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礼三

9、朋友

　　女生噗地笑出声：“你怎么吓成这样！我也没问什么啊，有那么可怕吗？”

　　公车在柏油马路上安稳行驶，后座微微晃动，栗祯此时是感觉不出来的，他斜着眼睛，有些畏惧也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陌生女孩，

　　谁知女生歪着头去跟他面对面，铜铃一般的眼睛一弯，像是要从中挤出水来：“你不用怕我，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朋友。”

　　栗祯怔住了，他几乎是反射性地就回答了：“……不。”

　　这回轮到女生诧异无比了：“不是……你、你凭什么说不啊！”

　　做出这样的回答，栗祯也是没想到的，他知道自己是缺朋友，可是眼前的这个女生……他不认识，他也不了解，因此他潜意识地拒绝。

　　其实这是他埋在身体深处、由多年的经验所建造的自保系统所做出的反应。

　　他并没能找到缘由，所以看着女生怒气的脸，只会说：“对不……”

　　栗祯说话时极慢的，比一个字一个字念要快那么一点，因而在他还没说完这个道歉的时候，就被女生打断了。

　　“行吧，我原谅你了。”

　　这是个急性子遇上慢脾气了。

　　“不过，”女生说，“你要拿我当你朋友，不让我收回原谅你的话。”

　　栗祯不理解地看她一眼，虽然话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大概意思他知道点，就是要做他的朋友……这朋友感觉来得有点，肤浅

　　“先说明，我是学生会的宣传部副部长，傅溪瑶，”女生笑道，“也是厉桥很好的朋友，你如果再拒绝我，我可给他告状了，我知道你把他当朋友的。”

　　她说了不少的话，栗祯挑着听了点，结果很符其心意地抓住了重点——她是厉桥的朋友。

　　根本没有脑子去辨别对方话里真假的栗祯惊喜万分，他脸上将心里的情绪表露无疑，傅溪瑶得意挑眉，问他：“怎么样，我算不算你朋友？”

　　栗祯的睫毛比常人要长一些，此时垂眸微笑，罩了半多的睛珠，眼里神色较平时温柔一半，两颊微红地点了下头。

　　傅溪瑶见他这般模样，想起平时那些姐妹说这傻子脏、丑的话，如今亲身靠近观察一番，却发现他容颜甚至要比学校大半男生都悦目不少，身上的衣服也干干净净，没想象中的那些污垢满裳什啥啥的，唯一一点令她嫌恶的，就是……就是不大男子汉。
　　还是太瘦了，羸弱得像个纸片人，她心道，像厉桥那样比例标准的身材，穿衣有型脱衣有肉，才是最完美的。

　　路途上，傅溪瑶以为她现在被栗祯当成朋友后，对方一定会找机会和她聊两句，然而这公车都快开到门口了，也不见栗祯转头和她搭一句话。

　　对方安静地坐在身边，眼睛盯着窗边看得一动不动，这样让他一点儿也不像个傻子，竟和普通人无两样。

　　傅溪瑶收回眼神，想起之前姐妹从厉桥那套过来的“对女朋友的要求”，开始催眠起了自己，善良、善良！为了心上人的标准，主动点！她内心喊着，终于破开自己大小姐的尊严，先开了口：“栗祯啊，最近还有没有人找你麻烦啊？”

　　这话搁哪个正常人身上，对方都得给她一个白眼，哪来的不会聊天的孩子，跟你熟吗，上来就捅人家心窝上的肉。

　　可栗祯呢？他压根就没那么多想法，直冲冲的一根神经，就着傅溪瑶的问题就答了——也就是摇了个头。

　　这敷衍的回答也不能怪他，主要是他实在不能从傅溪瑶的身上察觉出友好，虽然他无法确定为什么会对她没有亲近感，但他也不会去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既然没法像对黎湘和厉桥那样，就顺其自然呗。

　　栗祯自己不知道，装死可是他最在行的事儿了。

　　这边傅溪瑶可被他的态度气得不行，她堂堂□□部长的千金，哪有人这样回应她的热情，简直……不可理喻！难以置信！

　　但栗祯应该没这个胆，傅溪瑶靠回自己的座位，斜眼瞥了他一眼，心里明白这是个傻子，是不知道讨好她的，没有智商也没有情商，就像个木头……不，比木头还笨！

　　即使清楚了自己被忽略的原因，但傅溪瑶还是很不爽，所有人都该倾倒在本小姐的石榴裙下！当然这话她也只会在心里呐喊两句发泄一下。

　　所以一直到校门口，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栗祯也没有任何反应，他等车稳后，就默默排在人群后准备下车。

　　等他两脚刚碰上地，手臂就被人拍了下，栗祯看过去，发现傅溪瑶微微歪着头冲他笑。

　　“走吧，一起进教学楼。”对方相当地热情呢。

　　这是当然，之前在公车上，只是为了让栗祯知道自己，现在到了大门口，那么多的眼光看向自己，此刻不表现，更待何时！

　　栗祯抿着嘴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一点走着。

　　哪想傅溪瑶直接一把拉过他到自己旁边，让他与她并排走着，就像那些真正的朋友一样……
　　和人一起进校门……没有过的，第一次。

　　栗祯转头看向满脸透着自信的傅溪瑶，悄然感觉出了一点点亲近感，他有些紧张，低着头走着，觉得有点开心。

　　人生来就带着一些原罪，虚荣也就难免会适时出现，但所有的事物都有个度，表现得恰当都是能被世人接受，彰显过了……就还得让人在贬义词的基础上再加一把厌恶。

　　栗祯所有的心情都写在脸上，他的高兴里确实是掺了一点原罪，他不得而知，旁人却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因为不够确定所以无人道明，他看向别人的眼珠转动得欢快，白日梦也做得挺好——他又有了新朋友。

　　所以他想把这番心情和景象告诉别人，却不敢说话，只好转着眼珠去看别人，每被他盯住一个人，对方立马掉头走快，远离这对奇怪的组合。

　　这会儿他的社交恐惧倒是没出来吓唬他，挺给面儿的。

　　但他依旧不好意思说话，只听傅溪瑶在他耳边叽里呱啦地说一堆，从早上家里阿姨做的面太淡不好吃说到教室里总是一股子汗臭味，他细细听着，不知道这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跟上课认真听讲一样倾耳——也都是一样地听不懂。

　　“不过只有厉桥身边是干净的，”傅溪瑶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表情有些痴迷，“他的桌面总是比别人清洁，领子永远比别人直立，就连手指甲！”她转头看着栗祯，发现对方特别认真地听着，有些惊讶，但很快说下去：“看着都比别人的舒服太多……”

　　傅溪瑶自顾转回头往前走着，看着前方道路旁相挨着的树，又想起那个总和她玩在一起，也总和她一样喜欢往厉桥眼前凑的好友，眼睛一眯，又道：“但是除了我，其他贱……见过的人也很多，不是只有我能看的。”

　　她暗自神伤，也自知说什么，身边的傻子也是听不懂的，一个连第一道数学题都不会做的人，更别谈让他去理解千古难题般的爱恨情仇了。因此她肆无忌惮地说，无所畏惧地抱怨，反正她知道，他又听不懂！

　　没想这头栗祯将她说得那些话都“吞”进了肚子里，在带着“厉桥”的那些话上还晓得加上个自制的重点记号，他确实别的东西都不行，但是死记硬背，努努力，还是能办到一点的——就像他不是个路痴一样。

　　和傅溪瑶在教学楼下分开，对方是国际班的高材生，和国内普通班的他不一样，就像楼里每间教室的坐落都是有规律的，两人分离之后，栗祯淡然地走进了自己的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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