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113、第二十章 《论法律》(四)

　　围在警局外的记者早在余阳臣上去之后就散了，此时的警局大厅一片冷清，只有门卫和前台的工作人员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昏昏沉沉。
　　午后的艳阳透过玻璃门照进大厅，满地都是刺眼的金黄，但是看着就让人很难在这炎炎夏日下提起兴致。
　　整栋建筑安静了一晌午，终于有了些声响，电梯间传来开门的提示音，紧接着两个人走出来，径直出了大门，向停车场走去。
　　此行他们是要去医院看那名企图自杀的女高中生，本来夏生说是为了避嫌就不让余阳臣去了，但他自己却一声不吭，带着林野就下了楼。
　　坐上了车，林野又一次担心的问道：“你真要去吗？”
　　余阳臣横了他一眼：“哪这么多废话。”
　　毫不留情被怼回去的林野只好悻悻的闭嘴，没过一会又忍不住问道：“那我们去干什么？跟人道歉？”
　　话音刚落就收到了余阳臣关爱智障地目光。
　　好在余阳臣这次还算有耐心，便跟他解释道：“新闻今天早上才发出来，那女生昨晚就自杀了，她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即将被报道的这件事，通过她，我们说不定就能找到向报社匿名投稿的人。”
　　林野一拍手，一副恍然大悟地模样，又收到余阳臣一个冷眼。
　　“而且……”余阳臣又说道，“只是因为听到一点风声就想不开自杀，这个女生心里也是有鬼，不然她害怕什么？”
　　“她有什么动机，她还是个孩子啊。”林野很不理解，他并不认为这个案子跟女生有关，他甚至不觉得这件事跟老鼠药有关，他始终都觉得是有什么人故意做了这样的事。
　　到了医院，两人在护士的帮助下找到了刘静怡——也就是那名女高中生的病房。
　　病房里很安静，女生躺在病床上输液，歪着脑袋看手机，她母亲坐在一旁削苹果，看到有人进来，先是一惊，继而就认出了余阳臣，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怒气冲冲道：“你们来干什么？出去！给我出去！”
　　说着就要推他们出去，只是她的动作显然不如两个年轻人灵敏，还没碰到两人就被他们躲开了。余阳臣还是冷这个脸，林野防止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又刺激这位家长，赶忙好言好语的解释道：“您先别激动，我们是来向您解释今早的事情的，顺便向您女儿了解一些情况，希望您配合一下。”
　　“配合什么！”愤怒的母亲毫无顾忌地叫嚷道，“你们这群衣冠禽兽，跟杀人凶手有什么区别，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林野刚想再劝她，就听到余阳臣突然说道：“这位女士，我希望您能明白，我们是在查案，您也不想落一个妨碍公务的罪名吧？”
　　看着对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余阳臣又补充道：“另外，我从没得出死者是死于中毒的尸检报告，也没怀疑过你女儿是凶手，更没有为了一己私欲去加害别人。我就直说了，我冤枉您女儿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也没那个闲工夫去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去做这些事情。”
　　更直白的说，就是您女儿不配。
　　刘静怡的母亲愣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病房内安静了半晌，在两人进来后就一直缩在被子里的刘静怡才终于露出了头，她坐起来，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眶，问两位警官：“你们真的不怀疑我？”
　　余阳臣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就被身边的林野拉得一个踉跄，差点骂出声来；林野拦住余阳臣不让他说话，自己上前一步说道：“真的，虽然我们不能透露案件详情，但我可以告诉你死者不是死于中毒，老鼠药的出现也只是一个巧合。你还这么小，做事不要太冲动。”
　　女生的眼睛又红了一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接着被女生拭去，她拍了拍脸，像是为了振奋一下精神，继而说道：“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林野看了一眼她母亲，对方没有动作，应当是默许了，他便说道：“好的，谢谢配合。我想知道你昨天是从哪里听说那些事情的，就是今早新闻里提到的有关案件的事情。”
　　“有人给我发了信息，还把东西寄到我学校了，我很害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一激动就……”女生说着就开始落泪，一边说一遍用没在输液的那只手擦脸。
　　“别害怕，已经没事了。”林野安慰道，“信息还在吗？那人给你寄了什么东西？”
　　“短信我删了。”刘静怡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给我寄的尸检报告，看起来像是复印件，我放在家里了。”
　　“你能描述一下你接到信息和文件时候的详细情况吗？”林野请求道。
　　其实也没什么好描述的，就是刘静怡在昨天收到了一份快递，放在传达室了，她回家时就拿上了，并没有立刻打开，回到家看手机，就发现了那条信息，信息里说警方调查出死者是中毒死亡，并且认定她是凶手，还说给她寄了尸检报告，刘静怡这时才打开了快递，看到了那份复印的尸检报告。
　　对于发信息的人刘静怡丝毫没有头绪。
　　问到了想要的情报，两人也不再逗留，协商过后，拿走了刘静怡的手机，并跟着刘静怡母亲去拿了那份尸检报告，之后便打道回警局。
　　手机交给技术科同事去恢复短信和追寻发信人，至于那份尸检报告，确实是一份十分完整的尸检报告，跟他们平时出的报告一模一样，只是捏造了死因。
　　看着这份尸检报告的复印件，顾逍若有所思道：“谁能弄到尸检报告呢？”
　　“警局的所有人。”余阳臣淡淡的接话道。
　　“但是这个很专业啊！”顾逍站起来说道，他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然而余阳臣还是无动于衷，他便凑到余阳臣面前，挤眉弄眼的压低声音说道：“余哥，你们法医科不会有内鬼吧？”
　　“我怎么知道，我连他们名字都记不全。”余阳臣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好像没什么能让他产生情感波动。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顾逍拍手，煞有介事的说道，“一定是某个余哥你的小迷妹或者小迷弟，多次示好被无视，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故意做出这种事，这就是因爱生恨啊，啧啧啧！”
　　还没等余阳臣说什么，林野就坐不住了，他面色不善道：“小顾，我还在这呢，你当着我的面，说有人觊觎我男朋友，你觉得合适吗？”
　　旁边正查着资料的袁安瑶一听就乐了，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活，道：“没想到你还是个醋坛子啊，这吃的哪门子醋？”
　　“谁吃醋了？有人觊觎你男朋友你高兴？”林野冷冷地说完，起身就出去了。
　　在场几人被他这态度惊得一愣一愣的，袁安瑶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一脸不可置信的问余阳臣：“他怎么回事？受什么刺激了？”
　　余阳臣淡淡的看了一眼林野离开的方向，不冷不热道：“谁知道，神经病。”

　　当天下班回家后，余阳臣就坐在沙发里看电视，说是看电视，其实他也只是开着电视发呆而已，心思完全不在电视节目上。
　　天色逐渐暗下来，林野实在忍不住，便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吃饭，余阳臣却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仍旧坐在那里，说道：“不想做饭，点外卖吧。”
　　“好，你想吃什么？”林野边问着便拿出手机。
　　“不想吃，你自己吃吧。”余阳臣说道，拿起遥控器开始换节目。
　　换了几个频道发现正是晚间新闻的时间，每个频道都在播新闻，便随便停在一个频道看起来。
　　一听余阳臣不吃，林野也没了食欲，随便翻看了几下就收起了手机。
　　无所事事地过了半个多小时，林野觉得有些饿了，便起身去厨房想随便弄点东西，他想起上次买的速冻水饺还有剩下的，便从冰箱里翻出来，又拿出锅烧上水；等水烧开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把水饺收了起来，拿出面条来煮了一些。
　　煮好两碗面条，林野端着碗去餐厅，却发现余阳臣已经不在沙发上了，电视还开着，播着不知名的电视剧；林野把厨房地灯关掉，走到客厅去找人，就看到一个人影趴在阳台的窗户前，对着窗外。
　　林野拉开阳台门走进去，迎面扑过来一股刺鼻的烟草味，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走到余阳臣身边问道：“我煮了面条，吃一点吗？”
　　余阳臣把烟夹在两指之间，呼了口烟雾，回道：“不吃，你自己吃吧。”
　　“好吧。”林野转身正要离开，突然又停住了脚步，伸手把余阳臣的烟夺过来，又说道：“你就不能别抽烟？对身体又没什么好处。”
　　冷不丁被抽走了烟，余阳臣手上还保持着夹烟的姿势，他看了一眼林野，把手垂下来放在窗沿上，说道：“我现在已经抽的很少了，总要有个过度吧。”
　　眼神不冷不热，语气也听不出喜怒。
　　“那还是我帮你保管吧。”林野冲他伸手说道，“烟、打火机，这次别自己又偷偷买新的。”
　　出乎意料，余阳臣听话地把烟盒和打火机都放在了林野手上，抬腿就要出去，又被林野一把拉住，就让他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问道：“你又干……”
　　话音未落，嘴唇猛地被人堵上，余阳臣向后退了两步背靠在墙上，还没调整好姿势就迎接了林野火热的亲吻；他吻得极其卖力，灵活的舌头仿佛吸吮着余阳臣口腔里每一寸黏膜，但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却自己停了下来。
　　林野松开余阳臣，向后退了一步，擦了擦嘴角透明的液体，面色冷峻道：“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你想要什么反应？”余阳臣反问。
　　“呵。”林野冷笑一声，“你已经厌烦了吗？”
　　余阳臣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兀自走出阳台，林野紧跟着他到了客厅。
　　像是被什么激发了长久埋在心里的不满，林野阴沉着脸，依依不饶道：“你总是这样，你永远这么不冷不热，对谁都一样，就像是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你有完没完？”余阳臣冷冷道。
　　“没完！”林野接着说道，“你最开始不是这样的，你是终于发觉我不是那个人了，所以对我没了兴趣吗？”
　　话音刚落，余阳臣一把揪住林野的衣服，眼神冷得像是能放出刀子，他咬牙切齿道：“你会不会说人话？是谁突然变得越来越奇怪？每天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一直都是这样，是你变了。”
　　“我想什么？我想的都是你！”林野突然提高了声调，“但你从来都没想过我！”
　　“林野，你以前从来不会跟我吵架，为什么现在说两句话就要吵起来？到底是谁的问题你就没想过吗？”余阳臣也提高了声音，语气中带上了明显的怒意。
　　“是我的问题？我们会变成这样全是我的问题吗？是谁瞒着过去的事情？是谁一直放不下过去的人？”林野也彻底爆发了怒火，“你是不是觉得我就该什么事都听你的，像只小狗一样听话？余阳臣，你让我觉得，从最开始我追求你到现在，你对我只有同情和自我虚荣心的满足。”
　　“你简直不可理喻！”余阳臣用力推了他一把，恨不得抬手扇他两巴掌，“是你自己，每天都患得患失，总觉得所有人都该对你不好，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就不能成熟一点吗？”
　　“好，我不成熟，反正我什么都不好，不配站在你面前，也不配你的喜欢！”林野怒气冲冲地说完这句话，推开余阳臣就冲出了门。
　　房间里响起一声重重的关门声，紧接着是长达几分钟的寂静，余阳臣就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抬手捂住了脸，长长的呼了口气。
　　虽然室内外气温都很高，余阳臣的手却还是冰凉，他的额头和脸颊感受着手部传来的凉意，让他渐渐冷静下来。
　　客厅的电视还在播着之前的电视剧，餐厅的灯亮着，餐桌上放着两个碗和两双筷子；余阳臣走过去，在椅子前坐下，拿起筷子挑了挑已经变干的面条，低头吃起来。

　　跑出家门的林野又一次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即使是夜晚，空气中也暗藏着一丝燥热；林野走了十几分钟就觉得有些热了，便扯了扯衣领，四下看了看，便拐进了不远处的公园，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坐下。
　　本来林野还有些饿的，现在吵了一架把他给气饱了，倒是不觉得饿了。
　　在公园坐了一会儿，林野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对方很快就接听了，林野也不管对方说了什么，自顾自地说道：“接下来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解决这件事，我不管你做了什么，停止你正在做的一切，如果你再敢伤害余阳臣，我会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说完这些，林野就直接挂了电话，接着把手机关机放在了一旁，他抬头看着夜空，看着几颗不怎么明亮的星子，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终于还是迎来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