及吞咽牛奶的声音。
　　喝完牛奶，林野还没把纸盒放下，就注意到余阳臣一直在看着他，还以为是自己喝东西发出的声音太大了，顿时有些尴尬，问道：“怎么了，前辈？”
　　“没什么，”余阳臣淡淡的说道，“只是在想，你这么会照顾人，怎么不会做饭？”
　　“啊？什么？”林野怀疑自己听错了，见余阳臣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才老实地解释说：“我上学的时候都在食堂吃，即使是回家也有父母和姐姐会做，所以我没有学过。”
　　“你让你姐姐做饭？”余阳臣有些惊讶，心想林恬坐在轮椅上怎么方便做饭啊。
　　“嗯，你没发现，我家的灶台和橱柜都安置的很矮吗？”林野倒是显得心安理得，并且纠正道：“我只是没做过饭，不是不会做。”
　　“哦？是嘛？”余阳臣挑眉笑，明显的怀疑态度。
　　林野也笑：“那下次我做给你试试，你敢不敢吃啊？”
　　“好啊。”余阳臣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倒是让林野吃了一惊。
　　“对了，”林野突然想起来，问道，“刚才在医院，姐姐跟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林恬开头说得那段话听得余阳臣是云里雾里的，他觉得还是不要告诉林野比较好，于是避重就轻地说道：“没什么，就跟我说，她知道你喜欢…”后面的话没说，林野也知道内容。
　　“还有呢？有没有说我坏话啊？”林野笑嘻嘻地问。
　　明显是开玩笑的话，却让余阳臣一下子沉默了起来，他一下接着一下捏手中的牛奶盒，一看就是在故意隐瞒着什么；不过林野是看不出来的，他见余阳臣不说话了，又道：“怎么不说话了？我开玩笑呢。”
　　跟林野不着调的态度比起来，余阳臣就十分严肃了，他面色认真道：“林野，你姐姐总是为你着想，别的不说，她能尊重你的选择这一点就有很多人都做不到，她是个好姐姐。”
　　“她当然是个好姐姐，不管她做过什么，在我心里，她永远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林野笑着说道，他的笑容很真切，是发自内心感激；这就让余阳臣更不明白了，既然跟姐姐关系这么好，那为什么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
　　“那你还……”
　　余阳臣话还没说完，林野就打断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看起来不关心姐姐吗？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下。”
　　他看向车外漆黑一片的林子，说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陪同学去医院，遇到了一个年轻的母亲，她五岁的女儿刚被确诊为白血病，但她却并没有被可怕的疾病和高额的医药费压垮，相反，她十分冷静，一边安慰在外地打工的丈夫，一边照顾自己的孩子，她当时对同病房的病人家属说的一番话令我印象深刻，她说：‘我不觉得我的孩子有什么不同，她只是生病了，并且一定会好起来。我们没什么值得可怜的，像我们一样的家庭还有很多，我们至少还有能力支付医药费，而且，我的孩子也很乖，所以，这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在疾病面前，我们再着急也无济于事，我对姐姐的态度，跟平时一样，因为我不想让她觉得，疾病给她带来了什么不同，我还要工作，我得养活这个家。”
　　一番话结束，两人都沉默良久，最终余阳臣伸出手，搂过林野的肩膀，轻轻抱住了他，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那神情，又像是通过他，在拥抱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