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25、第五章 《人间失格》（四）

　　第五章《人间失格》（四）
　　医院病房中，一名身材瘦削的男生坐在病床上，身边是两名中年人，看起来像是他的父母，此时的场景却有些怪异，父母哭哭啼啼地一直对儿子道歉，男生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没什么变化，只是机械地点点头，藏在被子下的轻轻捏住了好友的手指，像是在表现着一种依赖。
　　站在门外的两人等候已久，秦长安的表现还好，顾逍看起来就有些烦躁了，他看了看病房里的人，小声嘀咕道：“装模作样，这种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错了，早干嘛去了？要是吴安真有什么意外，他们哭都没地方哭。”
　　“阿逍。”秦长安叫了他一声，指指屋内，示意他别让人听了去。
　　顾逍嘟了嘟嘴，没再继续说下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吴安的父母终于出来了，秦长安和顾逍公式化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便进病房里向吴安问话。
　　进去时张文诚正在削苹果，吴安坐在床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秦长安走过去，没说什么客套话，开门见山问道：“还记得你是怎么被关在那里的吗？”
　　吴安沉默，没有立刻回答。
　　见对方没有回答，秦长安问了下一个问题：“你被关的这几天里有见过其他人吗？”
　　这时张文诚削好了苹果，吴安接过来咬了一口，终于开口说道：“没有人关着我，是我自己进去的。”
　　“你在逗我？！”顾逍没忍住直接叫了出来，闹了半天真的是恶作剧吗？
　　秦长安按住他的肩膀对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朋友说你有危险，我们才会介入，如果只是你们内部的小矛盾，是没必要动用到警方的。你知道利用虚假信息报警是违法的吧。”他说这话有些刻意加重了语气，不过吴安并不在意，干脆不去看他们，自顾自地吃着苹果。
　　还是一旁的张文诚看不下去了，诚恳地说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我是太担心他了才说得严重了些，真的很谢谢你们能帮忙找到他。”他顿了顿，又对吴安说道：“你还没跟两位警官道谢呢。”
　　吴安低着头，小声咕哝道：“他们来找我，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什么？”张文诚没听清。
　　“你闭嘴吧，不要再说了。”吴安有些不满的说着，随手把剩下的苹果塞到对方嘴里，借此来堵住他的嘴。
　　看起来这件事并没有什么调查下去的必要了，似乎真的只是好友间闹矛盾造成的，好在没有费多大精力，秦长安和顾逍也就不再在意了，正要告辞时，秦长安接到了余阳臣的电话。
　　正巧余阳臣来询问这边的情况，秦长安就简单地跟他说了一下，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让秦长安把手机给吴安。
　　少年一头雾水地接过了手机，听着那边的陌生男人说道：“你的目的达到了吗？”吴安一愣，拿着手机的手不禁攥紧了。
　　手机那头的人继续说道：“你这么做无非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体现一下自己存在的价值。你自觉不被任何人重视，所以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但你想过吗，很多人都跟你一样有不幸的遭遇，甚至更严重，他们可能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抛弃，但他们依旧活在这世上你却只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要死要活，把你的家人、朋友还有警察耍的团团转，这样你就满足了吗？小孩子就是幼稚啊。”
　　最后一句总结性的话语，让吴安不禁出口反驳：“我不是小孩子。”
　　余阳臣直接无视了他的反驳，说道：“话我说完了，你把手机还回去。”
　　吴安攥着手机，似乎是很不甘心，又不知该说什么来反驳，僵持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机物归原主；他似乎是被余阳臣戳到了痛处，看着两人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最后干脆躺在床上蒙上了被子，对还站在那里的两人下了逐客令。
　　他们并不知道余阳臣说了什么，皆是有些不解，对视一眼，便依次出去了。
　　一出病房，顾逍就开始抱怨：“真是的，遇上这么一个孩子，你说他也该过了叛逆期了吧，怎么这么难沟通呢。”
　　秦长安没接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走着走着，顾逍突然停了下了，回头看着秦长安，说道：“秦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我总觉得有些问题，但又说不上来。”
　　“嗯，很多细节说不通。”秦长安点头赞同道，“等吴安情绪稳定了再来问问他。”
　　“行，那咱先去吃饭？我都要饿死。！”顾逍嚷嚷道。
　　“好，听你的。”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飘来了一片乌云，把整座城市笼罩在黑暗中，不多时就电闪雷鸣，落下了瀑布般的暴雨。林野是被雨声吵醒的，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瞪着眼睛看了天花板很久才坐起来，顿时感到一阵头痛，用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自己是在余阳臣家，他甚至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身边传来细微的声响，林野这才注意到床上还躺着一个人；他侧躺在床上，身体微微蜷缩着，合着双目，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让林野一时看得入了迷，连头痛也减轻了不少，尽管他现在看起来像个痴汉，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余阳臣的睡颜。
　　窗外又响起“隆隆”的雷声，似乎是吵到了余阳臣，他拧起眉头，翻了个身，缓缓睁开了眼睛。
　　刚睡醒的余阳臣显然有些意识模糊，他坐起来，双眼无神地看着面前的人，突然眼睛一闭，身体向前一倾就将脑袋搭在了对方的肩头。
　　如此尴尬的动作持续了两三分钟，但林野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僵在那里，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撑着身体，稍微向前挪动了一下，防止余阳臣的脑袋从他身上滑下去。
　　又眯了一会儿，余阳臣算是彻底清醒了，他抬起头，跟林野拉开了些距离，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不禁皱起了眉，起身去翻床头柜。
　　抽屉里满是药，各式各样的，十分混乱的堆放在一起，让林野有些意外，他还以为余阳臣一定是一个生活十分整齐划一的人，但看他的卧室，虽不能说是惨不忍睹，但也绝对算不上整洁，衣服都是随便放在椅子上，从打开的衣柜门也能看出里面的衣服并不是整齐摆放的，看来余阳臣是个生活的很随性的人呢。
　　余阳臣翻了半天终于拿出了一盒退烧药，给林野吃下了，他看了看时间，见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便说道：“我去弄点吃的，你再休息会，等会出来吃。”
　　“谢谢你，前辈，太麻烦你了。”林野抱着被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他的声音沙哑，说出话来声音也很小。
　　“不用，我也是多亏了你能在家睡觉呢。”余阳臣坦然道，去厕所洗了把脸就去厨房做晚饭。
　　不一会儿厨房就飘出了饭菜的香气，闻得林野真有些饿了，他中午基本没吃，还睡了一个下午，此刻他的胃是空空如也。林野穿着拖鞋去了餐厅，帮余阳臣把炒好的菜端出来，两人坐下，一言不发地吃了起来。
　　窗外的雨并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伴随着雨声，林野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看，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没有立刻接听。余阳臣抬头看了眼，看到是他姐姐打来的，便奇怪道：“怎么不接？”
　　“我不能接。”林野哑着嗓子说道，“她能听出来，我不想让她担心。”
　　真是个孝顺孩子啊。余阳臣在心里吐槽，擅自拿过他的手机来帮他接听了。
　　“喂，小野，在忙吗？”手机中传来林恬温柔的声音。
　　余阳臣看了一眼林野，对方做了个“拜托了”的动作，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客气的说道：“不好意思，我是他同事，他还在忙。”
　　“啊，您是余先生吗？”林恬听出了余阳臣的声音。
　　被认出来的余阳臣有些惊讶，毕竟他们只见过一次面，林恬居然可以通过声音辨认出来。
　　“是的，等林野忙完，我会叫他给你回电话的……好，再见。”
　　挂断电话，余阳臣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吃饭，林野回了一句“谢谢”，把筷子放下了，他还发着烧，也没什么胃口。
　　吃完饭，余阳臣收拾桌子时突然说道：“雨太大了，你如果不想回去，可以住一晚。”
　　林野愣了一下，总觉得今天的余阳臣不太对劲，这个想法在他脑袋里一出现就立刻被他掐灭了，上一次他觉得余阳臣对他的态度似乎有改观了后，立刻就被打脸了，所以他把这种现象归为余阳臣只是心情好罢了。
　　碗筷泡在水池里，余阳臣并没有立刻去刷，而是坐到沙发上看起了电视，遥控器在他手里，频道换来换去，最终停在了电影频道上，今晚放映的是一部老电影，余阳臣看过好几次了，也没什么兴趣，看得心不在焉的。
　　一旁的林野则是昏昏欲睡，退烧药有安眠成分，他此刻已经快要睁不开眼了；林野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这次的事情不仅没帮上忙，还给余阳臣带来了麻烦，也许余阳臣是对的，他就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人。
　　“前辈。”林野闷声闷气的叫了一声，“你也认为，被抛弃的人不该活在这世上吗？”
　　余阳臣侧过脸，正好对上林野那双朦胧的双眼，下意识伸手覆在他眼上，难得缓声道：“别乱想。”
　　一股莫名的情绪从心底涌上来，直冲林野的眼眶，他闭上眼，才遏制住了这股情绪，垂下头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电影演到一半，余阳臣想起身去倒杯水，正要站起时突然感到肩头一沉，偏头看去就看到了林野那张放大了的脸，五官清晰的呈现在他的眼前，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熟了。余阳臣晃了晃他，说道：“醒醒，去屋里睡。”
　　林野被他晃的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的被余阳臣拉着进了卧室，然后倒头就睡。余阳臣看着床上的人，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十分柔软，感觉像一只大型犬一样；余阳臣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脸上露出了很浅的笑容，不轻不重的在林野脸上拧了一把，出去把电视关上了。
　　后半夜里，余阳臣就坐在床头看书，为了避免打扰林野休息，他只开了一盏台灯，暖色的光线让他的五官显得柔和了起来，跟平日里那个冷冰冰的形象大相径庭。
　　雨渐渐停息了，窗外只剩“嘀嗒嘀嗒”的雨点声，让人感到十分平静。眼看就要十一点钟了，余阳臣放下书，捏了捏眉心，准备睡觉；他刚站起来，就听到床前传来一声呜咽，接着就看到林野缩起了身体，不安地翻动着，双手紧紧抓住了被子，力气大的关节都发白了；他眉头紧锁，满头冷汗，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音调中都充满了痛苦之色。
　　“林野。”余阳臣叫了一声，弯下腰轻轻扶住他的肩膀，试图把人叫醒，林野却突然换了目标，一手抓住了余阳臣的手腕，力气大的吓人，余阳臣愣是没抽出来，他只好一边掐着他的肩膀一边叫他的名字，终于把人给叫醒了。
　　林野猛地睁开眼时，眼前还是梦中那个虚幻的景象，之后他才看到了余阳臣的脸，他呆滞了好久，才慢慢松开手，此时余阳臣的手腕已经被他抓出了红痕，看起来有些可怖。
　　“对不起前辈，我……”林野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抬手捂住了脸，梦魇中的景象依旧浮现在眼前，他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倒流了，手脚冰凉，抑制不住地发抖。
　　本以为，永远都不会想起这些事了。
　　看着林野这副模样，余阳臣也不知怎么办是好了，他可一点都不擅长安慰人啊。
　　就这样放任林野自己待了一会儿，他便又睡了过去，只是仍旧眉头紧皱，那梦魇似乎挥之不去。余阳臣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还是很烫，心想这样下去不会烧傻吧，他脑子本来就不灵光。
　　睡熟的林野变得很老实，只要没在梦里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就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十分安静。期间他又惊醒过几次，皆是很快又沉睡过去；一直到了后半夜，林野才逐渐平静下来，困极了的余阳臣勉强睁着眼，帮他把被子盖好，无意识间却看到了他锁骨下方的一道疤痕，有十几厘米长，一看就是旧伤了，却仍旧触目惊心。
　　指尖轻轻触碰到肌肤，蜻蜓点水般立刻又缩了回去，余阳臣在他身边躺下来，关上台灯，听着窗外的风雨声，渐渐陷入了梦境。

　　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不知名的鸟在树上发出一串清脆的叫声，透过枝叶枯黄的树干，传入了楼房中。
　　暖阳照进卧室内，在床上留下一块四四方方的光晕。床上躺着两个男人，都在熟睡；没过多久，其中一人翻了个身，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坐起来，看着跟自己同床共枕的人，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他轻轻把余阳臣揉的不成样子的被子从他手中夺过来，又重新给他盖上，想收回手时，手腕却被抓住了，他惊了一下，接着垂下手，轻声道：“前辈，早上好。”
　　刚睡醒的余阳臣显然没林野那么清醒，他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坐起来，接着就去试林野的体温，感觉上已经不烧了，没想到林野的恢复能力这么强，果然笨蛋都是有很强的自愈能力的。
　　两人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夏生就一通电话打了进来，余阳臣接通了，就听到夏生在电话里说道：“阳臣，开电视看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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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感情的成分多一些，稍微透露了一些小野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