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4、第一章 《人间椅子》（四）

　　另一边，在外吃饭的夏生三人回警局时，刚好撞到了一个男人站在警局大门口，进进出出十分犹豫，上前询问，才知道这人正是来找他们的。
　　会议室里，夏生递给男人一杯茶，在他对面坐下，温和的问道：“你再跟我们说一下你女朋友的详细情况。”
　　男人看起来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会议室的这些人，才磕磕绊绊地说起来。
　　失踪的人叫林萱，23岁，是本市一名普通公司实习生，于两天前失去联系，来报案的是他男朋友李思远，是名普通职工，年长她两岁。照理说，普通的人口失踪去当地民警立案就可以了，但李思远看到了有关女子浮尸的报道，害怕她女友遭遇不测，就直接跑到警局来了。
　　“你联系过她的其他朋友和家人吗？”夏生问道。
　　“她没什么朋友的，平时里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人我都问过了，都很久没见过她了。至于她父母……”李思远说到这里表情变得有些痛苦，“他们把她交给我，我实在是没脸告诉他们小萱出事了。”
　　在场几人交换了下眼神，袁安瑶发问道：“你跟你女友在一起多久了？”
　　“一年多。”
　　“她身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比如……对一些事情有很死板的需求。”女子脸上的表情很是温和，眼底却埋着冰冷的审视目光；这个男人说话吞吞吐吐的，总觉得有些奇怪。
　　“这……她的朋友我也不是很清楚。”男人很不自然地避开对方的目光。
　　“她是你女朋友，你会不清楚？”袁安瑶加重了几分语气。
　　面对咄咄逼人的询问，男人更加紧张了，“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夏生见状安慰道：“别紧张，我们就起想了解一下情况。”说完对袁安瑶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继续问下去了。
　　沉默了两分钟，男子突然又开口了：“要说奇怪的人，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
　　在男人纠结着的时候，失去耐心的余阳臣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寒声道：“说。”
　　李思远被他吓了一跳，整个人抖了一下，惊恐地看了看他，才说道：“就是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最近一段时间总是跟小萱联系，我问她，她也不告诉我，他们还经常晚上一起出去……”
　　听着听着，在场其他人就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想法：这小子，是被绿了吧。
　　男人支支吾吾说了半天，基本没什么重点，正当夏生想要打断他时，男人突然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给他们看了一张照片，道：“这是我从小萱房间找到的，觉得可能会有用，就照下来了……”
　　夏生把手机拿过来，其他人都凑过去看照片。那是一封信，准确的说，是张字条，是用报纸的字拼起来的，上面写着：今晚十点，老地方见。下方还有个印章一样的东西。夏生问他字条在哪里，李思远告诉他还在家里。
　　不管这个失踪案跟他们调查的究竟有没有关系，但在现在的情况下，但凡是一点线索就不能放过。夏生立刻安排林野和余阳臣跟李思远回去拿字条，顺便调查一下林萱的房间；他自己则带着秦长安去林萱公司调查李思远口中的这个“男人”；剩下两人就向当地民警询问一下最近还有没有失踪者，如果真的是同一人所为，那就说明凶手最近还有活动，也许能借此揣测出他的行动。
　　听完任务分配，林野率先带着李思远出去了，余阳臣特意等到最后，一把抓住正要出门的大队长，沉着个脸说道：“你是故意的吧，非要把那个二货新人扔给我？你对他的照顾也太明显了吧，你知道的，就算是你，也没权利指使我出外勤。”
　　“别这样说，阳臣。人家叫你一声前辈，就要有前辈的样子嘛。就算不出外勤，你也总要有个搭档，平时还能相互照应一下，要实在不合适，我再把他扔给安瑶他们就是了。”夏生笑着拍拍他的肩，跟秦长安出去了。
　　余阳臣郁闷地看了看站在警局门口的人，理了理衣服，冷着个脸走出去，坐进了自己车里。

　　车开到一半，林野就觉得这条路很熟悉，仔细一想才反应过来，这里就是之前去调查下水道走的那条街，巧的是，李思远的林萱就住在与那个下水道连通的居民区里。
　　两人住在一套八十多平米的房子里，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李思远说这是他家，交往后林萱才搬过来的。林野觉得，像这种没结婚就同居的还是挺少见的，听他话里的意思，女方父母知道这件事，看来他们也已经认定这个女婿了。
　　一进房间，两人就直奔主题，去了林萱的房间，李思远也拿出了那张字条，林野正要伸手去接，余阳臣一巴掌就打开了他的手，然后带上手套接了过来。
　　近距离看，才发现那个红色的印章其实是血迹，已经发黑了。余阳臣拿出证物袋把纸条放进去，收起来就开始翻看林萱的房间。李思远很自觉地退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人。
　　看着余阳臣肆无忌惮翻看房间的东西，林野觉得自己有些无从下手，翻女孩子房间这种事，他总觉得有些尴尬。
　　看看书桌吧，总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林野这么想着，在书桌前半蹲下来，一一翻看抽屉。大多是些杂物和笔记本，没什么重要的信息，林野蹲的腿都麻了也没从那些笔记本中看出什么端倪，正要起身，眼角瞥到了书桌后似乎夹着什么东西，伸手拿了出来，是个笔记本；林野坐到桌前，一边活动着麻了的腿一边翻看里面的内容，是女孩写的日记，林野不太好意思仔细看，毕竟是人家的隐私，就随便翻看了几眼，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日期是2017年10月8号，也就是两天前，这么说，她在失踪前还在写日记，写完这篇日记就失踪了？林野心里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看起这篇日记的内容，只有几句话：我爱他，所以我理解他，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一定……日记到此戛然而止，后面还留下了一道笔的划痕，像是突然遇到什么紧急情况被迫终止了一样。
　　林野把笔记本给余阳臣看，他看了两眼就扔到一边了，似乎并不认为这是有用的线索；林野却对这最后一篇很感兴趣，“他”指的是谁？是李思远，还是那个不知名的男人？“不会说出去”的内容又是什么？
　　想着想着，林野就陷入了沉思，站在那一动不动。余阳臣看着这像个木头一样杵在这的人，心里莫名的恼火，他没好气的说：“不干活就出去，别碍眼。”
　　这个前辈，对他不是一般的有意见啊。林野挠挠头，听话的出去了，他正好打算再跟李思远聊聊。
　　李思远见他出来了，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林野走过去摆手让他坐下，露出笑容，道：“别紧张，我跟你随便聊聊。”
　　“哦哦，好……”李思远顺从地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
　　林野接过水道了声谢，喝了一口，开口道：“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我是H市的，在这边找到了工作，就过来了。”李思远如实回答。
　　“哦，海滨城市啊，空气肯定比这好吧。那以前做什么工作的？”林野像是很随意地问道。
　　“呃，其实也不算工作，就是在海边当救生员。”李思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挺不错的工作，那你肯定是个游泳高手了。”林野笑眯眯地继续说道。
　　李思远连连摆手更加不好意思了，他道：“没有没有，也就是偶尔帮帮一些孩子，如果真的风暴来了，我估计连自己也救不了。”
　　“那你们做这个工作平时都干些什么呀？总不会随时都有溺水的人等你们去救吧。”林野似乎对他以前的职业很感兴趣，一直提问。
　　不过这么随便一聊，李思远但是没那么紧张了，说话也顺畅了不少，他回答道：“我们都是轮班的，空闲的时候就在海边玩玩，游泳、潜水什么的。”
　　“哇，你还会潜水呢！”林野惊讶地说道，像个小孩子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有空教教我呗，我也想看看海底什么样子。”
　　“哈哈，其实我们那边的海底也没有什么东西，要是没有证是不能去很深的地方的，所以一般人潜水看到的，也就是肉眼看海底看到的那些了。”李思远诚实地告诉他，然后看到林野露出了很惋惜的表情。
　　两人聊得兴致勃勃时，余阳臣从屋里出来了，他看了一眼聊得正欢的两人不禁皱了皱眉，心想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来办案的，玩忽职守，干脆开除吧。当然他也只能想想，人员任免这种事他可是管不着的。
　　看余阳臣走出来，林野立刻站起来，问道：“要回去了吗？”
　　对方看都没看他，甚至一句话也没说，径直就走出去了，弄得剩下的两人十分尴尬。林野干咳了一声，职业性地说道：“那我们就先离开了，如果有什么有关林萱的消息，请立刻联系我们。再见。”说完就离开了。
　　一出门，林野立刻就快步走起来，终于追上了走在前面的余阳臣，他跟上去，问有什么收获，对方像是没听到一样，一言不发，自顾自走着。
　　林野无奈的耸耸肩，认命的跟在他身后，反正这个前辈就是不待见他，处处看他不顺眼，这么一想，林野就觉得前途无望，在这种被低气压围绕的环境里，他还怎么工作啊。无奈之下，林野向四周看去，发现这小区环境还不错，绿化做得很好，不远处有个很大的人工湖，中央还有座亭子，乍一看去居然有点风景区的味道。林野突然来了兴致，下意识的伸出手抓住前面人的手，指着亭子说道：“前辈，我们去那里看看吧。”说完还不等余阳臣反应过来，拉着他就往亭子方向走过去。
　　许是四面环水的缘故，身处亭子中，风一吹，倒真有几分凉意。这个季节却是没什么好看的，原本的荷花池只剩下几片残破的荷叶，看起来有些凄凉，湖面不时出现的点点涟漪是唯一能够表明鱼儿存在的痕迹。林野正看着湖面发呆，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放手，抓够了没有。”
　　这一出声，林野才想起来自己还抓着余阳臣，立刻松开手，尴尬的说道：“不好意思，顺手了。”
　　余阳臣冷哼一声，坐到一旁，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三个小时了，没想到在那里浪费了这么长时间，最重要的是，一点收获也没有。看着那个一脸轻松的新人，余阳臣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问道：“你刚才跟那个人聊了什么？这么投入。”
　　大概没想到余阳臣会主动开口，林野楞了一下，才转过身来回应道：“没什么，就随便聊聊。”接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问道：“对了，前辈你会潜水吗？”
　　“不会。”余阳臣回答得很干脆，顺手从口袋里拿出烟盒，燃起一支，注意到林野在看自己，便会错了意，扬了扬手中的烟盒，问道：“来一根？”
　　林野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不会抽烟。”
　　余阳臣意味不明的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默默地抽完了一支烟。
　　期间林野一直看着湖面，不时用手指撩动一下湖水，自言自语道：“这湖水还挺清澈的，不是死水吗。”
　　相比之下，余阳臣就不像他心这么宽了，他们可是有公务在身的，正当他要开口说离开这里时，手机却响了起来，是夏生打过来的，余阳臣接通了，问道：“什么事？”
　　“字条拿到了吗？”夏生问。
　　“拿到了。”余阳臣拿出证物袋放在眼前晃了晃，“不过我觉得也没什么用，你那边呢，有什么进展？”
　　手机里传来一声叹息，就听夏生说道：“别提了，林萱的同事里根本没有李思远说的那个人，也没了解到有跟林萱走得很近的男人。详细情况回来再说吧，我让人去你那边拿证物了，应该快到了，你还没走吧？”
　　“没，”余阳臣眼睛看向林野，语气中多了几分厌恶，“陪小孩子玩呢。”
　　“嗯？”夏生以为自己听错了，也没多问，让他交接好了直接回局里。
　　挂了电话，余阳臣叫道：“喂，走了。”
　　“哦，好。”林野应了一声，边走着边说道：“哎，到现在也没什么进展，真不知道这案子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句像是自言自语的话在余阳臣听来却是十分刺耳，他皱了皱眉头，停下脚步来问他什么意思；林野被这一问问懵了，他就是随口一说，哪有什么意思啊。
　　“不想干趁早滚蛋，队里也不需要你这种废物。”余阳臣冷眼看着他，语气不善的说道。
　　“呃，不是……”林野挡到他前面，刚想开口解释，余阳臣一把就推开他自己离开了，没想到他这一下没掌握好力度，林野被推得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却忘了身后是湖，脚下一绊直接摔进了水里。
　　巨大的水花和声响惊得原本在亭子里人不禁叫了出来，有人更是喊了起来：“有人落水了！”
　　这下闹大了。余阳臣头疼的扶着额头，心里产生了撂挑子不干的冲动，心想这人是纸做的吗？这么不经推。
　　再说掉进水里的人，此刻大脑仍旧是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自己就掉进了水里；水进到他的眼睛里，弄得他眼睛生疼，视线模糊中，他看到亭子下方连接着的大石块，凹凸不平的，像是假山；他回过神来，立刻向上向上游去，却感到下肢被一股力量牵绊住，一时没能浮出水面，他呛了口水，顿时没了力气，只能胡乱地挣扎，下方的力量却好像还没有消失，他想去查看，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他脑袋中却莫名其妙划过一个念头：这湖还挺深的，不知道这样会通往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又响起了重物跌进水中的声响，接着，林野就感觉到自己原本下沉的身体被拖住了，开始渐渐上浮，最终出了水面，他立刻大口呼吸起来，咳出一大滩水；岸上有人伸手把他拉了上去，他也没看清是谁，只是大口呼吸着，想缓解一下肺部撕裂般的疼痛感，却忍不住地咳嗽。
　　头顶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谢谢你，麻烦了。”
　　“没事儿，以后可小心点，这边不安全。先前好多孩子都掉进去过，跟物业反应好几回了，说是要休整呢。”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见落水的人获救，原本闹哄哄的看热闹人群也渐渐散了；林野缓过劲来，刚抬起头，就看到一个人在他面前蹲下，接着一件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耳边响起余阳臣带着嫌弃的声音：“连游泳都不会吗，废物。”
　　林野拉了一下余阳臣的外套裹住自己，湿衣服挂在身上十分难受，风一吹，冻得他直打哆嗦。
　　刚才余阳臣本来是想看戏的，没想到林野半天没上来，他心想坏了，这小子该不是不会游泳吧，正想着要不要下去救他时，一个路人突然跳出来，见义勇为地下去把林野拉上来了。
　　“行了，走吧。”余阳臣把林野拉起来，说道。
　　他俩刚走到车旁，一个人突然跑了过来，叫道：“余法医，你们怎么在这啊？”接着他注意到成了落汤鸡的林野，又奇怪地问道：“他这是……”
　　“没事。”余阳臣打断他，把证物袋放到他手里，又说道：“带回去吧，跟夏生说一声，我带这小子回去换身衣服，晚点回局里。”说罢推着林野把他塞到车里，自己坐到驾驶坐上就开车走了。
　　一路上，坐在后座的林野一言不发，余阳臣通过镜子看了眼低着头的人，嘲讽道：“怎么，吓得说不出话了？”
　　“不是……”林野哑声说道，他咳了几声，恢复到原来的声音，不太确定地开口道：“前辈，我觉得刚才水下有人拉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