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16、第三章 《白夜行》（五）

　　一大早，林野就到了现场，他本来就不爱睡懒觉，加上想到这案子可能快要结束了就更加激动了，天才微亮就坐着最早的公交车到了苏然的洗浴中心。
　　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都没有开门，只有几个早餐铺子已经营业，林野就选了一家随便吃了一些东西。等了半个小时，林野才看到余阳臣的车缓缓驶来，在不远处停下，两个人从车里走下来，一个自然是余阳臣，另外一人是林野没想到的——孟琛。
　　看到眼巴巴站在那等待着的林野，孟琛走上前调侃道：“Hi！小野，又见面了，来这么早，真是热爱工作啊。”
　　听到那个称呼，林野微微一愣，接着跟两人打招呼。
　　随后其余人也到了现场，按照计划，余阳臣跟林野去找尚安泽，其他人先按兵不动。由于没到营业时间，两人费了半天劲儿才把便利店的门叫开，面对一脸冷漠的大学生，余阳臣清了清嗓子，开始不动声色地胡说八道：“苏然昨天在审讯室已经交代了自己的行为，同时供出了你，你有什么想对我们坦白的吗？”
　　这话听得林野差点没绷住，腹诽道：这样骗人真的好吗？万一猜错了那多尴尬！
　　大学生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余阳臣的眼睛，说道：“我要见他。”
　　“……”余阳臣沉默了一会儿，继续编道：“你们现在是共犯，你先把事情交代清楚，到底要不要安排你们见面，不是由你决定的。”
　　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警官，尚安泽突然嘲讽地笑了一声，道：“呵，他根本什么都没说。”
　　被识破的余阳臣毫不意外，面不改色地又说道：“你已经承认你跟苏然是认识的了，故意隐瞒关系，还是在这种事情发生之后，你有什么目的，说来听听吧。”
　　尚安泽没有说话，他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向林野伸出了手，林野下意识地向后一躲，周围潜伏的探员一看到尚安泽有行动，立刻冲了上来把他制服了。被突如其来地压制住，尚安泽并没有反抗，而是淡淡的对林野说了一句“你的工作证要掉出来了。”
　　林野低头看，发现自己口袋里的工作证已经露出了半边身子，他把证件塞回去，不知道该跟尚安泽说些什么合适。
　　不过这下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了，夏生干脆带着苏然出来了。一看到被两个警员牵制住的尚安泽，苏然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着急道：“你们抓他干什么？他跟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根本不认识！”
　　这种时候说这话，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相对于情绪激动的苏然，年纪更轻的尚安泽却显得冷静许多，他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安静地说道：“已经够了，这件事，瞒不下去的。”
　　与此同时，夏生派去找凶器的人已经成功在附近小区后的一个垃圾池中找到了，是一个金属底座的摆件，上面残留了一丝未擦干的血迹，但是指纹已经被擦干净了。
　　接下来，就是要找碎尸工具了。余阳臣直接走进了便利店的内室，进了洗手间，林野立刻跟上去，主动调查起洗衣机内部。
　　上次来只是粗略看了一下，现在仔细想想，洗衣机中大量的卫生纸会显得很奇怪，像是刻意掩饰什么一样。林野伸手把内壁的卫生纸扣下来，仔细去抹内壁，却似乎划过了什么锋利的东西，他指尖一阵刺痛，下意识的叫了一声，缩回了手指。
　　“怎么了？”余阳臣问。
　　林野看着手指划出的一道伤口，开始向外渗血珠，他回道：“里面有什么锋利的东西。”说着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直接把半个身子探了进去，这才看清了刚才划了他手指的是一片断了一半的刀片，这刀片不是普通的小刀片，从留下的部分来看，至少有二三十厘米长。林野退出来，站起来跟余阳臣道：“我觉得就是这个了，他把刀片固定在里面，洗衣机高速转动下，我估计这东西跟绞肉机差不多。”
　　确定了最后的工具，两人出去，看到尚安泽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副看淡世间万物的模样；余阳臣走上前，说道：“洗衣机是你处理尸体的地方吧，那种方式想必很难处理干净，总会留下一些痕迹的，比如死者的组织什么的，需要我们送去化验一下吗？”
　　“不必了。”尚安泽说道，“就是你们想的那样，就是我杀了那个人。”他说的十分平静，脸上倒是有几分解脱的轻松。
　　然而，听了这话的苏然却不淡定了，他一下挣脱开没有防备的顾逍，冲到尚安泽面前抓着着的胳膊，神色紧张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接着他又看向夏生，说道：“我坦白，都是我做的，我受不了他欺负我姐姐，所以我杀了他！跟这个孩子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根本不认识那个人！”
　　“我认识。”尚安泽开口道，他的表情十分认真，“他是苏倩姐的丈夫，是我杀了他。”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苏然愣在了原地，尚安泽却伸手将他抱住，脸贴着对方的后背，说道：“谢谢你，已经够了，你们给我的太多了，我这辈子恐怕也还不清了。”
　　苏然回过神来，回握住尚安泽的手，有些哽咽的说道：“谁要你……还我了。”
　　戏看得差不多了，余阳臣提醒夏生该把人带走了，两个警员正架着尚安泽要坐进警车，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传来：“你们不能带走他！”
　　来的人是苏倩，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就要冲到尚安泽那里，被几个警员给拦下了。
　　苏倩被人阻拦着，无计可施，只能急得喊起来：“你能不能带走他！是我啊，是我杀了他，你们带我走吧。”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里就带了些哽咽，身为弟弟的苏然在他身边，搂住了她的肩。比起他姐姐，苏然更明事理，他已经明白这件事回不了头了。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夏生立刻出面调解，他走到苏倩面前，温和地说道：“苏女士，请您冷静一下，我们不会毫无根据地抓人的。”
　　“我冷静？我怎么冷静，你们这群警察，不分青红皂白抓人！那个人……那个人就是个人渣，我瞎了眼才看上了他，他该死……他该死！”悲伤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苏倩已经几乎失去了理智。
　　这时余阳臣也走了过来，神情格外严肃，他对苏倩说道：“没有人该死，他杀了人，就要付相应的法律责任。”
　　“可他才二十岁啊！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让他以后怎么过！求求你们放了他，让我代替他好不好？”苏倩改为苦苦哀求。
　　并不是一定要有人入狱，他们也只是按法律办事，这种请求谁都没有权利答应。
　　这时，一直沉默的尚安泽开口了：“苏倩姐，不要闹了，我做的事做自己会承担。你们帮了我太多了，杀了他，也算帮了你们一个忙吧。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是你们走进了我的生命里，你们就是我的光，陪我走过最黑暗的时光；现在，我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可能就要说再见了。”他的脸上露出了很淡的笑容，仿佛冬季里骤然绽放的花蕊。

　　审讯室中，尚安泽很配合地详细讲述了作案的全过程。
　　11月7日晚，尚安泽去苏然那里吃晚饭，进去时他看到里面三个人在争吵，似乎是因为钱的问题。争吵愈演愈烈，张浩一把掐住了苏倩的脖子，苏然想去阻止他却被用力推开，目睹了这一幕的尚安泽，脑子一热，拿起手边一个摆件就砸了过去。
　　之后，男人应声倒地，鲜血在地板上流淌，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尚安泽才上前去试探张浩的鼻息和脉搏，却发现他已经死了。
　　尚安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手足无措的姐弟俩，心里生出一个似乎可行的方法，他立刻擦去了摆件上的指纹和血迹，把它装在随身带来的包里，然后对姐弟俩说道：“尸体我来处理，最近一段时间里，我们不要再见面了。现在，你们把他伪装成喝醉的样子，十点之后再把他扶出去，带到我那里去。”
　　“你想做什么？”苏然问。
　　尚安泽没回话，带上自己的包离开了。他回去后立刻把鞋子脱下来，烧了底部的花纹，连着摆件一起丢掉了，然后他去买了刀刃，固定在了洗衣机内部；等尸体被带到他家，他便让两人回去了，他自己一人，在洗手间内将尸体用斧子切割成块，然后丢进了洗衣机中。事后由于洗衣机内残留的肉沫清理不干净，他才扔了一包卫生纸进去，以防不时之需。
　　尸体他是分成多次丢进下水道的，他原以为尸体毁到那种程度是不会被辨认出的，但他还是太天真了。
　　不得不承认，尚安泽能在短时间内想到这样的方法确实让人佩服，可惜不是用在正道上。
　　尚安泽从审讯室出来后，余阳臣走了过去，在他身边低声说道：“其实处理尸体，苏然也有帮忙吧，你的抛尸地点恐怕不是室外而是室内吧。”
　　看着尚安泽的脸色阴沉下来，余阳臣继续道：“你让他们装作不认识你，其实就是想把他们两个置身事外吧。你应该知道，协助作案与目击作案是两码事，苏然受到的处罚也会大有不同的。”
　　“你！”尚安泽瞪着余阳臣，脸上出现了愠色。
　　余阳臣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又说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别把警察当傻子，夏生是同情你才没戳穿你，你好自为之。”说罢转身离去。
　　那对姐弟还在公安局门口，希望能再见上尚安泽一眼，林野坐在门口看着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也许真像苏倩说的，这次的死者就是“该死”，但这能改变什么？凶手还是要被绳之以法，法律上，杀死一个善人和一个恶人受到的待遇是相同的，人生前很难平等，死后却能被一视同仁，人类的某些理念，有时真是很奇怪。
　　余阳臣从楼上下来，径直从林野身边走过，走到姐弟俩面前，给了苏然一张卡片，说道：“这是我认识的一个还不错的律师，也许他能帮尚安泽减轻一些刑罚。”
　　两人愣在原地，还是姐姐先反应过来，一时间悲喜交加，赶忙跟余阳臣道谢。
　　目睹了这一切的林野，心里对余阳臣又有了些改观，看来他也是有同情心的嘛。林野正想上前跟余阳臣搭话，却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他回头，看到了孟琛。
　　“有空聊聊吗？”女生笑着问道。
　　“当然，孟小姐有什么事？”林野不假思索地回道。
　　孟琛在一旁坐下，看了一眼门口西装革履的男人，问道：“你觉得，阳臣怎么样？”
　　林野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孟琛看他那副纠结的模样，“噗嗤”笑了一声，道：“别紧张，随便说说，反正他也听不到。”
　　尽管孟琛这样说，但林野还是不敢随便评论，深思熟虑了一番后，才说道：“前辈虽然有些难相处，但人还是很好的，对工作也很认真。”
　　“说到工作，你知道吗？”孟琛故作神秘道，“阳臣他，是不用出外勤的，也就是说，你们平日里调查案件的工作，他没有义务参与。”
　　这下林野就明白了之前顾逍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但他还是不明白，问道：“那他为什么要……”说到一半，他停住了，心里萌生出一种可能。
　　见林野突然沉默，孟琛道：“你应该也猜到了吧，是为了带你熟悉工作，夏生才会让阳臣带着你出外勤。”
　　“……”林野一时沉默，他不明白孟琛说这些的用意。
　　像是能揣测林野的心思一样，孟琛继续道：“阳臣他很不喜欢跟别人相处，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但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他这种心里越来越严重，除了那几个特定的朋友之外，他一直把别人拒之门外。但我相信，总有一个人能帮他走出自己的小圈子，或是走进他的心里。”说到这，孟琛抬起头直视着林野，道：“我觉得，那个人会是你。”
　　“您太看得起我了。”林野回道，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跟别人有什么不同，要硬说的话，余阳臣似乎特别喜欢嘲讽他。
　　孟琛拢了拢耳边的头发，笑道：“你不是喜欢阳臣吗？”
　　听到这句话，林野激动地差点咬了舌头，遮遮掩掩道：“咳，孟小姐你就别开玩笑了，我们都是男人啊。”
　　“爱情是没有界限的。”孟琛说着站起来，他看着余阳臣正走进来，又对林野说了一句“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刚才说的话。”说完便蹦蹦跳跳地到余阳臣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
　　“干什么这么高兴？”余阳臣问道。
　　“没什么。”孟琛笑着回道。
　　“你刚才跟我家新人说什么了？”余阳臣问。
　　“哟，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女生酸溜溜地说道。
　　余阳臣没功夫跟她开玩笑，追问道：“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孟琛看着他，笑嘻嘻的说道：“我跟他说：我全力支持你追求阳臣！”
　　“……”余阳臣无语的看着她，心想：你是智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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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结束了一个案子，下个案子是我很想写的其中之一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