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60、第十一章 《名利场》（七）

　　一周后，这件案子算是彻底结束了，该抓的人都抓到了，唯一没抓到的那个被林野当作挡箭牌的人，也在几天后被发现了尸体。孙勇一群人很轻易就捅出了莫明非，估计是想拉他垫背，但警方深入调查莫明非，发现他除了父亲是当年毒枭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污点，而且他还年轻有为，小小年纪就有自己的公司，完全就是社会的精英、国家的栋梁的形象。
　　也许莫明非真的没有重操他父亲的旧业，一心一意想做个好商人呢。
　　没日没夜忙了这么些天，总算是迎来了短暂的安稳日子，刑警一队决定全体聚餐，算是犒劳自己这些天的辛劳。
　　聚餐当天晚上，林野跟着手机地图从家里出发，顺利坐上了公交，却因为多坐了一站而多走了好些冤枉路，不过他还是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
　　意外的是，早已有人先到，更意外的是，到的人是余阳臣。
　　林野笑着走上去跟他打招呼，在他身边坐下，屁股刚沾椅子，一个盒子就放在了他面前，林野有些惊讶的看向余阳臣，对方面色如常地喝了口茶，淡淡道：“手机，给你的。”
　　“给我的？”林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医院那个案子之后，林野的手机就坏了，紧接着又遇到毒品案，他也没来得及买手机，案子结束后倒是有时间了，但他又觉得没必要，就用了姐姐以前的手机。
　　只是，余阳臣为什么突然送手机给他？
　　“这……无功不受禄的，前辈怎么想起送我礼物。”林野半开玩笑地说道。
　　余阳臣拿起茶壶给林野倒了一杯茶，回道：“给你就拿着。”
　　既然这样，林野就道了谢欣然接受了。
　　其他队员在十分钟后陆续到来，一群人满心欢喜地吃了顿饭；饭后袁安瑶又提议去公园，说是河边有烟花晚会，于是一群人又转而去了公园。
　　夜晚的河边，风一吹，还是有些凉意的；女生觉得冷，嚷着要喝热奶茶，林野就自告奋勇去买奶茶。
　　林野走到奶茶店前排队等着，就看到余阳臣也走了过来，便笑着问他：“前辈怎么也过来了，想喝什么？”
　　余阳臣也没抬头看点单牌，直接说道：“咖啡。”
　　之后各自无言，很快就轮到了他们点单。林野走上前，一只手臂压在台面上，另一只手指着饮品单上地名字，对收银员说道：“要两杯这个，还有一杯这个，谢谢。”
　　说完就去掏钱包，还顺便问了一句：“美女，可以加冰吗？”
　　大冷天要求加冰的客人也是奇葩，不过并不是没有，店员礼貌地对他微笑，回道：“可以，都要加冰吗？”
　　“一杯奶茶加冰，另两杯要热的，谢谢。”林野把钱递给店员，自觉退到一边等待。
　　余阳臣本来在一旁玩手机，看林野退到他身边，忍不住说了一句：“天这么冷，加什么冰。”
　　“就是觉得冷饮比较解渴。”林野笑笑，“再说也不是很冷了。”
　　余阳臣没再说话，把手机收起来，两手插进衣兜里，站一旁等着。他轻抿着嘴唇，微垂着眼睑看向斜下方，白皙的脸颊被霓虹灯映上了炫目的色彩。林野拿着打包好的饮品看过去时，余阳臣就像一座洁白无暇的雕像一样立在那里，让他一时失了神；走到他身边，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把咖啡递给他。
　　停顿了一下，余阳臣才伸手接过，他也许是想暖暖手，就把纸杯捧在了手心里。
　　虽然余阳臣平时就不爱说话，但今晚似乎有些太安静了，林野觉得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看着他的指腹在杯壁上来回摩擦了几下，又将咖啡提在了手里，才听他说道：“嗯，我有点，胃疼。”
　　“没事吧？你要先回去吗？”林野手伸到半空中，似乎是想拉住对方的手臂，但还没碰到就缩了回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手放在颈后，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添了一句：“怪不得刚才你都没怎么吃东西。”
　　“不用，走了。”
　　两人回去时秦长安已经走了，说是家里有事。林野把奶茶给了袁安瑶，几个人聊了几句，余阳臣说想去走走，林野就陪着他围着河边走了一圈，之后就坐在公园的椅子上等烟花。
　　气氛异常安静，林野觉得很尴尬，刚想说几句缓解一下气氛，就听余阳臣先开口了：“我两年前，也来这里看过烟花，不过当时，是平安夜。”
　　难得余阳臣先挑起了话题，林野自然要顺着他的话攀谈下去：“也是跟队长他们一起来的吗？”
　　余阳臣看着前方的水面，眼神似乎有些茫然，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摇摇头，回道：“不，是跟朋友。”
　　总觉得余阳臣的表情不太对，林野觉得他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便干咳一声，换了个话题问：“两年前，也就是上次缉毒的时候吧？当时还顺利吗？”
　　“我也不太清楚，我以前，很少出外勤。”余阳臣说道，“应该是不怎么顺利的，持续了很久，很多人受伤，还有一个同事殉职了。”
　　并不是很愉快的话题，林野觉得自己总是能把话题聊死了，不禁有些懊恼。
　　余阳臣端起已经有些冷了的咖啡，放在唇边喝了一口，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让你去当卧底吗？”
　　不等林野回答，余阳臣就自己说道：“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毒品有多么可怕，你可能都没亲眼见过鸦片和□□长什么样子。”喝了口咖啡，继续道：“但我知道，它不仅仅会毁了一个人，还会毁了一个家庭，甚至影响更多。并不是两年前的事情让我知道了这些，而是更小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一点。”
　　当时余阳臣才七八岁，他爸也还只是个普通的警员，他记忆中，父亲有个十分要好的同事，经常会来家里吃饭。有一次，他在路过父亲房间时，听到了父亲和叔叔在吵架，叔叔的状态很奇怪，他的手一直在发抖，面色灰白如纸，接着他就痛苦地大喊大叫起来，父亲牵制住了他，幼年的余阳臣很快被母亲带回了房间。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的场景，”余阳臣说道，“我爸也曾经跟毒贩打过交道，而那个叔叔，就是在一次执行任务中误吸入了毒贩恶意洒出的白粉，染上了毒瘾。听说他后来成功戒毒了，但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真是没想到余阳臣还有这样的童年体验，亲眼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眼前犯了毒瘾，这对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来说确实是很深的阴影。
　　不能体会相同阴影的林野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余阳臣，就想去握住对方的手，伸过去才想起来自己的手刚拿了冰奶茶，不适合在大冷天把凉意传给别人，就没去碰余阳臣的手。
　　注意到林野伸过来的手，余阳臣笑了一声，问：“怎么？手冷吗？”说着就握住了林野打算收回去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好凉。”
　　手上虽然还是有些凉，但林野却感觉像是被烫了一下，连带着脸上也有些发热，轻轻抽回了手，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啊，抱歉，奶茶太冰了。”
　　对于林野刻意的行为，余阳臣并没有表露什么，只是把咖啡放到一旁，搓了搓手心，看向一旁；林野低着头，手里拿着奶茶，嘴里的吸管被他咬来咬去，都不成样子了。这种时候，余阳臣会觉得林野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像个小孩子一样，然后又想起他才二十出头，在他眼里本来就是个小孩子。
　　突发奇想，余阳臣指了指林野手里的奶茶，说：“那个，我也想尝尝。”
　　“啊？”林野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嘴里还咬着吸管，意识到余阳臣说的是他手里的奶茶时，才说道：“太凉了，你不是胃疼吗，就别喝了吧。”
　　“没事，我尝尝。”余阳臣说着就直接把奶茶从林野手里夺了过来吸了一口，还没等林野反应过来就给他塞了回去。
　　余阳臣把嘴里的奶茶咽下去，轻轻皱起了眉：“好甜啊。”
　　“本来就是甜的呀。”林野苦笑，他倒是不在意甜不甜，他比较在意余阳臣刚才用吸管喝了奶茶，那个吸管，他之前一直咬在嘴里的……
　　“那个黏黏的球是什么？”余阳臣又问。
　　“珍珠啊，你没喝过奶茶吗？”林野有些惊讶。
　　余阳臣摇摇头：“不太喜欢甜的东西。”
　　“我倒是挺喜欢甜食的。”
　　之后两人突然安静，余阳臣没继续喝他的咖啡，而是点起了一支烟，慢慢抽了起来。林野想提醒他少抽些烟，刚开口，远处的空中就炸开了一朵绚丽的烟花，紧接着各式各样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烟花晚会正式开始了。
　　说起来，现在全国很多地方的城区都严谨燃放烟花爆竹，但本市的烟花晚会是传统，每年在新年前后都会举办一次，算是一大特色，也就保留了下来。
　　烟火持续了几分钟后转成了较小型的烟花，已经不影响人们交谈了。余阳臣起身在垃圾桶上熄灭了烟，把烟头和剩下大半的咖啡一起丢进了垃圾桶，坐回去就发现林野在看着他。
　　“怎么？”
　　林野看着他，双手交叉着放在腿上，似乎有些紧张，他问道：“前辈，我能问一下，两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尽管感觉到林野想问的重点，余阳臣还是顾左右而言他：“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损失很大，但至少抓住了毒枭。”
　　林野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余阳臣，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问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想问，你发生了什么？”
　　对方同样注视着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我不想说。”
　　一抹失落在林野的眼眸中闪过，他垂下头，似乎是笑了一声，说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林野站起来，把喝空的奶茶杯扔进垃圾桶，对余阳臣说：“不早了，回去吧。”
　　两人一起走到余阳臣的车边，余阳臣坐进车里，却看到林野还站在车外，似乎是没有上车的意思，便按下车窗，问道：“怎么不上车？”
　　“我坐公交回去吧，你送我也不顺路，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林野对他挥了挥手，“路上小心，晚安。”
　　送走了余阳臣，林野边走边给夏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先回去了。
　　顺着商业街走了一路，他走得心不在焉的，以至于不小心撞到了路边上站着的人。
　　“抱歉，没注意。”林野赶忙道歉，却在看到自己撞到的人后不禁愣住了。
　　林野一直觉得，他的身高在男性中不算矮的了，身边的人也就只有秦长安比他高，但这个人，比秦长安还要高不少，直挺挺地站在路边，就像一根电线杆一样；他听到林野的道歉，也像是没听到一样，仍旧背着手，直直地看向前方，似乎根本没人撞到他一样。
　　惊讶归惊讶，林野还不至于看个高个子的男人就迈不动腿，正打算离开，就看到大高个身后的店里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但却意外地年轻，高个子看到他出来，立刻上前扶住他，两人一起向背离林野前进的方向走去。
　　一个一米九以上的男人扶着身边矮他一头的男人，低垂着脑袋，既不显得过分谄媚，又不显得违和，像是一个持续了很多年的动作，已经十分熟练。
　　这两个人，林野都不认识，也不觉得眼熟，但他下意识里就想喊出一个名字，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莫明非。”
　　前方的人虽然已经走得有些远了，却听到了他的声音，拄着拐的年轻男人有往回走了几步，打量了一下林野，用他清冷的嗓音问：“你是谁？”
　　按理说应该扭头就走，但不知怎么，林野就脱口而出：“林野。”
　　对方似乎是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这个名字，接着对他笑笑：“林先生，有缘再会。”说罢就转身离去，这一次，很快就消失在了林野的视野中。
　　真的是莫明非。林野想，真是个好看的人……
　　走远了的两人进了辆车，车门刚被关上，年轻人就对驾驶座上的人说道：“查一个人，叫林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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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节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