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20、第四章 悖论（四）

　　之后的一天里，很遗憾并没有什么进展，林野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大家听，现在看来，在没有其它嫌疑人的情况下这似乎是最有可能的猜测，但白静那边已经拒绝跟警方交流了，而且现场并没有留下什么证据指向白静。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林野却意外地收到了白静的电话，当时他正在吃午饭，白静突然就打了电话过来，告诉他可以去拿画了，这下林野才想起这事；这两天都忙坏了，林野把自己买画这件事已经忘的一干二净了。
　　下午上班后，林野就告诉夏生自己下班后要去白静那里，没想到对方却说现在就可以去。
　　“什么意思？”林野不明白。
　　“我们在许敬言办公室发现了隐藏的摄像头，在一个金属狗工艺品的嘴巴里找到的，我们猜想是他自己装的，技术队的破解了他的电脑，我们看到了案发当日的景象。”夏生说道，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满头汗水，头发也湿乎乎的。
　　“那是猫。”秦长安在一旁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吧不重要。”夏生不拘小节地挥挥手，一边招呼其他人一边拿着笔记本电脑进了会议室。
　　几个人围在桌前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影像。由于角度问题拍摄并不是很清晰，但可以清楚地看到，白静将那把匕首插进了许敬言的胸膛。
　　在看到这一幕时，袁安瑶惊呼了一声，她想不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爱人居然能下如此狠手。
　　“继续看下去。”夏生提醒道，把画面快进了，一直到王强走进来。
　　这个时候，可以明显的看出许敬言的身体动了一下，在王强惊慌地跑出去后，画面中的许敬言艰难的抬起手，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接着开始费力地擦拭刀柄，最后他的动作一顿，便倒在桌面上。
　　“如果我没看错，那把刀，是他自己插进心脏的……”林野说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宁愿是自己看错了。
　　“从画面中看似乎是这样，但这不是我们目前要追究的点，现在，该去白静那里了。”

　　几辆警车盘着山路上了山顶，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一路十分低调。本来夏生是打算直接进去抓住白静，但林野说想先进去跟他谈谈，见林野态度如此坚定，夏生便许了他，让余阳臣陪他一起进去了。
　　两人进屋后便跟着白静去了三楼的画室，房间还是那个样子，画作似乎也并没有增减。白静把一幅画从画筒里拿了出来递给林野，林野道过谢后小心翼翼地展开。
　　意料之中的，是一副风景画，色调偏淡雅，让人心底十分平静。
　　总之林野很满意，他觉得自己花的那些钱很值得，他再一次道谢：“谢谢，钱我转到你账户上吧。”说着拿出手机，向他询问银行卡号。
　　白静摇摇头，说道：“钱就不必了，现在我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林野尴尬地笑了两声，心想也对，许敬言没有别的亲人，他死后，他的所有资产理论上应该都归白静了。
　　话锋一转，白静又道：“但报酬还是要的，跟我分享一下你的故事吧。”
　　“啊？”林野一下子就懵了，心想这什么情况，怎么画风突然不对劲了。
　　见林野站在原地发愣，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白静便引导道：“你有爱过一个人吗？”
　　“我……”
　　“你会愿意为了那个人付出多少呢？”
　　“如果他背叛你，你能接受吗？”
　　“当你为他放弃了一切，他却选择离开你，你不恨吗？”
　　在白静说出下一句话前，林野终于忍不住，吼道：“够了！”
　　白静停了下来，面色平静。
　　林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垂下头道：“抱歉。”
　　刚才的问题中，白静对许敬言的恨意已经很明显了，林野觉得，他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
　　白静走到窗边，那里放着之前那副没有画完的画，他将画布掀开，一阵强风突然吹过，白色的画布从白静手中滑出，在空中摆动了几下，缓慢落到了地面上。
　　他将画架挪动了一下，将画面毫无保留地显示给两人看。
　　画面上难得出现了人物，一名身着华服男子静静地躺在黑色棺木中，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把精美地匕首，画面精细到连刀柄上雕刻的花纹都清晰可见。
　　“这是我为他设计的死法，很美吧。”白静抚摸着那幅画，像在抚摸爱人的脸颊，双眸中流露出似水的柔情。
　　林野不禁毛骨悚然，也许是他从没真正深爱过一个人，所以他不明白，原来所有的爱意，都会在你背叛我的那一瞬间化为恨意。
　　“可惜。”白静似乎回想起了什么遗憾的事，目光暗淡下来，“可惜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永远高高在上，居然会选择用这么窝囊的死法，真是讽刺啊。”
　　“白先生……”林野不禁出声轻声叫道，“您……不要哭。”
　　白静茫然的抬起头，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泪水已经布满了他的脸颊，他没有拭去，脸上紧绷的弦却逐渐瓦解，他再也忍受的不住，抛去素日的平静，捂着脸大叫道：“我真的受不了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为了跟他在一起，我抛弃了我的家人，放弃了我的梦想，他却想要把我推开，他在外面跟那群贱人乱搞，难道我不该恨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起来：“为什么生病了不告诉我？为什么故意疏远我？为什么想要一声不吭地走掉？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爱一个人有错吗？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白先生您冷静一点。”林野向前走了一步试图安慰他，白静却用手臂抱着自己向后退了两步靠在窗边，抬起发红的眼睛看着他，说道：“你们是来抓我回去的吧，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晚一些，明明指纹和摄像头都那么明显了。”
　　林野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什么，问道：“你是故意留下证据的？”总有种他们被耍了的感觉。
　　“呵，他既然不想让我好过，那就一起下地狱吧。”白静露出了笑容，配合着满脸的泪痕和发红的眼眶，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就像是说完了这辈子最后一句话，白静安静下来，很配合地跟着林野走了出去，夏生走过来，向他审问最后的案件细节。林野现在心里莫名的很混乱，无心再去关心这个案件，便索性沿着山路向下走去，想要散散心；刚才出门前，白静对他所说的一番话让他有些不解，他说：
　　“林警官，希望您的心意能传达到对方的心里，希望您遇到的险阻，不会比我们的更痛苦。”
　　这算是美好的祝愿吗？总觉得怪怪的。林野叹了口气，白静那番歇斯底里的话让他听了整个人都很压抑，他开始担忧自己今后的职业生涯来，每天被这样的负能量环绕，他会不会得抑郁症啊。
　　已经进入初冬季节，天气天气逐渐转凉，风一吹还是有些冷意的，林野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穿少了；他顺着公路走了一段，刚想着掉头回去，就听到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别的没学会，偷懒倒是无师自通。”
　　林野讪讪地笑了笑，回头叫道：“前辈。”
　　余阳臣走上前几步，跟他并肩往山下走去。
　　沉默了一阵子，林野问：“白静会怎么样？”
　　“不好说。”余阳臣从口袋里拿出烟来点上，低声道，“也许会去陪许敬言。”
　　“……”林野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余阳臣吸了一口烟，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那个时候，许敬言根本没有死。”
　　林野犹豫了一下，不确定的回道：“也许是因为同情他吧，不想再增加他的负罪感了，他已经够痛苦的了。”
　　“呵，同情。”余阳臣冷笑了一声，眼神中充满了嘲讽，他看着山崖下的无尽深渊，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不过是咎由自取。”
　　“也许吧。”林野苦笑。
　　如果许敬言能坦白自己的病情，更加信任白静而不是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份痛苦，也许他就不会走到自杀这一步，他或许就是觉得自己活不久了，才会故意做出那些出格的事情来疏远白静的吧，毕竟失去爱的人和失去恨的人还是后者容易让人接受。
　　一支烟在余阳臣手中燃尽，他在一旁的岩石上掐灭了烟头，用纸巾将它包起来放进口袋里，拿出第二根，却在点燃时被林野抢先一步夺走了。
　　“干什么？”余阳臣皱眉。
　　“你不要抽烟了，对身体不好。”林野说着将那支烟插回烟盒。
　　对于林野的好意提醒，余阳臣并不领情，反而冷下脸道：“关你什么事？”说着还是燃起了烟，并且故意把烟雾呼在了林野脸上。
　　被呛得直咳嗽的林野不怒反笑：“前辈你好幼稚啊，太可爱了。”
　　余阳臣一把抓过林野的衣领，咬牙切齿道：“给你个机会把刚才那句话给我收回去。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我姐姐确实挺可爱的。”林野笑眯眯地回道，完全不看现在是个什么氛围。
　　余阳臣刚想再说着什么，突然皱了下眉头，口中下意识地发出一个音节，他放开林野，把手压在胃部，没好气道：“你这个白痴……气得我胃疼。”说着一边揉着胃一边继续往前走去。
　　林野快走了几步追上他，真诚道：“对不起前辈，我错了，别生气呀。”
　　“……”余阳臣一言不发。
　　“我请你吃饭吧！你想吃什么？川菜怎么样？哦不行，你不能吃太辣的。那……诶！前辈你别走这么快啊！”
　　一个兴致高昂，一个被吵得焦头烂额，画面居然有一丝意外的和谐，只是在他们不远处的山顶上，一直很配合工作的白静突然挣开了束缚，抢来一辆警车便奔驰而下……
　　“你到底想吃什么呀？”林野还在不依不饶地问道。
　　余阳臣突然停下来，林野没反应过来就走到了他前面，便回过身等着他的回道。
　　“我想吃……”余阳臣缓缓开口道，“你的脑子。”
　　“……”林野一愣，“哈？！”
　　看着林野突然惊恐的表情和下意识去护头的动作，余阳臣忍不住笑了出来，骂道：“你是白痴吗？”
　　这下林野才反应过来他是开玩笑，跟着他傻傻的笑起来，心想却抱怨道：你能不能别用这么正经的语气和阴森的表情来开玩笑啊！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发动机轰鸣的声音，而且愈来愈近；起初林野还没注意，继续往前走着，但当一阵疾风从他耳边擦过时，他才意识到这辆车来得有多快，幸好余阳臣拉了他一把，才没有被车撞到，他正想开口道个谢，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车内的人，有些惊讶道：“啊，那不是……”
　　“阳臣——”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孟琛正在下一个弯道处往上走着，她远远看到了余阳臣的背影，便叫了出来，但由于角度问题，她并没有看到一辆车正已最大时速向她所在的方向冲过来。
　　当女生看到那辆奔驰而来的警车时，她的大脑瞬间空白，但她本能的向旁边躲去，没想到开车的人似乎也想躲开她，车轮猛地改变了方向，却恰好还是冲着孟琛去了。
　　轮胎和地面摩擦产生的刺耳响声与剧烈的撞击声依次响起，警车撞在山体上又在原地打了个转儿，直直的开向围栏，直接冲下了山崖。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只是一瞬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余阳臣愣在原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女生，垂着头背靠着山体，满身都是血，他向前走了两步，失声叫道：“孟琛？”
　　没有人回应他，他一下子扑在孟琛身边，跪在地上轻轻地伸手想托起女生的脸颊，在触碰到她的瞬间，她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血液从她身下流出，在地面上形成涓涓细流。
　　“孟琛！”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让呆在原地的林野清醒过来，他完全不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为什么白静会开着警车冲下来？为什么孟琛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林野的手机铃声响起，显示的来电人，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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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也快结束了(? °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