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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二十一章 《百年孤独》(一) ...

  •   原来时间也会出现意外,并因此迸裂,在某个房间里留下永恒的片段。——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二十四年前,S市的刑侦大队也是分为两个支队,各自处理着上面分配下来的案件,甚至连法医科都因此分成了两波人,各自处理各自的尸体,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在这样的制度下,很容易出现人手周转不过来的现象,所以叶西棠才会挺着大肚子坚守在工作岗位上。
      这次的案件已经持续了小半个月,倒不是多么复杂,只是迟迟找不到直接证据在两位嫌疑人中认定凶手。
      死者是个富二代,死在家中,身上有刀伤,是失血过多而死;经过一系列调查,一队最终将嫌疑人锁定在死者的妻子和哥哥身上,但却迟迟没有定论。
      经过警方的不懈努力,终于找到了一把疑似凶手的小刀,并在上面检测出了死者妻子的指纹;之后小刀被送到法医室,希望叶西棠看一下刀口是否符合。
      实际上很多刀留下的刀口都有相似,也会因为角度和力度不同而产生偏差,所以叶西棠并不能确认死者的伤口就是那把小刀留下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即使到了下班时间,她还在法医室迟迟没有出来。
      叶西棠在有限范围内搜集了一些刀,发现很多刀留下的伤口都比较相似,一时更加不确定,正当她一筹莫展时,有人推开了法医室的门。
      “队长。”叶西棠放下手中的东西冲来人打招呼。
      对方点点头,走到她身边问:“怎么这么晚还没走?”
      “我觉得死者的伤口跟这把小刀不太符合,想测试一下不同刀留下的伤口形状。”叶西棠如实回答道。
      一队队长看着桌面上各式各样的刀具,脸色有些不自然道:“不用试了,凶器都已经找到了就不用做无用功了,你快点下班吧。”
      “可是……”叶西棠有些犹豫,“我觉得还是有些问题。”
      “这个案子拖了这么久,如今终于水落石出了,你大着肚子工作也太辛苦,把刀口的对比报告写出来就回家安心养胎吧。”队长说道,像是在下指令一样。
      “队长……”叶西棠还想再争取些什么,对方却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下去,叶西棠也只好离开了法医室,去自己办公桌前把报告写出来。
      拿着这份报告,叶西棠内心有些不安,她总觉得这么草率下定论并不合适,但刚才队长的态度那么坚定,让她所有的猜测都化为泡影,她也只好怀着这份忐忑的心情把报告放在了队长办公室,之后便离开了警局。
      除了值班人员,警局里几乎没什么人了,一队队长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看着那份刚被放过来的报告若有所思。
      刑侦一队的队长余盛,那时还不到三十岁,不管是论理论知识还是实践能力,都比同龄人优秀,实际上他从就读警校起就是同一辈里的佼佼者,可纵使是这样的人,在进入社会后也难免被这个社会的种种不公平的制度打压一头,就但说警衔这一问题,他就比同职位的同事要低上一阶或是更多,只是因为他资历不够,也就是年纪太轻。
      每次想到这件事,余盛都会联想到这个社会上很多工作岗位的制度都是如此古板,它们尝尝不论当事人的能力和业绩,单凭年龄去划分等级,就好像年轻者职位高于年长者就是对后者的不尊敬。
      刚刚打印出的文件还带着些许热度,余盛把那张纸夹在指尖摩挲,想起今下午严副局长跟他说的话。
      “小余啊,这个案子磨了这么久,不论是对警队还是社会都没好处。我听说找到了一把小刀,那小刀啊肯定就是凶器了,尽快做好相关证明,在出庭的时候指认凶手吧。”
      当时余盛觉得这么草率并不妥当,便有些犹豫,严副局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你虽然年轻,但你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尽快解决这个案子,之后就可以准备一下升职称的事情了。”
      要说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他当时那个年龄,处于入世几年后已经对这个社会的规则感到深深的无力的状态,所以他妥协了,并且强迫叶西棠也妥协了。
      余盛收起报告,开始准备几天后出庭的证词,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他即将要做出的事情,是他一辈子中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案件之后的发展按照预期顺利进行下去,死者的妻子被判刑,而哥哥无罪释放,听说死者的妻子在法庭上哭得撕心裂肺,但具体是因为悔恨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就不得而知了。
      就像余盛所说的,在法院还没判决前,叶西棠就被放了假,安心回家养胎。
      也许是因为之前高强度的工作,安静下来反而让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她不得不住进医院,眼看着产期将至,她的身体状况却没什么起色。
      法院判决后的第二天,叶西棠就从同事那里得到了消息,虽然已经断案,但她仍旧心存疑惑,始终觉得那把所谓的凶器有些不对劲。
      病房的门被打开,一名年轻男子提着餐盒走进来,在病床旁坐下,他一边把餐盒拿出来放在小桌上,一边问道:“昨晚休息的好吗?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叶西棠笑着回道。
      男子看着她也笑了笑,把筷子递给她,道:“先吃饭吧。”
      叶西棠接过筷子,两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开始吃午饭。
      来的人是南山,叶西棠的丈夫,从事与商业相关的工作,但从他身上却看不出商人的精明,他的一言一行都透露着实在。
      正吃着饭,叶西棠突然问道:“之前我们的那个案子是不是已经被媒体报道了?”
      “嗯,好像是吧。”南山漫不经心地回道。
      “那位女士判了多长时间?”叶西棠又问。
      “不知道,我也没仔细看新闻。”南山抬起头看着她说道,“你都休假了,就别总是想着工作了。”
      “我很无聊嘛,你总是在工作,我一直一个人。”叶西棠说道,语气中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抱歉,以后会多来陪你的。”南山诚恳地说道,一边把吃完的餐盒收起来。
      看着老公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叶西棠忍不住笑道:“你怎么总是一板一眼的,孩子如果随你,那岂不是要少年老成了。”
      “我……”南山一时语塞,不知道作何回答。
      叶西棠的笑容更深了,她抚摸着凸起的肚子,满脸柔和,轻声问道:“你说,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呢?”
      “都好,我都喜欢。”南山回道。
      “更喜欢呢?”
      南山犹豫了一下,道:“女孩吧。”
      像是想到了什么,叶西棠的目光暗了一下,连带着让南山也垂下了头。
      安静了几秒钟,叶西棠摇摇脑袋,一扫之前的阴霾,又说道:“如果是女孩,就把她姐姐的名字给她吧。”
      虽然面带笑容,但南山知道她此刻内心的真实感受并非如此,叶西棠对这个孩子充满着爱与希望的同时,也为曾经的生命感到痛心;过去的那份丧子之痛,早已成为他们一辈子的阴影。
      为了打破这份突如其来的怀旧,南山岔开话题,问道:“如果是男孩呢?”
      叶西棠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噗嗤”一声笑了,道:“你这个姓氏,除了你的名字,起什么都觉得有些奇怪呀。”
      “南樘怎么样?”南山问道,“用你的名,冠我的姓。”
      “好啊,如果是男孩的话。”

      案件结束一个星期后,离叶西棠的预产期也越来越近,虽然她每天都笑容满面,但明显能看出她的勉强和力不从心,医生也不止一次隐晦的提过,以她的身体状况生产会有危险,但即使是这样,叶西棠仍旧每天满怀希望的等待着那个新生命的降临。
      然而,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
      变故发生在某一天中午,吃过饭后,两人在病房看新闻;叶西棠已经很久没看过电视和手机这类电子设备了,但今天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突然想看一下。
      正是播放午间新闻的时间,当地频道播放着最新的新闻咨询,两人一边看一边闲聊着日常的话题,中间的一条新闻却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一星期前因故意谋杀丈夫而被判刑的女士王某因自杀死于狱中,临死前写下遗书,痛诉审判不公,并宣称她对丈夫的爱不容玷污,因此去陪他。警方办案能力遭到社会质疑,今日,警方终于回应事情原委;案件负责人余警官称自己管教不严,使手下法医出现严重的判断失误,造成案件错判,造成真正的凶手杨某——也就是被害人的哥哥,逍遥法外。余警官声称会严惩此事,他本人表示自愿为法医承担责任,但直至目前,身为当事人的叶法医并未出现,另有相关人士透露,叶法医是因为收受贿赂才会捏造对王某不利的证据,借此让杨某摆脱嫌疑。接下来……”
      他们并没有听完这则新闻,叶西棠在听到一半时就觉得天旋地转,脑袋嗡嗡直响,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更不想去看电视屏幕上主持人一张一合的口型。
      突然,她感到腹部一阵剧痛,她的意识瞬间变得模糊,只听到南山焦急的声音,之后便听到更加杂乱的声响,围上来的护士推着她进了产房。
      南山在产房外焦急的等待着,听着门后传来的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心急如焚。
      不知过了多久,产房内突然穿出一阵哭声,紧接着就有护士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推开门走了出来。南山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孩子,只敢轻轻去触碰他,让抱着孩子的护士都忍不住笑他。
      然而,还没等南山跟叶西棠一起分享这这份快乐,产房内就再一次吵杂起来。护士只来得及把刚出生的孩子放进保温箱里,就立刻跟着病床一起进了急救室。
      最终,叶西棠还是没能挺过来,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她的孩子,还没来得及抱抱他,告诉他他的名字。
      那一刻南山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崩塌了,他甚至连孩子的哭声都听不到了,满脑子都是叶西棠被推进产房前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
      悲伤过后便是极度的恨意,他想到叶西棠怀着孩子还要兢兢业业的工作,即使休了产假还在考虑案情,然而没有人为她的敬业所感动,反而把所有的过错都施加给她。
      那个叶西棠最尊敬的队长,把所有的罪过都推给叶西棠后还要装模作样地表现自己体恤下属;南山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的自私自利。
      南山是绝对不会相信,对工作精益求精的叶西棠会出现这样的错误,至于收受贿赂那些子虚乌有的话便是更加不可信,南山不是业内人士,对这个案子也没有了解,但他知道,叶西棠所有的判断都是在她队长的认可下才会生效。
      葬礼过后,独自带着襁褓里的孩子的南山想了很久,为什么叶西棠会被所有人毫无怀疑地攻击,为什么始作俑者余盛尽管自愿降级仍能能够保住自己的名声,归根结底,是因为余盛有权而叶西棠没有。
      在这个社会,有权有钱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南山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想要有权,首先要有钱,所以他必须心无旁骛地工作,去算计、去博取。
      等他拥有背地里操控一切的能力时,他一定会让这件事的真相公之于众,他也一定会让余盛,体会他所承受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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