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18、第四章 悖论（二）

　　车子一路颠簸的开下山去，十分惊心动魄，路边虽是有护栏，但看起来很不牢固，似乎随时都会掉下去一样；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顾逍看得是一身冷汗，偏偏余阳臣还开得很快，他忍不住出言提醒道：“余哥你开慢点啊，我们的小命就在你手上了啊！”
　　话音刚落，余阳臣突然一脚踩下了刹车，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车子猛地停在了路中央。
　　“你来开。”
　　这一下，让顾逍整个上半身向挡风玻璃上砸去，又被安全带给扯回了原位，他以为余阳臣生气了，立刻改口道：“不用不用，哥你随意开，我相信你的车技！”
　　“不是。”余阳臣用指关节抵着额头，满头都是汗珠，他道：“你来开，我不舒服。”
　　“哦哦，好。”顾逍赶紧下车接替了余阳臣的位置，而余阳臣到后座跟林野坐到了一起。
　　见余阳臣脸色苍白，林野担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对方摇了摇头，整个人都趴到了自己的膝盖上，林野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没说一句话。
　　车子平稳地开下了山，顾逍松了口气，开始跟林野聊起来。
　　“那个白静好怪啊，他老公死了他居然一点也不伤心。”
　　林野看着窗外，回道：“也许他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他们两个男人能走到婚姻这一步，想必是很爱对方吧——至少曾经是。”
　　听了林野的回答，顾逍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林哥，你干嘛说得这么熟练啊，好像你有过男朋友一样。”
　　“……”林野沉默了。
　　顾逍震惊了，他看着后视镜里的林野，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奇道：“不会吧林哥！你有男朋友？！”
　　“不是啊！你乱说什么！”林野立刻反驳道。他真是不明白这小子脑袋里整天想什么，他不过就是一时没想出该怎么回答他，怎么都想到那里去了！
　　“哈哈哈，开个玩笑嘛。”顾逍大笑道。
　　两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一直没出声的余阳臣却突然抬起了头，问林野：“你向他买画干什么？”
　　“原来你听到了啊。”林野有些惊讶，“我想送给我姐姐，她快回来了，我很喜欢白静的画风，我觉得我姐姐也会喜欢的。”
　　余阳臣又趴了回去，嘴里嘟囔道：“花这么多钱买个疯子的画。”
　　林野尴尬的笑了两声，又听到顾逍问道：“林哥你还懂画啊？”
　　“也不是，就是我学建筑的嘛，顺便学了些画画，闲着无聊了会画一些。”林野解释道。
　　“你学建筑？你不是警校生吗？”顾逍奇怪道。
　　“呃……”林野突然僵住，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多嘴了，支支吾吾道：“就是那个，嗯……业余爱好。”
　　这回余阳臣又开口了，问他：“那你为什么要当警察？”
　　“为……为人民服务？”林野心虚的回道。
　　余阳臣：“……”
　　顾逍：“……”

　　等回到警局，天已经完全黑了，由于距离近些，夏生他们早就回去了，正在一边吃着盒饭一边谈论案情；看三人回来了，袁安瑶便给他们一人递了一个盒饭。
　　余阳臣把盒饭又放回去，说道：“我不吃了。安瑶，你之前拿的胃药还有吗？”
　　“有，等会我给你拿。”袁安瑶放下自己的盒饭，去办公桌前的抽屉里翻了几下，拿出一瓶药。
　　看着余阳臣皱着眉把药咽下去，夏生说道：“要不然你先回去？”
　　“不用。”余阳臣趴在桌子上回道，“我睡一会。”
　　看着余阳臣这副模样，林野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烦躁感，让他习惯性的开始咬牙，他不是第一次见余阳臣胃疼了，原来他的身体这么不好吗？
　　“小林……林野！”夏生的声音让林野回了神，一脸茫然地看向对方，只见夏生一副忍笑的模样，说道：“盒饭是跟你有仇吗？你要这么对待他，不吃不要浪费呀。”
　　他这话一说，林野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中的盒饭已经被他捏的不成样子了，菜汤流出来弄得他满手都是，他一边道歉一边赶忙把盒饭放下；袁安瑶贴心地递给他餐巾纸，林野道了声谢，擦着手动作却又突然停住了，看着夏生问道：“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当然，去吧。”夏生笑着回道。
　　“谢谢。”林野说完拿着手机就出了办公室，到走廊上去打电话了。
　　夏生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后咽下去，说道：“好了，那我们继续说。”
　　“死者胸前有把匕首，目前已经被当做疑似凶器送去检验了，比对死者和他恋人的指纹，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目前死因还不能准确判断，死者桌上有一杯未喝完的咖啡，里面残留的液体也已经送去检验了，我们还不能排除他被下药的可能，因为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一个大男人不会就那么坐在那里被人给捅死。但目前看来现场留下的证据不多，有一个鞋印已经得知是今早来修电路的工人师傅留下的，有关凶手我们无法做出更多的猜测。你们有什么想法？”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弄得顾逍吃饭都不好意思吃的太大声。最后还是秦长安率先开口提醒道：“留言。”
　　“哦对，还有一条留言。”夏生补充道，“在死者的办公桌上，对比他书写的文件，内容应该是他自己留下的，有点像是……遗言？”他说着拿出手机调出了那张图。
　　照片上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行字：活下去，我爱你。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匆忙中写下的。
　　“这是留给他老婆的？”顾逍问道。
　　袁安瑶忍不住提醒道：“你能别用‘老婆’来称呼男人吗？”
　　“那怎么说？都叫‘老公’好奇怪啊，话说他们平时在家怎么叫啊。”顾逍说着说着就扯远了，夏生干咳了一声，把即将要争吵的两人给拉了回来。
　　“阿逍你那边有什么信息没？”夏生问。
　　顾逍刚在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听到自己被点名，饭都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个许什么的老总，好像有癌症，不过白静看起来并不知道。还有就是白静他太淡定了，完全不像刚死了情人，怎么说呢，这个人怪怪的。”
　　“癌症？”夏生若有所思的重复着这两个字，他的目光慢慢移向余阳臣，说道：“看来我们还是得从尸体上再找找答案。”
　　这时林野恰好回来了，不知道刚才跟谁通了电话，他现在心情看起来很好。夏生便对他说道：“小林，马上联系白静和停尸间，要求解剖尸体。”
　　刚进来还没站稳的林野只好又出去，联系双方征求许可。遗憾的是，林野并没有成功，他挂了电话回到办公室，说道：“白静不同意。”
　　“为什么？”顾逍脱口而出。
　　“他说：‘死前他不能完全是我的，至少死后能让我完全拥有他。’”林野平静的复述了这句话，听得顾逍浑身一颤，道：“我怎么听着这么瘆人呢，他不会有恋尸癖吧？”
　　“说什么呢你！”袁安瑶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不满道：“人家死了恋人本来就挺伤心的了，现在你还要求把他大卸八块，换你你愿意吗？”
　　“解剖而已，不用大卸八块。”顾逍摸着头，委屈地跟她咬文嚼字。
　　“行了你俩，工作的时候正经点。”夏生再次出言制止他们。他看向林野，又道：“这件事还是要再沟通，如果不能确定真正的死因，不利于我们办案。”
　　林野点点头，心里开始想劝说的说辞。
　　恰巧这时候夏生接到了电话，是检验结果，经过比对匕首上的指纹分别是死者许敬言的指纹和白静的指纹；另外那杯咖啡中含有安眠药物，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死者是在昏迷过程中被杀死的了，这也和现场没有打斗和挣扎的痕迹相吻合。
　　毕竟今天也不早了，夏生便决定明天再继续，今天就先回去休息，他去拍了拍余阳臣的肩膀，叫他起来；余阳臣很不情愿地抬起头看了夏生一眼，接着又趴下来，说道：“你让孟琛来送我回去，你们先走吧。”
　　“那好，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如果还不舒服就先请天假吧。”夏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拿上自己的东西跟秦长安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其他人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林野和趴在桌子上的余阳臣。林野把他们吃饭时弄脏的地方清理了一下，坐下来才觉得有些饿了，便拿起刚才他没吃的盒饭吃了起来。
　　一直没有动静的余阳臣突然抬起了了脑袋，看着低头吃盒饭的林野，说道：“我也想吃点东西。”
　　林野嘴里还含着饭就愣住了，他喝了口水把饭咽下去，说道：“可这个已经凉了。”
　　“没事。”余阳臣看起来似乎并不介意，伸出一只手示意他递过来。林野立刻把盒饭推得远了些，说道：“不行不行，你胃不舒服不能吃凉的。我再去给你买一份吧，你等一下。”说着他就跑出了办公室，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十几分钟后林野又跑了回来，除了一盒盒饭，他还买了一杯粥。林野细心的把粥的吸管插上递给余阳臣，又帮他把盒饭打开，米饭腾腾的热气瞬间就冒了出来，他问道：“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菜，随便点的，你看可以吗？”
　　余阳臣“嗯。”了一声，拿起勺子慢慢吃了起来。林野没再继续吃，而是看着余阳臣，他垂着头，前额稍长的头发略微遮挡了眉眼，随着他小幅度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撩动着眼睑；这是林野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吃饭的动作能如此吸引人。
　　在林野还在神游时，余阳臣突然问道：“你觉得许敬言的死是偶然吗？”
　　“嗯？”林野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余阳臣没回答他，反而问道：“你有女朋友吗？”
　　“啊？现在没，怎么了？”林野听得一头雾水，心说话题怎么跳的这么快。
　　“那假如你女朋友跟别的……”说到一半，余阳臣突然觉得这个假设不太合适，总有种背地里诅咒别人的负罪感，他想了想，又问：“你喜欢我吗？”
　　“我、我……呃，不是……”林野的脸瞬间就红了，一时间语无伦次，差点就丧失了说话的功能。
　　导致这一结果的余阳臣却是十分淡定，继续说道：“假设我是你男朋友，我在外面跟别的男人或女人乱搞，你会想杀了我吗？”
　　“我……”林野觉得自己快窒息了，今天的余阳臣怎么这么不对劲。
　　“如果不足以构成杀机，那如果我得了绝症，你会不会有‘与其让他受病痛折磨，倒不如我亲手杀了他’这样的想法呢？这两条加起来够不够……唔？”余阳臣话还没说完，林野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脸上的表情变得阴沉下来，语气严肃道：“前辈，这种话不可以乱说。”
　　看着他的神情，余阳臣不禁愣住了，推开对方的手说道：“只是个假设，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上次你设身处地不就是猜测到了那个弟弟的想法吗？虽然最后凶手不是他。”
　　“不一样！”林野语气坚定地说道，“反正你不能乱说！”
　　也许是林野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沉默持续了一会儿，余阳臣才问道：“所以呢，你的回答是什么？”他还是没放弃刚才的话题。
　　“不会。”林野毫不犹豫地说道。
　　“哦。”余阳臣看着他，眼神中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他平缓的声音又响起：“是不会杀了我，还是不会喜欢我？”
　　林野“噌”的站了起来，浑身不自在，他迅速把盒饭装进垃圾袋提在手上，然后拿着自己的东西，边向外走边语气僵硬地回道：“前辈你今天有点奇怪，你太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然后余阳臣就目睹着林野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林野刚出了门，孟琛随后就进来了，她回头多看了几眼林野，问余阳臣：“你怎么人家了？把他吓成那样。”
　　像是阴谋得逞的感觉，余阳臣难得露出了个笑容，道：“就是跟他开了个小玩笑，年轻人真是定力不够啊。”
　　女生露出了鄙视的目光，走过去说道：“夏生告诉我你难受我才来的，看起来你也没什么事，还有心思捉弄别人。”
　　“来都来了。”余阳臣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扔给她说道，“送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