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24、第五章 《人间失格》（三）

　　黑暗的夜，冰冷的地面 ，一个瘦弱的身影倒在角落里，他头顶高高的窗户漏进一缕月光，在地面留下一块方正的光晕，冷风也从窗户灌入，带动着褪了漆的旧铁门发出沉闷的声响。
　　地面突然多出了一道光源，是手机屏幕发出的暗黄色的光芒，照得男生的脸惨白如纸，他看着屏幕，用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喃喃自语道：“还有一天……”

　　“啊啾——”林野打了个喷嚏，揉揉发红的鼻子，拿起热水壶倒了杯水。
　　一旁的顾逍听见了，又像是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林哥感冒了吗？最近好像是降温了。”
　　“可能吧。”林野笑了笑，喝了口水，问道：“人还是没找到吗？”
　　“没有。”顾逍有些泄气，“昨天一直找到天黑，秦哥就先把张文诚送回去了。”
　　林野沉思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道：“该不会是想错方向了吧。”他抬眼看着顾逍，问：“今天还去找吗？”
　　“去，已经跟头儿说了。”顾逍说道。
　　“最近没什么事，那我也帮忙吧，能快一点。”
　　结果，由于林野不会开车，他们只好又拉上了余阳臣来充当司机，让余阳臣给了他们两个一人一个白眼，万般不乐意的去开车了。于是四人分成两组，分别调查符合他们猜想的建筑。
　　说起来这也是项大工程，光是找到这些地方就很困难了，他们还要一个一个去排查，最重要的是人手不够；这种案件向上面要人手估计是不会批的，所以只能他们自己干苦力活了。
　　路上，林野一边查看着手机地图一边和拜托袁安瑶查出的废旧场地比对，好在地址还算清楚，并不难找；林野咳嗽了几声，觉得嗓子有些干，他看了看放在面前的矿泉水，问道：“前辈，我可以喝吗？”说着指了指水瓶。
　　“嗯。”余阳臣应了一声，随手把窗户关上了，避免冷风进入。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让林野觉得暖心不已，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对于余阳臣好像特别容易满足，，哪怕是对方跟他多说一句话，都会让他感到幸运。而余阳臣，就像夏生曾跟林野说的那样，他是个很会照顾别人的人，表面上冷漠，心里却关心着别人，真是个心口不一的家伙。
　　沉默了一段时间，余阳臣突然问道：“你好像对这件事特别上心，是因为那个学生的经历吗？他让你想起了什么人吗？”
　　“噗……咳咳！”正在喝水的林野呛了一下，一口水灌进嗓子里，让他忍不住咳了起来。
　　“你把水都洒在我车上了。”余阳臣嫌弃道。
　　“咳咳……对不起。”林野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水，然后拿起纸巾来擦车座上的水，一边擦一边小声地咳嗽。
　　没想到余阳臣还会注意这种事，他难道不该直接认为是林野喜欢多管闲事吗？这次怎么想这么多？
　　林野支吾了片刻，小心翼翼道：“前辈，我可以不说吗？”
　　“随便你。”余阳臣满不在乎，似乎刚才的话他只是随口一提，倒显得林野太过激动了。
　　继续搜查了几处废弃工厂，并没有找到吴安的踪迹，让林野更加怀疑是他们想错了方向，他走下车，一边向下一个目的地走去，一边问余阳臣：“是我们想多了吗？难道吴安根本就没有被关起来？或许，这只是个恶作剧，他为了引起别人的休息。”
　　“如果真是这样……”余阳臣停下来，压了压指关节，“那等找到那小子一定先打一顿再送回去。”
　　林野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了：“哈哈哈，前辈你太暴力了。”
　　“我可没开玩笑。”余阳臣瞥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这是一座废弃的面粉工厂，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安置着一些已经毁坏的机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铁锈气味，满地都是厚厚的灰尘，一脚踩下去就扬起一层尘埃。
　　“咳咳，这里看起来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林野一边咳嗽着一边说道，他一手捂着嘴，还是免不了吸入一些尘埃。
　　“吱呀——”铁门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是风吹进来了，林野却停下了脚步，看向发声地。
　　一扇铁皮都剥落了的门，不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林野走近了，感觉到门缝漏出了一丝风，他看了看脚下的地板，转头对那边的余阳臣说道：“前辈，这里被人踩过。”
　　闻言，余阳臣走过来，发现地面果然有凌乱的脚印，看得出有明显的掩盖痕迹。两人对视了一眼，林野走上前推了推铁门，似乎锁住了，他用力拍了拍门，叫道：“有人在里面吗？”
　　没有人回答，耳边只有更加激烈地撞击声，林野又用拳头敲了敲门，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还是没有回音；他拍了拍手上的铁锈，说道：“门是从里面锁住的。”
　　余阳臣打量了一下铁门，将目光落在林野身上，问道：“你能撞开吗？”
　　“……”林野一阵无语，心想就没有更和气一点的方法吗？他跟这破铁门，还不一定谁更结实呢。
　　看林野这样子估计也不行，余阳臣干脆打电话给秦长安，听他那边并没有什么进展，就把这边的情况说了一下，秦长安听后立刻赶了过来。
　　同时来的还有张文诚，他对自己这个同学也真是上心，能做到这种地步，吴安交他这个朋友真是值了。
　　秦长安拿着撬棍，跟顾逍两个人强行把门打开了。
　　在光照亮房间的那一瞬间，张文诚就情不自禁地冲了进去，立刻扶起了倒在角落里的人，语气中带了些哭腔，道：“吴安，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怀中的人艰难的睁开了眼睛，用沙哑的嗓音叫了一声：“文诚。”
　　其他几人都进来帮忙，余阳臣立刻就叫了救护车，只有林野站在门外没有动作，低着头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然而他垂在身侧的手却紧紧地抓住了裤子。
　　秦长安小心翼翼地把男生挪到外面空旷一些的地方，给他喂了一些水，趁救护车还没来，他问道：“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吴安精神恍惚，似乎并没有听到秦长安的问话，他把头倒在张文诚的怀里，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为什么要来找我，我爸妈都不要我了，没人在乎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听了他的话，几人心里皆是一惊，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他们都萌生出一种想法——吴安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自生自灭。
　　“怎么会，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张文诚抱紧他，丝毫不介意此时他们的动作有些奇怪，诚恳的说道：“我在乎你，你活着不是没有意义。对不起，那天说了很过分的话，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不要做傻事啊。”
　　吴安没再说什么，任凭张文诚紧紧将他抱在怀里，他合上了眼，像是睡着了。
　　见状，余阳臣拍拍秦长安的肩膀，把他叫道一旁说道：“之后再问详情吧，他现在精神状况太差了。”
　　“嗯。”秦长安点点头，去一旁给夏生打电话汇报工作了。
　　不一会儿救护车就来了，张文诚跟着上了救护车，秦长安和顾逍开着车也跟了过去，毕竟人多了也没用，正巧也到了下班的点，剩下两人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出了工厂，余阳臣向前走了几步才发现林野没跟上来，他回过头去刚想喊他，就见林野弯腰站在工厂门口，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嘴，脸色发白。
　　“怎么了？”余阳臣走回去问道。
　　然而林野像是没听到一样，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额头上挂着紧密的汗珠，双目涣散，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着。余阳臣皱起眉，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道：“林野，说句话。”
　　突然，林野的身子向墙的方向倾了一下，接着他的腰弯的更厉害了，扶着墙干呕起来；他的手指死死地扣住凹凸不平的墙面，指尖都蹭出了血还毫不自知，他的思绪似乎已经完全被禁锢在了记忆最深处，现实的一切都无法打扰到他了。
　　“林野！”余阳臣有些厌烦了，粗暴地抓着对方的肩膀，一边晃一边提高了声音说道：“清醒点，能听到我说话吗？”
　　不知是因为剧烈地呕吐还是余阳臣的晃动，林野的双眼终于慢慢聚焦了，他抬起头，看到余阳臣，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他反手抓住余阳臣的手臂，手指上的血液蹭在了他的衣服上，留下一小块暗红色的痕迹；而这一点小小的印记却吸引了林野空洞的双眸，他下意识地蹭了蹭血点，像是有些懊恼一样的小声说道：“对不起，你的衣服……脏了。”
　　还有心思关心这个？余阳臣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不过好在有了反应，他只好先放缓了语气，道：“可以走吗？先回去。”
　　林野机械地点了点头，手指依旧死死抓着那块被弄脏了的衣服，亦步亦趋地跟着余阳臣坐回了车里。
　　由于离余阳臣家比较近，他就直接把林野带回去自己家里了。
　　回到家，余阳臣脱下外套，给林野拿出一双拖鞋，就去厨房倒了杯水；他出来时，看到林野就坐在沙发上，脑袋垂得很低，余阳臣走过去把水杯递给他，林野呆滞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看着林野小口喝着水，余阳臣问道：“你怎么回事？那里让你想起了什么吗？”怎么说他也是修过心理学的人，多少还是能从人的言行中感受到对方的内心活动的。
　　没想到，听了余阳臣的话，林野喝水的动作一滞，接着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似乎连拿着水杯的力气都没有了，立刻垂下手把杯子哆哆嗦嗦地放回茶几上。
　　“行了行了，不问了。”余阳臣立刻投降似的说道。他真是怕了他，以前怎么没觉得林野这么矫情，是刚才的事情触动了他心里的某处“开关”吗？如果是，那他到底是想起了什么？
　　眼看就要十二点了，余阳臣决定先解决午饭，他跟林野说了一声就去厨房准备午饭；没过多久就端了两盘简单的家常菜出来，一边解下围裙一边对林野说道：“过来吃饭。”
　　闻言，林野起身，慢慢走到餐桌前坐下来，要是平时，他一定会感叹一番“前辈真是个居家好男人”这类的话，然后被余阳臣赏个白眼；但今天，他显然没这个心情，他甚至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索然无味地吃了几口菜，就一直在吃白米饭。余阳臣看着他，几次都想开口说话，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沉默的饭局持续了一会儿，余阳臣终于忍不住说道：“不想吃别吃了，别表现得像我在强迫你吃毒/药一样。”他的语气并不好，显然也有些烦躁。
　　听起来余阳臣像是生气了一样，林野本来僵硬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紧张的神色，他立刻解释道：“没有不想吃，你做的菜很好吃。”像是要验证他这一说法似的，他立刻吃了口菜，却因太着急而呛了一下，咳得脸通红。
　　余阳臣无奈的叹了口气，去给他倒水，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沦落到要照顾别人的地步了。
　　等余阳臣从厨房拿着水杯出来，林野已经趴在了桌子上，余阳臣走过去推了推他的肩膀，道：“起来，桌子上不干净。”
　　对方并没有动作，呼吸声却十分清晰。余阳臣放下水杯将他扶起来，只见林野双目紧闭，面色绯红，喘息声十分沉重。余阳臣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烫的惊人，余阳臣拍了拍他的脸，叫道：“林野，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此时的林野已经处于浅层昏迷状态了，根本无法回应余阳臣，他只好费力地将林野拖回自己房间，让他躺在床上，去洗手间拿了条湿毛巾给他擦脸。期间余阳臣一直试图叫醒林野，不过都没成功，这下余阳臣有些犯难了，林野这样子连退烧药都没法吃，难道要送去医院吗？
　　总之先给夏生说一声吧。余阳臣这样想着，给夏生打了个电话，帮林野请了假，没想到夏生一听林野正在余阳臣家里，就顺便给余阳臣放了半天假，让他照顾林野，反正明天也周末了，下午估计也没什么事情，就不用去了。
　　突如其来的半天假期让余阳臣感觉还不错，如果没有床上那个神志不清的人就更好了。余阳臣看了眼林野，他眉头紧蹙，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表情显得十分不安和恐惧；余阳臣给他盖好被子，自己坐在床边看了会书，觉得有些困了就干脆躺下来，渐渐沉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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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很蹩脚的案件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