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158、番外二 莫明非

　　“查一个人，叫林野。”
　　这句话夹杂着发动机的轰鸣声一起传进了司机的耳朵中，他恭敬地应了一声，踩下油门向前开去。
　　坐到了自己的车上，莫明非也就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把拐杖放到一边，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旁的喻鸣坐得靠莫明非近了一些，将他没打石膏的那条腿抬起来压在自己腿上，熟练地帮他按摩起来。
　　莫明非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他，便开始闭目养神。
　　车子逐渐驶离市区，在这时却下起了小雨，雨刷器划动玻璃的声音惹得莫明非有些心烦意乱，他睁开眼睛，对喻鸣做了个手势让他停下，刚想说让司机关掉雨刷器，车子就突然来了个急刹车，他一时没坐稳，整个人都向前栽去。
　　车还没挺停稳，司机就忙不迭地回头跟莫明非道歉：“先生，对不起！”
　　“没事。”莫明非坐起来，发现刚才是喻鸣的手护住了他的脑袋，“怎么回事？”
　　“好像有个人，还是什么动物。”司机隔着满是雨水的挡风玻璃，不是很确定的回答道。
　　“下去看看。”
　　司机拿出伞走下去，似乎才看了一眼，就接着返了回来，对莫明非说道：“是个孩子，坐在路边上。”
　　“撞到了没？”莫明非问。
　　“没有，但我叫她，她不应。”
　　莫明非拿起拐杖，对喻鸣说：“扶我下去。”
　　喻鸣下了车，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但他并不在意，绕到另一侧为莫明非开门后才撑起伞，一手扶着他，一手撑着伞，走到了车的前方。
　　橘黄色的车灯下，清楚地看到路边坐着一个小女孩，她浑身都已经湿透，头发乱糟糟的贴着脸，看不清楚模样。
　　莫明非在她面前停下，低头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女孩没有回答，仍旧抱着双膝坐在那儿。
　　“叫什么名字？”莫明非又问。
　　女孩仍旧不答。
　　看这孩子的穿着，不像是小乞丐，更像是离家出走的小孩儿。莫明非不是做慈善的，对帮助受难儿童也没多大兴趣，既然对方不言语他也就不打算管下去；正准备转身离开，才刚抬脚就被人拉了一下，要不是喻鸣扶着他，估计这会儿他就已经脸着地对天行礼了。
　　莫明非再次转过身，看着抓住自己裤脚的女孩，见她终于抬起了头，凌乱的发丝中，一双大眼睛注视着他；对视许久，最终，女孩开口道：“带我走吧。”

　　车在别墅区的门口停下，喻鸣扶着莫明非下了车，之前那小女孩也跟着跳下了车，车门关好后司机开车进了车库。
　　三层的小别墅内亮着灯，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柔和。院门和房门都没锁，小女孩就跟在两人身后，亦步亦趋进了房内。
　　明亮的光线与华贵的装潢让女孩禁不住停在了门口，她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一时有些犹豫，不敢继续上前。
　　“你回来了。”楼梯上突然走下一名女性，穿着休闲的居家服，头发用一根木簪子随意地盘在脑后，像是刚出浴。
　　“姐。”莫明非唤了她一声，把拐杖在门槛上磕了一下，由喻鸣扶着坐在了沙发上，“带这个孩子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吧。”
　　女生看向门口局促紧张的女孩子，并没有问莫明非缘由，走上去拉起她的手，弯下身温柔地跟她说了几句话，就把人领上了楼。
　　等两人完全消失在楼梯口，一直站在那边的喻鸣才问了一句：“少爷，是否有些不合适？”
　　“没事。”莫明非说道，“只是个普通孩子而已。”
　　半小时后，小女孩穿着明显大好几号的衣服走了下来；先前头发乱糟糟的都遮住了脸，如今经过一番打理才终于能看清了，模样倒是生得很俊俏。
　　女孩下了楼，就站在客厅一动也不动，直到莫明非拍了拍沙发，对她道：“过来。”女孩才犹豫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下来。
　　莫明非看了女孩一眼，先对身旁的喻鸣说道：“你先回房间。”
　　后者犹豫了一下，继而点点头，把被雨打湿的外套脱下来挂在衣帽架上，上了楼。
　　客厅内只剩下莫明非和小女孩，女孩显得有些紧张，悄悄地看着这位断了一条腿的年轻男子，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你叫什么？”莫明非又问了一次这个问题。
　　女孩抬头看着他，摇摇头，回道：“我没有名字了。”
　　“你父母呢？”
　　“死了。”
　　“你为什么要跟我回来？”
　　女孩突然沉默了，又低下头去，许久才回道：“我没有地方去，我不想去孤儿院。”
　　莫明非笑了一声，问：“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也许是没听出莫明非是在开玩笑，女孩突然紧张起来，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害怕。
　　看她害怕了，莫明非也不再逗她，又问道：“多大了？”
　　“八岁。”
　　“上学吗？”
　　“嗯。”
　　想来莫明非跟很多种人都打过交道，可偏偏就是没遇到过小孩子，他一时也摸不准这孩子在想什么，便问道：“你想让我收留你？”
　　女孩愣了一下，摇摇头，又点点头，似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莫明非觉得有些好笑，总觉得自己捡回了个小傻瓜；他向后倚靠在沙发里，又说道：“我倒不是养不起你，只是，我为什么要养你？”
　　小孩儿答不出来，把头低得更厉害了。
　　心血来潮，莫明非说道：“你想让我领养你，就先叫声‘爸爸’。”
　　本来，莫明非是抱着玩笑的态度说这句话的，但女孩却抬起了头，注视着他的眼睛，张开嘴，轻轻叫了一声：“爸爸。”
　　莫明非活了二十一年，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你心里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整个心脏都酥麻了，并且向全身蔓延开来。
　　见莫明非没反应，女孩又叫了一声：“爸爸。”
　　“好了，别叫了。”莫明非别过脸去阻止道，“楼上有空房，你先睡一晚，其他的明天再说吧。”
　　正巧这时莫明非的姐姐下来了，莫明非就叫她领着孩子去楼上睡觉，过了一会儿，姐姐又自己一个人走了下来。
　　“你真打算领养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姐姐莫宁靠在楼梯扶手上问道。
　　“我想了想。”莫明非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我确实需要有个活物陪着我，省的忘了我自己是个人。”
　　“活物？”女生失笑道，“你用这个词可太不知礼数了，老爷子听见了会骂你的。”
　　莫明非也笑起来，不置可否。
　　莫宁走到沙发前坐下来，继续说道：“再说了，你旁边不是一直跟着一个人吗？那个大高个子。”
　　“他啊。”莫明非微微眯起眼，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他就像个机器，从前只知道听我父亲的命令，现在……呵，像一条狗。”
　　“明非。”莫宁突然严肃地叫了他一声。
　　莫家人，从小到大接受到的教育都是最好也是最刻板的，一些不成文的规律就像是透骨钉，刻在了每一辈的骨子里。因为出了个莫明非父亲这个不学无术又败坏家风的人，爷爷就对莫明非这一代寄予厚望，甚至在起名字时都不忘记教他们如何做人。
　　老大叫温雅，老二叫明非，老三叫安己。
　　是因为老爷子希望他们做到待人温文尔雅，处事明辨是非，做人安分守己。
　　莫明非从小一言一行都被拘束着，很少会说这种侮辱人的话语，他自知自己失态，便老老实实地道歉。
　　“抱歉。”
　　“算了，说回那孩子吧。”莫宁叹了口气说道，“你想怎么办？”
　　“我很少看一个人这么顺眼，我会留下她的，至于她是不是个普通孩子，又是不是恰巧被我捡到，我之后会查清楚的。”莫明非说着拿起拐杖站起来，“不早了，姐，你也休息吧。”
　　莫明非刚拄着拐杖走了两步，一个人突然上前扶住了他，是喻鸣。
　　看样子，他早就在一楼等着了，不知道刚才姐弟俩的谈话他听到了多少。
　　莫宁见主仆俩似乎有话要说，道过晚安后便自己先上了楼。
　　“你听到了多少？”莫明非问道，语气不冷不热。
　　喻鸣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喻鸣。”莫明非看向他，继续问道，“你是我的狗吗？”
　　高个子男人依旧没有开口，许久，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莫明非笑起来，脸上的表情很讽刺，他道：“你不是我的狗，你是我父亲的狗，一条好狗，监视了我十年，直到他死。”
　　“少爷。”喻鸣低声唤道。
　　“我早跟你说过，你想走便走，我绝不留你。”莫明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自己拄着拐杖往楼上走去。
　　还没走两阶台阶，喻鸣就跟了上来，再次扶住了莫明非，这回莫明非没再说什么，任由他扶着上了楼；路过客房时，莫明非停了下来，对喻鸣摆了摆手，示意他在门外等着，自己推开客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很宽敞，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窗户大而明亮，即使是黑夜，月光也能把房间照得透亮。
　　女孩就坐在床上，腿上盖着被子，侧着头看向窗外。
　　“不是叫你睡吗？”莫明非走过去说道。
　　女孩听到声音就转头看向他，似乎是有些惊讶。
　　“睡吧。”莫明非站在床前说道。
　　他的声音放得跟轻柔，让女孩逐渐放松下来，她钻进被窝，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
　　看她躺下，莫明非就想跟她道声晚安再离开，却想起不知该怎么称呼她，便说道：“你得有个名字，不然我没办法叫你。”
　　“你给我取一个，好吗？”女孩小声问道。
　　窗外是拨云见月的雨后夜空，床上女孩一双眼睛清澈而明亮。莫明非心里隐约有了结果。
　　“那就叫，莫晴。”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