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6、第一章 《人间椅子》（六）

　　“我在跟李思远聊天时，他曾说过他会潜水，有没有可能，他把女孩子藏在了水底，而且那片人工湖连通着下水道，这样也就能解释，监控中的两人为什么凭空消失在了小巷子里。”
　　听完他的推测，在场没有人发声，林野有些尴尬，感觉自己像个热血白痴；他咳了一声，退一步说道：“当然这只是猜测，也许可以让人去水下看看，来验证这个假设？如果那里曾经关过人，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夏生思考了一下，说道：“这需要技术队的介入，我要向上面申请要人。”
　　对于这方面，林野完全不懂，他也不知道有什么程序，只是在听完夏生的话后，产生了如果自己猜错了，那大家都要白忙活一场的念头。
　　夏生略微思索了一下就决定了接下来的行动，他对众人说道：“这样吧，今晚派人轮流值班，监视李思远的行动，如果真如林野猜测的那样，凶手作案一定是在不易被发现的夜晚。阳臣，你还是跟林野一起吧，再加上阿逍，长安你跟着我，安瑶就别去了，大晚上的你一女孩子不安全……”
　　不等夏生安排完，袁安瑶就打断道：“凭什么呀！我又不是第一天上班，这时候搞什么性别歧视，局里要是忙起来，什么时候把女人当成女人对待过。”这话说的振振有词的，让夏生无奈地笑了笑，改口道：“行行行，既然你这么想加这个没有加班费的班，那你就来跟我们一组。”
　　女生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夏生就继续说道：“我再找些帮手，多轮换几班，让大家都能多休息一会儿，搜查的事我尽量在明早就争取下来。行了，都先忙各自的去吧。”
　　众人正要散开，顾逍突然出声，说道：“等等，头儿，要是我们看到李思远有行动怎么办？当场拿下？”
　　夏生回道：“视情况而定，人赃俱获才能动手，要是人家就下楼扔个垃圾，你就别瞎凑热闹了。”
　　“嘿嘿，好嘞。”顾逍傻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到袁安瑶那里帮着她整理资料去了。

　　夜晚十一点，居民区已经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声，由于地处旧街，基础设施很不完善，连路灯都十分老旧，只能发出昏暗的灯光，整个居民区，几乎被笼罩在黑暗之中，因此也就很难发现，那辆停在大榕树后、故意隐匿身形的轿车。
　　车上三人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栋楼房，就这么盯了半个小时，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到个人影。顾逍先撑不住了，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道：“我说，也别一直盯着看了，他要出来，还能让他跑了不成。”
　　林野这边才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余阳臣却先附和道：“说的有道理，阿逍往那边坐一点。”
　　坐在后座的顾逍挪到副驾驶座后面，余阳臣就把靠背放平了，直接躺在上面闭上了眼，说道：“你俩看着吧，这事用不着三个人。”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瞬间就萌生出了撂挑子不干的念头，林野作为一个新人，立刻就打消了这一念头，但顾逍不是啊，他顺势往旁边一靠，对副驾驶座上的林野摆摆手，一副前辈教育后生的口气说道：“那就交给你了，好好表现啊，这可是你来工作的第一个案子。”
　　这两人简直欺人太甚。林野愤愤地想道，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其实就算让他偷懒他也没那个心思，他可以说是最紧张的人了，毕竟想法是他提出来的，犯人也是他推测的，他虽然对自己的推测有几分把握，但毕竟没证据，要是到时候发现李思远只是个良民，那他可是害了整队的人做无用功，搞不好还会因为错抓平民被投诉。
　　想到这，林野不禁叹了口气。夏生根据他的推测行动也是林野没有想到的，他不过是个刚工作的新人，别说实践经验，他连理论知识都没有，真不知道这位队长是病急乱投医还是有认真思考过的。
　　在这寂静的空间里，一点动静都非常的突兀，所以当有人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时，林野真是被吓了一跳，一个激灵，头差点撞到车顶。
　　像是已经睡着的余阳臣听着声音，摸索着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来电人后便坐了起来，接通后直接推开门下车了。
　　什么人打来的，还要下车去接？林野有些好奇。
　　或许是猜到了林野的心思，又或许只是想找个话题聊聊天，不等林野问，顾逍就主动说道：“肯定是琛姐打过来的。”
　　“谁？”林野疑问。
　　“余哥的女朋友啊，痕检科的，人好，长得还特别漂亮，算得上咱们局里的警花了。”顾逍十分八婆的说道。
　　林野愣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原来他有女朋友啊。”
　　顾逍并没有注意到林野有些失落的语气，八卦心大起，问道：“林哥，那那你有女朋友吗？”
　　是相处了这些天林野才知道，顾逍有管谁都叫哥、姐的毛病，林野曾试图纠正他，但并没有什么效果，也就不在意这个称呼了。
　　林野摇摇头，回道：“没有。”
　　“唉。”顾逍意味不明的叹了口气，拍拍林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看来你也是我们单身一族的成员，没事，头儿和秦哥都陪着我们，未来的路还很长，任重而道远啊。”
　　“什么跟什么呀。”林野不明所以，这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这种性格真的适合当警察么？不过他也没资格评判别人，毕竟他才是……
　　车门被打开，余阳臣坐进来，不知为何，车内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他，余阳臣瞥了他俩一眼，冷冷道：“看什么看。”说着又躺下来。
　　值班的三个小时终于熬过去了，他们跟下一队交接后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林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他还是努力地瞪大眼睛，想表现出一副“我不困”的样子，实际效果看起来有点像眼珠子快要凸出来的僵尸。
　　就在昏昏沉沉中，林野听到旁边的余阳臣对他说道：“你来开。”
　　听到他的声音，林野猛地清醒了一下，用力摸了把脸，迷茫地看向余阳臣。此时余阳臣已经把座位调回去了，他推开车门，一只腿已经放在了车外，见林野没回应，又转过头来对他重复了一遍“你来开车。”
　　“啊？可我不会啊。”林野一脸懵，说完这句话就收到了来自余阳臣的蔑视的目光。
　　还好顾逍及时上来打圆场，主动跟余阳臣换了位置，道：“我来吧。那就先把林哥你送回去，然后我开到我那里，余哥你再自己开回家可以吗？”
　　余阳臣应了一声，算是同意，他到后座躺下来，似乎是要睡了。
　　顾逍边开车，边有些不可思议的对林野说：“你居然不会开车。”
　　“这有什么奇怪的，”林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我又没车，为什么要会开车？”
　　“唉，我也没车啊，我那老爹娘，在我高考还没考完就给我报了驾校，一整个暑假，我都被晒爆了皮了，好不容易拿到了驾照，从此以后，只要我在家，就被他们当免费司机使唤。”顾逍一脸凄惨的抱怨道就差没给自己配一段悲情的音乐了。
　　此时后座已经传来了男人平稳的呼吸声，两人自觉收了声。林野想起自己还给他的外套就在车里，便拿出来想给他披上，没想到衣服刚碰到对方的身体，原本像是熟睡的人突然睁开了眼，吓得林野一缩脖子，差点叫出声来；余阳臣看了看林野的脸，又看看他手里的外套，又闭上了眼。林野松了口气，给他盖上外套，赶紧回去坐好。
　　这人是没睡着还是睡得浅？在自己的车里睡觉也睡得这么不安稳吗。

　　最后一组值班的是夏生那一队，他特意挑在最后，正好到早上八点，技术队的人也批下来了，可以开始调查人工湖了。
　　技术队准备的时候，夏生决定让人先去李思远那里稳住他，想了想，还是林野比较合适，毕竟之前都是他在和李思远沟通，这样不会因为贸然行动而打草惊蛇。
　　说实话，这是夏生接手的最迷茫的一个案子了，到现在为止，还是猜测占大多数，要是这把赌错了，他都没脸回去见他们局长了。
　　夏生跟林野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林野就再一次去了李思远家里。敲门的时候他还在想，要是他不在家那可怎么办，不过他这个顾虑很快就打消了，李思远问清楚是谁后接着就开了门，客气地把林野请进去了。
　　“林警官，今天来有什么事？”李思远一边给他倒水一边问道。
　　“呃，是那个，关于林萱的一些问题还想再详细了解一下。”林野说的有些心虚，尽管他们已经快把林萱的老底都掀出来了，但他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借口来拖住李思远了。
　　好在李思远很配合，不厌其烦地回答着一个个重复的问题。林野都说的口干舌燥了，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可以问的了，就在这时，他裤兜里的手机终于振动了一下，他立刻拿出来，看到是夏生发过来短信，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动手。
　　几乎是同时，原本斯斯文文坐在林野对面的李思远突然跳了起来，像是早有预谋一般抄起桌子上的茶壶就向林野头上砸过去；事发突然，林野没来得及躲被他打了个正着，他觉得眼前一黑，立刻伸手扶住沙发扶手稳住了身形，回过神来拔腿就追了上去。
　　等林野跑到楼下，看到李思远已经被早已将这栋楼围住的探员制服住了。此时李思远完全没了平时的样子，面目狰狞，怒视着刚走出来的林野，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林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没再多看他，直接去了湖边找夏生。
　　湖边，包括袁安瑶在内的几个女探员半跪在地上，半扶半抱着地上的两名女生，她们身上都裹着毯子，但仍然可以看到身上的皮肤都已经发白、发胀了，这明显是长期泡在水中的后果。
　　见林野走过来，夏生对一旁正在报告地探员做了个手势，扭头对他说道：“就像你猜的那样，水下的假山那里，有一块平台，这几个姑娘就是被铁笼子关在了那里，每人带着一个氧气瓶，找到她们的时候，氧气还剩一些，这说明近期李思远还给她们换过氧气瓶。另外，技术队的人还发现，湖与下水道连接的那一块，被人为扩充过，完全够一个人进出。”
　　听了这番话，林野松了口气，心想这案子可算是结束了。
　　夏生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头上是什么，血吗？”
　　“啊？”林野摸了摸头，沾了一手黏糊糊的东西，他这才觉得头有些痛，心想李思远那小子手劲不小啊，平常装得斯斯文文的，完全是头野兽啊。他蹭了蹭头上的血，大大咧咧的说道：“没事，刚才被李思远扔过来的水壶砸了一下，我等会去洗一下就行。”
　　“呵，连个比你瘦比你矮的人都制服不了，你是怎么混成警察的。”一个人边走过来便说道。
　　这尖酸刻薄的语气，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
　　林野不好意地的笑笑，说道：“不好意思，我反应比较慢，也不会打架。”
　　“没事，有脑子一样。”夏生笑呵呵的打圆场。
　　余阳臣却很不识风趣地拆他台，冷笑着说道：“说的好像很能打的人都是智障一样，是不是啊，夏智障？”
　　“呵呵。”夏生眯着眼睛笑起来，听得林野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余阳臣没继续跟他拌嘴，反而对林野说：“跟我过来。”
　　林野有点害怕，但不敢拒绝，乖乖地跟他走到车前；余阳臣去车里拿出一个小型的急救箱，开始给林野处理伤口。这真是让林野受宠若惊，看来这位前辈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情嘛，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却看到余阳臣拿起了一把剪刀，顿时吓得他一个后跳，离对方远了一些；考虑到余阳臣的职业，这种东西在他手里随时都可能是把凶器，林野想想都觉得后颈发凉。
　　余阳臣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用剪刀剪下了一块纱布。
　　林野：“……”
　　他觉得自己跟这位前辈在一起久了都有些神经质了。

　　经过审讯人员几次三番的审讯，处于疯癫状态的李思远总算是交代清楚了案件的始末。
　　李思远是H市人，大学也是在当地上的，本来打算毕业后等工作稳定下来就跟当时的女友——也就是他钱包里照片中的人求婚，没想到一毕业，对方就跟他分手，跟从父母的意愿嫁给了别人，李思远自此思念成疾，直到他那日在街上看到一个女生的背影很像他前女友，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内心生根发芽；他开始诱拐当地的女性，来寻找他女友的影子，可她们毕竟都不是，便被他逐个抛弃，当时，他利用沿海城市这个优势，趁着退潮把淹死的女生扔在沙滩上，等涨潮了便会被卷入海中，有些尸体直接消失不见，有些又回到岸上，也被当地警方当作是普通溺水事件处理。
　　后来，他父母给他找了这个城市的工作和住处，他便搬了过来，在这里，他遇到了林萱；林萱是他迄今为止遇到的女生中长得最像他前女友的人，恰好林萱也中意李思远，两人顺理成章的交往了。一次偶然的机会，李思远发现了人工湖下的空间，他偷偷拓宽了湖水与下水道的连通口，开始对这个城市的女生下手。他抓到女生，就会把她们关在水下，夜晚时，李思远会带着潜水设备去看她们，但很快，他就会厌烦，然后他会去掉女生们的氧气瓶，将她们活活淹死。
　　没想到的是，这件事被林萱发现了，李思远害怕事情败露，干脆杀了她。十月十日，李思远杀了林萱，处理完现场后就去警局报案，提供了很多线索，目的就是打乱警方的调查头绪，曾被当作是重要线索的字条和不明男人的信息，也都是他自己编造出来的，如果真的对这一线索查下去，估计永远也不会有结果；至于纸条上的血迹，案发前日，一工人去李思远家里修水管，不小心弄伤了手，他的血留在了纸上，案发后，李思远想起此事，从纸篓捡出了那张纸，伪造了这个信息。也就是说，林野和余阳臣第一次去李思远家中时，林萱已经死了，他把尸体暂时藏在了楼下邻居家中，因为他一家都出去旅游了，住房是露天阳台，他用了点小技巧就打开了阳台的门，之后他又把林萱的尸体一直放在自家的浴缸里，两天后特意找了一个容易被发现的河流抛尸。
　　从某些方面说，李思远这个人还有点本事，短时间内计划想得这么周密，要是把这点心思用在正道上，干什么也能有点成就。
　　作为新人，被指派在审讯室学习的林野听完了全程，他看着李思远的模样，已经很难把他跟之前那个斯文又有些懦弱的男人联系在一起；林野放在口袋里的手攥了攥，最终还是拿出了那个日记本，他翻开日记本放在李思远面前，说道：“林萱从来没想过要揭发你，她一直想劝你回头，她是如此的……爱你，你却那么狠心地杀了她。”
　　李思远的目光呆滞了片刻，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声音嘶哑的叫道：“愚蠢的女人，区区替代品……哈哈哈哈！愚蠢！”
　　审讯室外，两个男人从始看到了末，其中一人言简意赅的评价道：“疯子。”
　　“呵呵，该怎么说呢，这样的人之所以存在，怕是与这社会也有关系吧。”夏生笑眯眯的说道，话语中却隐藏着另一番意味。
　　慈眉善目的队长看了看审讯室内的新人，笑呵呵的继续道：“这次要多亏了林野了，怎么样？有没有对新人有所改观呢？”
　　余阳臣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你怎么不谢谢我，要不是我推他下水，他也不能想到那疯子会把受害者藏在水下。”
　　“终于承认是你把人家推下去的了？”夏生道。
　　“……”余阳臣一时沉默了，接着转移话题道：“这次报告，就交给新人小朋友吧，毕竟他是‘大功臣’呢。”
　　“阳臣啊，你也要随和一些，之前调过来一些人都被你给吓跑了，我们本来就缺人手，这么听话的苦力哪里捡，是不是？”夏生语重心长的说道，“怎么说人家也叫你一声‘前辈’呢。”
　　一听这俩字，余阳臣就觉得一阵恶寒，他立刻说道：“打住！别跟我提这俩字，什么年代了还叫前辈，真亏他能叫出口。”
　　“可你也没反驳过他不是吗？”
　　一句话把余阳臣堵得哑口无言。
　　这时林野从审讯室出来了，他看到门外的两人，立刻露出了笑容，边走去过边打招呼：
　　“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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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篇章结束了_(:з」∠)_
昨晚写着写着睡着了也是没谁了（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