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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七章 《许愿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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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所有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约翰·肖尔斯《许愿树》
时间一晃到了年底,因工伤停职的林野在家呆了一个星期后实在呆不住了,跟夏生打了招呼就让他给签了复职书;倒不是说他有多么敬业,但整天无所事事完全不是他的风格,要是换以前,他在家里还能画个画、打个游戏什么的,但现在吊着一根胳膊,他想干什么也无能为力。
复职当天恰好是平安夜,还没到中午,顾逍就咋咋呼呼地围着办公室转悠,拉拢人晚上出去吃饭,美名其曰“庆祝平安夜”,但实际上他只是嘴馋了,不过,他的拉拢行动并不是很成功——
袁安瑶一撩头发,风情万种道:“我不去了,我有约,跟你们这群单身狗可不一样。”
秦长安拿着手机,面无表情地说道:“不了,阿亭叫我出去。”
林野惨兮兮地抬了下打着石膏的右胳膊,满是歉意道:“我手不方便,下次吧。”
剩下的余阳臣自是不必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甩给他两个字“不去”,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也就夏生表示他无所谓,但两个人算什么聚餐,顾逍也没了兴致,耷拉着脑袋回办公桌前坐着了。
在顾逍安静下来后,余阳臣突然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平安夜”三个字,一丝异样的情绪在他眼眸中一闪而过。
午休期间,余阳臣照例去了休息室午睡,他躺在沙发上,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房间,恰巧打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让他产生了一种身处夏日的错觉;渐渐的,余阳臣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仿佛真的响起了蝉鸣声,半梦半醒中,他的思绪被拉回了久远的过往……
夏季的烈日无情的炙烤着这片大地,空气仿佛都被烤化了,扭曲着浮动在近地面,浓密的树叶被烤得发亮,洪亮的口号声伴着此起彼伏的蝉鸣,是大学每年必备的景观之一。
操场上一个个军绿色的方阵整齐的排布着,教官负手在□□身边走动,不时纠正他们的站姿,每个人都是满头汗水,头发湿哒哒的贴着脸颊和后颈,脸上的表情皆是苦不堪言;与这群在太阳下被烤得快要蒸发的人相比,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的一帮人就幸福太多了,他们大多是拿着医院开的病例光明正大地逃脱军训的新生,十八岁的余阳臣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不用在太阳下暴晒,但余阳臣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他扯了扯衣领,解开了外套的扣子,又把腰带解下放在一旁,对这身材质粗糙的军训服产生了深深的厌恶;本以为不用军训就可以在宿舍睡觉了,没想到还要在一旁坐着,那闲着没事的辅导员还总是过来跟他们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眼看着操场上的一个个方阵排成了长队开始听领导训话,余阳臣便站了起来,想要先一步去食堂打饭;他刚站起来走了几步,就迎面撞上了一个拄着拐杖的男生,穿着军训服,也是大一的新生;他看到余阳臣,突然咧嘴对他笑了笑,一瘸一拐地坐到了刚才余阳臣坐的位置上,余阳臣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没怎么在意,避开教官的视线离开了操场。
为期一个月的军训就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结束了,这对大一新生来说意义非凡,对余阳臣这个没有参与的人也一样——因为他要着手准备搬出去住了,像他这种性格的人是不会习惯跟别人同住的,更何况是来自天南地北、性格迥异的三个人。
按照规矩,大一新生是不能住校外的,但余阳臣找到住处后,他爸还是帮他把手续办好了。
在十一假期时余阳臣搬了出去,甚至都没跟他那三个舍友说一声。公寓在学校附近,一室两厅,一个人住足够大了;余阳臣到了地方,房东给他钥匙时他才知道,这里不是他一个人住,房东满脸歉意地告诉他,还有一个租客,不过他只住两个月。
余阳臣还没来得及对房东欺瞒的行为表示不满,就有人出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一个男生住着拐杖蹦蹦跳跳地进了房间,热情地跟两人打招呼;想必他就是另一位租客了,余阳臣冷眼看着他,并没有认出这是那位军训期间每天都坐在他旁边的瘸子。
房东解释说,这位小哥摔了脚不能住宿舍,就住两个月,并且说他们还是校友,平时上课也能做个伴。
余阳臣也是被房东吵得心烦,干脆一挥手答应了下来,再找房子太麻烦了,反正就两个月,忍忍就过去了。
房东离开后,拄着拐杖的男生毫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仰着头跟余阳臣介绍自己:“我叫唐燃,是建筑系的,接下来的两个月就打扰啦。”
“余阳臣,法医学。”余阳臣冷着脸说道,对这个嬉皮笑脸的小子一点好感都没有。
“先说好。”余阳臣在他对面坐下,道,“我的东西不许碰,我睡觉时不能吵我,别把其他人带回来,两个月一到,立刻……离开。”尾音一转,他才没把“滚”字说出来。
瘸腿的少年倒是丝毫不在意对方这不善的态度,爽快道:“没问题。”他黑漆漆的眼睛在余阳臣脸上瞟了瞟,突然意味深长的一笑,道:“对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
“我是同性恋。”
两个月说快也快,唐燃走路还走不利索时就已经到了时间,他看了看自己的脚,在余阳臣的默许下又续了一个月房租。
这段时间他们相处得还算愉快,尽管没什么交流,但同时也没有冲突;虽然一见面唐燃就挑明了自己的性取向,但他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既没有带同性朋友回来,也没见他勾搭其他男人。余阳臣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私生活,只要不打扰到他,唐燃怎么作都跟他无关;但那天,当他看到唐燃跟一个陌生男人对话时,心里还是惊了一下。
那天下课回公寓,余阳臣在楼下看到了唐燃,他正跟一个陌生男人聊天,聊得十分开心;男人看起来三十左右,一身笔挺的西装,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余阳臣没打算跟唐燃打招呼,旁若无人地从他身边走过去,却被唐燃叫住了。
“阳,回来啦,中午想吃什么?”
余阳臣停下脚步,侧脸看向唐燃,语气不善道:“别那么叫我,恶心。”说罢径直上了楼。
被骂的男生一点儿也不在意,反而笑了起来,问那男人:“他是不是很好看?”
男人一脸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表情,说道:“是不错,长得比小姑娘还白净。”接着他又忍不住问道:“不过他看起来比长安大街都直,你确定你要对他出手?”
“哈哈哈,对你弟弟我有点信心啊!”唐燃大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又说了几句话后便上了楼。
进公寓后,唐燃并没有看到余阳臣,他去厨房和阳台都没看到人,最后却发现他在卧室睡觉;余阳臣最讨厌睡觉被人打扰,于是唐燃很自觉地退了出去,去厨房做饭了。
一直到吃完午饭,余阳臣也没有出来,期间唐燃悄悄在房门口看过他,看样子还没醒,唐燃不敢打扰他,三番五次欲言又止地退了出去。到了一点多钟,唐燃想起余阳臣下午有课,担心他迟到,只好抱着接受余阳臣白眼的沉痛心情进了他的房间,内心还有些小激动,他还没见过余阳臣睡着的样子呢!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欣赏余阳臣的睡颜就发觉了不太对劲,余阳臣整个人陷在床中,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唐燃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上全是汗水,头发已经被浸湿,湿哒哒的贴在脸上,看起来十分凌乱,唐燃惊了一下,凑上前去轻轻晃了晃余阳臣,叫道:“喂,醒醒,怎么了?”
对方没有回话,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唐燃以为他做噩梦了,壮着胆子直接上手去拍余阳臣的脸,两三下过后,余阳臣费力地睁开了眼;他看了看唐燃的脸,又看了看他刚才打自己的那只手,对方立刻把手藏到了身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余阳臣也懒得计较,翻过身去,有气无力道:“滚。”
“我以为你做噩梦了,不是故意要打你的。”唐燃在他身后拼命地解释,他看余阳臣又没了反应,不长记性地再次凑了过去,问:“你怎么了?”
“我不舒服,别烦我。”余阳臣烦躁地推开唐燃的脑袋,拉起被子盖住了头。
唐燃丝毫不在意余阳臣粗鲁地行为,关切地问道:“哪里不舒服?没事吧?”说着伸手去把被子扯了下来,刚想帮他理一下挡住眼睛的头发,就听到对方语气不善道:“别碰我,滚。”
见余阳臣油盐不进,唐燃也有些生气了,一把抓住他的手,故意说道:“我就不滚,你能怎么样?你起来。”
余阳臣像是没什么力气,任由唐燃把他拉起来了,一坐起来,他立刻换成了蜷缩的姿势,双臂环抱着双膝,满脸怒气地看着唐燃。
唐燃直接忽视了对方的表情,轻柔地将他的头发捋到一边,轻声道:“肚子疼吗?我带你去医院吧。”
还没等唐燃说完,余阳臣就斩钉截铁道:“不去。”
“……”温柔的神色在唐燃的脸上一秒瓦解。
最终唐燃还是成功的把虚弱的余阳臣给拖到了医院,尽管他知道等余阳臣恢复了之后他可能会被暴打,但眼下也想不了太多。
去了医院,余阳臣说什么也不做胃镜检查,只是输了液,让医生开了些药。唐燃拿完药往输液区走着,他拿出手机本想看时间,却惊讶地发现同学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还有三个未接电话,他立刻拨了回去,响了几声后对方接听了,劈头盖脸问道:“你上哪去了?!”
“啊?我陪朋友在医院,怎么了?”唐燃问道。
“大哥,”对方一副崩溃的语气,“今天下午建筑设计初步课补课你忘了?老师点名了,今天好多没来的,他气得不行,说今天不去的平时成绩一律不及格。”
“我操!我真忘了。”唐燃停下脚步,绝望道,接着他又意识到这里是医院,立刻捂上嘴。
对方又说道:“你赶紧过来上第二节课,他刚说让联系没来的同学,能赶来上课的就不会记不及格。”
“不行啊,”唐燃有些犯难了,“我朋友还在输液。”
“哪来的朋友这么娇贵,输液还用你看着吗?赶紧过来吧,马上上课,你不会想第一学期就挂专业课吧。”
“挂就挂吧,”唐燃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大不了补考。我先挂了,拜拜。”
走到输液区,唐燃一眼就看到了独自坐在那里的余阳臣,他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把药放在一旁的椅子上,问道:“好点了吗?”
余阳臣没回话,低下头去看手机,唐燃却不依不饶,追问道:“怎么样了啊?还疼吗?还是……”
余阳臣受不了他的聒噪,投降似的说道:“好了好了,你不要再问了!”
大庭广众之下,用这种语气关心一个男人,太羞耻了好吗!唐燃这个神经大条的不介意,难道他余阳臣不要面子的吗!
无聊而漫长的输液过程,空气都仿佛流动得很慢。余阳臣用没输液的那只手托着脑袋,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一旁的唐燃看着手机上同学发来的消息,满脸的绝望,心想如果他事后跪到老师办公室写检讨能不能挽救他的期末成绩呢?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却听到耳边有人在叫:“唐燃。”
“嗯?”唐燃循声看去,发现余阳臣也在看他,便收敛起失落,问道:“怎么了?”
“以后,不要把奇怪的人带回去。”余阳臣避开他的视线,语气中有些不自然。
“嗯嗯?我没啊。”唐燃不解,他谁都没带回去过啊!突然他转念一想,明白了余阳臣的话,看来他是产生了天大的误解,便忍不住笑了一声,说道:“你是说今天楼下那个人吗?”
余阳臣表情僵硬的点点头,唐燃就继续说道:“他是我堂哥,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余阳臣:“……”
唐燃开玩笑道:“哈哈,你是吃醋了吗?”
余阳臣白了他一眼:“你是脑子进水了吗?”
没进水,进你了。唐燃笑着,在心里默默说着这句话。
有人说没有挂科的大学是不完整的,那么对于唐燃来说,他第一个学期就完整了整个大学生活;他的专业课真的挂了,挂得十分彻底,不光平时成绩没及格,最后的期末考试也没及格,于是他一整个假期都在崩溃的边缘学习,连个年也没过好,好在开学补考有惊无险地过了,不然他就要开始担忧自己是否能顺理毕业了。
唐燃和余阳臣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唐燃搬出去而疏远,准确的说,是唐燃单方面的亲近余阳臣;不论被打击多少次,唐燃总是能满身活力的再去纠缠余阳臣,不在意对方的冷眼,总是笑得那么没心没肺。
大二的第一学期,唐燃说服了家人让他搬出去住,又死皮赖脸的求着余阳臣,让他住了回去;刚搬过去的第一个晚上,早有打算的唐燃毫不遮掩的跟余阳臣说出了自己的心思,而余阳臣就像是早就知道一样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弄得唐燃油然而生一股挫败感。
面对对方深情的告白,余阳臣神色如常,难得表情十分认真,他说道:“唐燃,我不会喜欢男人的,更不会跟男人交往;你喜欢我是你的事,我希望不要因此而影响到我,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就别在这里住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