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27、第六章 《百年法》（二）

　　“从尸检报告来看，死者确实是死后被焚烧的，她的身体应该是被浇了汽油一类的易燃物，所以才会烧的这么严重；另外在死者体内检测到了过量麻醉剂，就是这，造成了她的死亡。”余阳臣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平静的报告道。
　　“好，辛苦了。”夏生对余阳臣点点头，又转向袁安瑶，问：“技术部那边怎么样？关于那个网站有查到什么吗？”
　　队里唯一的女人无奈的耸耸肩，道：“一无所获。另外，现场的监控被人黑过，一些片段是空白的，看来对方是个高手，隐藏的几乎天衣无缝，技术部那几个饭桶根本查不到有关信息。”
　　“咳咳。”夏生干咳了几声提醒她注意措辞，虽然这是实话，但也不要说得这么露骨啊。
　　顾逍趴在桌子上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说不定她早就被关在那里了，我们找吴安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如果我们当时搜查一下那里，也许她就不会死了。”他的脸上满是懊恼的神色，眼睛中埋藏着深深地自责，显然是把这件事怪到自己头上来了。
　　“阿逍，别多想，谁都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夏生安慰道。
　　在一边坐着的秦长安拍了拍顾逍的肩膀，算是安慰；其实他也很后悔，后悔自己当时明明觉得不太对劲却没有深究下去，明明有机会救那个孩子却没能抓住。
　　会议室内的气氛一下子低沉下来，夏生拍了拍手收拢大家的心思，正色道：“好了，赶快抓到凶手就是对那个孩子最好的交代。从目前的信息来看，很可能会有其他的受害者，我们必须争分夺秒，防止下一个悲剧的发生；现在，加派人手盯住所有废弃的建筑物和类似地点，另外统计最近失踪的人口，调查他们的情况是否跟吴安的情况相似，这件事就交给安瑶和阿逍了，对象可能比较多，你俩辛苦一下；剩下的，分头带人去搜查废弃建筑，确认是否有其他受害者。没什么问题就开始行动了。”
　　出了会议室，林野拿出手机。看到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林恬打来的，他从昨晚就没再跟姐姐联系了她一定急坏了，但现在又不是个人时间，他只好收起手机，决定还是下午再打回去。
　　“你姐姐吗？”余阳臣的声音突然传来，林野惊了一下，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抬头就看到余阳臣拿着一罐咖啡站在他面前，他喝了一口咖啡，又说道：“给她回个电话吧，昨晚没回去也没告诉她。”
　　“我还是等下班了……”林野有些犹豫，悄悄看了一眼正在给队员们布置任务的大队长。
　　“没事，去打吧，夏生不会介意的。”余阳臣跟他说了一声，就朝夏生走去。
　　既然余阳臣都这么说了，林野就不再坚持了，他小跑到走廊上迅速给林恬回了电话，铃声响了两声就被接听了，里面传来姐姐焦虑的声音：“小野，你没事吧？怎么一直没接电话？我好担心你。”
　　“对不起姐姐，我在工作呢，手机静音。”林野回道。
　　听他这么说，林恬后知后觉道：“啊，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事的，我就是跟你说一声，马上就出外勤了。”
　　“我今早看到了新闻，一个工厂爆炸的那件事，是你们在处理吗？”林恬试探性地问道。
　　“嗯，是我们接手的。”林野老实地回道。
　　“那要小心点，别受伤了。”
　　“不会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那我先挂了，晚上回去再说，拜拜，姐姐。”
　　挂了电话，林野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他只要能听到姐姐的声音，就会有种莫名的安心，这下也能够专心工作了。

　　就如夏生所说，这件事工作量不小，主要是地点太分散，不可能面面俱到，而且他们还不能确定凶手选定的地点就局限在这样的环境中。直到今天林野才知道，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居然有这么多废弃场地，政府不是整天打着“创建文明城市”的旗号吗？怎么不赶紧把这些地方重建了，省的给这些个违法犯罪分子留有机会。
　　林野轮完班，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了，房间里漆黑一片，他想着姐姐或许已经睡了，就连灯也没有开，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后就回到了卧室。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干脆起来坐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又尝试着登录那个网站。
　　密码被输入后，光标变成了加载中的圆圈样式，居然跳转到一个新的页面；林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成功登进去了，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开始浏览起网页。内容就像吴安说的那样，都是些诉说自己对这个世界多么绝望的人，充满了负能量。
　　想到吴安说的话，林野顺手就创了一个账号。想着如果自己也发一个相似的帖子，会不会引起凶手的注意，从而让他找上来呢？抱着这样的想法，林野发了一篇帖子，编了一堆话来阐述自己多么不被重视，人情多么冷淡，他是多么绝望，写得他自己都对自己产生了莫大的同情。
　　帖子发出去后，林野就坐在椅子上焦急的等待着，电脑屏幕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面色十分苍白，甚至有些发青，显得有些诡异。
　　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正当林野打算放弃睡觉时，收到了一条站内私信，他立刻打开来，是一条临时会话，对方的ID就叫“迷途”。
　　迷途：我看了你的经历，说实话。我非常同情你。
　　谢谢。林野下意识的就打上了这两个字，却在要按下回车时停住了，他想，如果是一个对生活绝望的人，也许是不会讲究礼数的，他结合他所了解的吴安的心境，发了一句：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过了几分钟依然没有动静，林野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但很快他就又收到了迷途的消息。
　　迷途：我知道，你需要的是被关爱和认可，同时我认为你也需要勇气，敢于改变自己命运的勇气。
　　野：什么意思？
　　迷途：既然你已经对生丧失了希望，那为什么不拿生命最后搏一搏呢？如果成功了，那么皆大欢喜，如果没有，那你也将得到解脱。
　　野：你想让我做什么？
　　迷途：不是我想让你做什么，而是你自己想做什么。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提供方法和地点，甚至可以给你家人传达一些小线索，你觉得如何？
　　野：可我并没有想过自杀。我虽然觉得活着没什么意义，但我现在还不想死。
　　林野这样说是因为他想验证一下，到底是这些人自己有自杀倾向，还是凶手诱导了他们自杀。
　　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发来一句话：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坏掉了吗？
　　哈？坐在电脑前的林野看着这段话一脸懵，猜测对方不会是个中二少年吧。
　　不等林野回复，对方又噼里啪啦发来一串一串的话——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为什么只有你要受这样的痛苦？
　　为什么是你要在这样悲惨的童年中成长？
　　为什么没有人在乎你？
　　为什么所有人都排挤你？
　　为什么你爱的人要离开你？
　　一大串的疑问句呈现在林野的眼前，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手心开始冒汗，网页黑金色的背景在他眼中似乎变得有些模糊，然而对面的话语还没有停止——
　　你觉得你活着有意义吗？
　　谁在乎你呢？
　　你不恨吗？
　　不恨你父母吗？是他们将你推入无尽的深渊。
　　白色的字体一个个蹦进林野的眼眶，他一时间好像失去了自己的思想，完全由对方牵着走，以至于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对方的话语，交织着陈旧的记忆，一起在他脑海里翻腾着。
　　恨吗？怎么能不恨啊……
　　“砰砰砰”
　　几声敲门声让林野猛然惊醒，他身体一抖，一下子坐直了，就听到门外传来林恬关切的声音：“小野，还没睡吗？”
　　“呃，马上。”林野回了一句，把电脑合上。他刚想起身去给姐姐开门，突然发觉自己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把美工刀，他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拿在手上的了；这时他才觉得手腕有些微痛，是刀片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刀口，他惊了一下，立刻把刀子放下，藏起手腕上的伤，去把房间门打开了。
　　打开门，林野在姐姐面前半蹲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林恬也回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林野回道。
　　“我本来想等你回来的，没想到坐在轮椅上睡着了，你回来我也没听到。”林恬笑了笑说道，“刚才是在工作吗？还需要很久吗？”
　　“不是，准备睡了，姐姐你也快休息吧。”林野说着，起身推着轮椅回了林恬的房间，将她抱上床，给她盖好被子，道过晚安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林野深深呼了口气，沉重地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屏幕上还是显示的那个网页，在刚才的时间里，“迷途”又说了一句话：倘若你消失，会不会有人在意？不如以三天为期限，将自己藏起来，挖掘自己最后残留的价值。惧怕死亡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最后附上了一个地址，林野确定这是他们今天没有搜查过的地方。林野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对方已经下线了，他只好拿手机把这段话拍了下来，去厕所洗了把脸就躺到床上去了。
　　看着空白的天花板，林野不禁想，如果刚才姐姐没有突然敲门打断他，那么会发生什么？也许是受网页的页面效果和对方话语的影响，林野觉得自己刚才的状态有些接近被催眠了，这么看来，受害者会不会都是被他引诱才会产生自杀念头的呢？
　　很多种可能浮现在林野的脑海，他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体内的病毒似乎死灰复燃了，让他觉得身体有些发烫，他立刻爬起来去药箱里找了包药吃下了，然后再次回到床上，这次他强迫什么也不去想，但仍旧折腾了很久，才渐渐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