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26、第六章 《百年法》（一）

　　人的心灵都是很脆弱的。但我觉得，在死亡面前的怯懦才是推动人类文明发展的原动力。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这种脆弱。——山田宗树《百年法》

　　早间新闻正报道着一起爆炸事件，时间是在13号凌晨4点钟左右，本市一间废弃的面粉工厂突然爆炸，原因还在调查当中，据警方透露，现场发现一名被烧焦的尸体，目前还未确认身份。
　　看着报道中那个熟悉的面粉工厂，余阳臣觉得自己太阳穴直跳，他们昨天才刚从里面出来。怎么今天就爆炸了？
　　这时林野也出来了，听到了新闻，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问道：“这不是我们昨天去的那个地方吗？怎么回事？”
　　“不清楚。”余阳臣按了按太阳穴，回道，“夏生已经带人去现场了，你身体没问题吧？没问题我们也要过去了。”
　　“已经没事了。”林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同时心里又有些暖意。
　　“真是的，难得的周末又要充公了。”余阳臣像是自言自语地抱怨了一句，去洗手间洗漱了。
　　之后两人在外面的早餐店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准备出发了；他们还没走几步，就接到了夏生的电话，让他们顺路去医院找吴安，看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找吴安的原因很明确，如果他们昨天没有找到吴安并带走他，那么今天发现的尸体很有可能就是吴安的了；关于今天的爆炸事件，吴安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到了医院，他们循着病房号找到了吴安，他看起来状态还不错，父母没在，只有张文诚在那里陪着。
　　两人表明了来意，从吴安的表现来看，他已经知道工厂爆炸的事情了，但他并不配合，只是说自己毫不知情。
　　病床上的男生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余阳臣很是烦躁，本来周末加班就够烦的了，还遇上这么个死孩子，他皱起眉，正要发作，就见林野上前一步，注视着床上的人，用着还有些沙哑的嗓音说道：“爆炸事件，不管凶手出于怎样的目的，它都引起了社会恐慌。而你，曾经在那里待了三天三夜，你一离开，工厂就爆炸了，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怎么会这么巧？你有没有想过，现场发现的尸体，也许是替你死的。现在，如果你还不愿意配合，那我们只能换个地方继续谈了。”他的语速很慢，说最后一句话时，语调中带了几分威胁。
　　听了他的话，吴安没有表露出任何害怕，反而冷笑了一声，反问道：“你们警察都这么专政的吗？说起来我也算是受害者，你们就这样对待无辜的人民群众？”
　　“终于承认你是被关进去的而不是自愿的了？”林野露出了笑容，不过是带着胜利意味的笑容。
　　吴安表情一滞，继而脸上带上了几分愠色，像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一句：“你不会明白的。”
　　奇怪的是，这句话却让林野的情绪再次产生了波动，他嘴角扯出一个怪异的笑容，道：“你一直说你是自己把自己关在工厂里面的，不吃不喝，说白了不就是想要自杀吗？但是，其实你不想死的吧，你只是想找到活下去的希望而已。手机本来一直关机，却又莫名其妙的开了一次，接了你朋友的电话，我想，那时是你支撑不下去了才会留下线索吧，渴求能有人找到你，渴望被人在乎、被人需要。你说我不明白，你又明白什么？你知道人为什么而活吗？不管是什么，一定不是为了他人而活。只能依附他人而活，你也算是人吗？”
　　长篇大论的一通话听起来似乎有理有据，却实实在在的把吴安骂了一通，让余阳臣听得都有些惊讶，心想林野什么时候这么咄咄逼人了，难不成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被辱骂的吴安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他身旁的张文诚先不乐意了，生气道：“你说什么！你才不是人！胡乱猜测还骂人，你真的是警察吗？”
　　“当然是。”林野明知他是气话，还故意把工作证拿出来放在张文诚眼前给他看了一下，接着收起来，脸上的笑容柔和了许多，他又说道：“不过你也算是叫人羡慕的，听说之前你的父母来跟你道歉了，承认了他们的错误，你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吧。从前一无是处，现在至少最亲近的人不再疏远你了。”
　　“你这人说话真是……”张文诚又要出言反驳他，却被吴安制止了，他看向林野，眼神中多了一份妥协，说道：“给我找个电脑。”
　　林野没管他是做什么用，去借了个笔记本电脑给他。
　　只见吴安打开浏览器，输入了一个网址，一敲回车，页面跳转到一个不知名的网站。整个页面的背景是带着花纹的黑金色，正中央有两个大字——迷途，下面是一栏输入内容的方框和确认键；吴安敲击了几下键盘输入了类似密码一样的字符，画面却跳转到错误页，他抬起头，说道：“网站已经关闭了。”
　　其实林野并没有看懂吴安这一系列的操作，但他能猜出这个网站跟吴安的故事有关，他便顺口问道： “这是什么？”
　　“一个网站。”吴安回道。
　　这不是废话吗！林野腹诽道，就听吴安继续说道：“我在这里面遇到了一个人，他告诉我，他有能让我活下去的方法。”
　　听罢林野急切的问道：“什么人？详细说说。”
　　吴安摇摇头，合上笔记本，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是他突然找上我，告诉我了这个方法。他以三天为限，如果真有人还在乎我，我就会获救，如果没有了，那我也将得到救赎。”
　　“怎么听起来像是传教徒……”林野忍不住吐槽道。“所谓‘救赎’，其实就是杀死你吧。”
　　一直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的余阳臣突然问道：“是个什么样的网站，你通过什么渠道知道的？”
　　“类似于论坛，不过是不定期开放的，上面都是一些人发表的自己的经历和看法，简言之，就是一群被抛弃的人。”吴安回道，“有人给我发了短信，里面有这个网站和登录密码。”
　　“短信呢？”
　　“已经删了。”
　　再多的内容吴安也说不出了，但大体能总结出，有个人创建了一个平台，提供给那些想要自杀的人们吐露心声，还会为他们提供所谓的“救赎”方法，实际就是自杀方法；吴安只是其中一个受害者，他算是幸运的，相比之下，那个被炸死的人就很不幸了。
　　如果吴安不是个例，那么这座城市里还有多少像他一样带着轻生的念头而又被蛊惑的呢？如果不仅仅是这座城市，而是全国范围内的呢？网络的力量不容小觑，这个假设只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在此地过多的浪费时间也没有意义，两人告辞后便决定赶去现场；离开前，林野把自己的手机号写下来递给吴安，说道：“你再想起什么可以给我打电话，谢谢你的配合。”
　　还没等吴安有什么反应，张文诚先一步打开了林野的手，言语不善道：“不必了，我有秦先生的号码，有问题我会找他的。”
　　“好吧，都一样。”林野无奈地耸耸肩，心想看来自己刚才的言行是彻底惹毛了这个称职的朋友了。
　　林野突然笑了笑，又对吴安说道道：“那我就再补充一句好了，你还有个在乎你的朋友，有时候他能比你的家人带给你更多。”

　　去现场的路上，林野一直拿手机试图登录刚才的网站，但一直登不进去，他认为自己看到的密码应该是正确的，看来是网站本身的问题了。收起手机，林野叹了口气，刚想跟余阳臣说些什么，对方却率先开口了，他说道：“你刚才可真是……威风啊。”
　　听着他语气中明显的嘲讽意味，林野尴尬地别过脸去，说道：“呃……我就是吓吓他嘛，不然他也不会说实话呀！”
　　“呵。”余阳臣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没再说话，专心开车了。
　　林野心虚地偷偷看着余阳臣，在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完全读不懂他的心思，林野想：他应该，没有发觉什么吧。
　　他们到达时，现场已经被收拾的差不多了，但硝烟味依旧很浓。余阳臣走过去问夏生：“尸体呢？”
　　“喏。”夏生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两个队员正把装尸袋抬上车，余阳臣走过去叫住他们，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尸体，已经烧焦了，别说是样貌，基本看不出是个人；他对两人说了句“辛苦了”，又回去找夏生，问道：“爆炸之后有大面积的起火吗？这里有什么火源吗？”
　　夏生安排好其他人的工作，才跟余阳臣说道：“没有，他被关的地方跟关吴安的地方是一样的，唯一可燃的就是死者的衣服。我们到的时候，他被压在废墟下面，但除了死者和他周围的地面，没有发现有被烧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余阳臣若有所思的说道，“他应该是死后才被焚烧的，活着的人不会被烧到那种程度。”
　　“我也是这么想的，总之先查出死者是谁吧。”夏生道，“对了，吴安那边有说什么吗？”
　　余阳臣把网站的事情告诉了夏生，夏生听后露出了担忧的深情，他漂亮的眉毛拧了起来，说道：“如果凶手通过这种方式来诱导人自杀，那么很可能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受害者。”
　　“总之先把网站给技术部，试试看能不能查到对方的IP。”余阳臣提议道，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既然对方选择使用网络，想必在这方面他也不是等闲之辈。”
　　夏生捏了捏眉心，颇为头痛道：“看来又要加班了，先回局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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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新的案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