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礼三

10、落

　　踏进一条腿，里头就有人喊他的名字。

　　“栗祯！”

　　他转头一瞧，对方在笑着跟他打招呼，可是……栗祯不认识她。

　　也不能说不认识，是他压根没有记住过这个女生——即使是同班同学，不与他说过话，不同他走过路，相遇就是擦肩而过，怎么让他记住？

　　可是对方并没有这点意识，并且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个相当伟大的任务——

　　上个礼拜的学校优秀学生的颁奖典礼上，作为获奖者的厉桥做了一番演讲，里头有段话：“……不畏强.暴，不欺弱小，有德必寻道，无礼不成仁。我所做的事，是所有人都能做的事，不是必须做的事，却是应当要做的事。我自认作为学生会的管理者，应当对每一位同学负责，如果每一位部长、每一位班级干部，都能这样想的话，我会很高兴，这说明堂跃是伟大的！它创造出了众多德、智、体全面的人才，它使这里的少年们实现真正的强大！——少年强，则国强！”

　　此场演讲明显非常成功，除了那些耳朵早已被嫉妒憎恨塞满了的潜伏者，几乎在堂会里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振奋。

　　特别是那些被爱慕和虚荣填满双眼的女生……或是男生们，几乎要去将他塑造成神——可能也就是一种短暂的信仰，但蛊惑人心的威力足够强大。

　　那些潜伏者便会说，简直就是邪教！传销！
　　很少是置身事外的看戏者，但他们一点儿也没有心思去评论。
　　就像黎湘一样，在她看见栗祯和班级里一半的人被迫打招呼时，她什么也没有做，没有去喊他，也没有去制止那些人——她也根本没有那个本事。
　　她尽量让自己低头盯书，不去关心周围的吵闹，可是栗祯一定是会从她座位边路过的，那双细直的腿发着抖从她眼底下走过，她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抓着课本的手，甚至念出了声来背诵。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潦水……”
　　她实在读不下去了，她的心思不在这，黎湘受不了地回了个头，几乎只有一秒，就转回了脑袋。
　　这也够她清楚地看见栗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小脸苍白得跟书上画的云一样，眉间还皱着，大概是在抖……一定是在抖。
　　黎湘看着《滕王阁序》的标题半晌没眨眼，过会儿又伸手小心默默地撕了课本的一个小角，随笔写了什么，接着猛地深吸了一口气，从桌洞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突然站起了身，向后走去。
　　她跟个陌生人一样从栗祯的身边走过去，将手里根本开都没开的牛奶扔进他身后的垃圾桶里，转身的时候，手指灵活地将一张纸条递到了栗祯正在看的课本上，再一言不发，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了。
　　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张纸条把栗祯吓了一跳，等他抬头一看，给他这个东西的人早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让他想知道是谁都没机会了。
　　栗祯犹豫了一会儿，将纸条打开了。
　　“栗祯，我是黎湘，你今天放学回家等等我可以吗，我想和你说说话。”
　　他当然可以，只是传回信栗祯是万万不敢的，他只会一直等，等到回家的那时候。

　　教室里已经只剩寥寥几个人，黎湘见着最后一个障碍走出教室后，终于松下一口气，走到了最后一排。
　　“栗祯。”她笑着喊了一声。
　　可是栗祯没有立马就应她，他畏畏地看她一眼，不敢说一句话。
　　黎湘心里一酸，知道他在忌惮自己之前说的那狠话，或者还是有……赵洺那个王八蛋的威胁。
　　“你别这样，”黎湘有点难受，“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栗祯默默站起了身，看了她一眼，用像羽毛一样轻的声音，说：“阿黎，不伤害我，没有过。”
　　黎湘往下扯了扯嘴角，轻扭开了头，差点哭了。
　　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遇见这样一个，即使做了对不起对方的坏事还能得到原谅的人。
　　她无法告诉栗祯她真正的想法，因为她自己都不确定。她只想找个机会告诉他，如果有什么伤心或者想做做不了的事情，告诉她，她如果有能力，一定会帮他。
　　“我们……”黎湘勉强让自己笑出来，“一起……”回家吧。
　　这话没有说完，就被一声清脆的少女音打断了。
　　“栗祯！”
　　傅溪瑶像只燕子一样窜进了这间教室，脸上带着高傲的喜悦，但在看见黎湘后，瞬间冰冻。
　　“你怎么在这？”这绝对是来自女生之间的敌意。
　　黎湘看她的眼神就跟看摔进了粪坑里的贵妇犬一样：“我是这个班的，我不在这难道你应该在？”
　　傅溪瑶嗤笑一声：“你进不去国际班也别妄想啊。”
　　其实黎湘的成绩比她要好，但国际班的学费要比普通班高上两三倍，所以黎湘没能进去，也只是受到家庭经济原因的困扰。
　　“那大小姐，”黎湘向左走了一步，她的身高比傅溪瑶高出一些，也算是能居高临下地看人，“来这做什么？不怕太普通了？”
　　傅溪瑶很显然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不爽，往左一步将其撞开：“管你什么事！”说着就要去和栗祯说话。
　　黎湘立马再次挡住了她，有些人她拦不下，可有些人她还是能抗住的，她皱眉问：“你找他做什么？厉桥跟他没约。”
　　“你神经病啊！”傅溪瑶被她怼得脸有些红，“你能悄悄讨好栗祯，为什么我不能！你自己偷偷攒功德，怎么，还不允许别人来做了？”
　　黎湘立马懂了她的目的，眼色一沉：“我不需要什么狗屁功德，你以为所有人都是厉桥的狗吗？吹个哨就要撅屁股赛跑了！”
　　“你——”傅溪瑶一个文弱大小姐，根本说不出这样她认为粗鄙的话，此刻更觉得这个抢了她宣传部部长职位的乡巴佬是个低等人，“你让开！”她一把推开黎湘，拉着栗祯的手就要走。
　　栗祯显然被她们俩这副架势吓到了，一直在往后退，还时不时地看一眼校门的位置——校车可千万要等他啊！
　　三人一直纠缠到门口，在教学楼底下拉拉扯扯，要是有个普通老师路过，立马就得说光天化日下，成何体统！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的厉桥正要给家里司机打电话，一转弯就看见这“二女争一男”的刺激画面，他饶有兴趣地观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
　　哪是什么二女争一男，这是二虎争一郎呢！
　　他笑了声，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准备离开。
　　可好巧不巧，黎湘眼尖就瞧见了他，她眼珠子一转，对着厉桥故意露出特别惊讶的表情，喊道：“厉桥！”
　　这演技真是让奥斯卡欠她一座小金人，把傅溪瑶哄得透透的，傅溪瑶迅速回头看，果然看见刚好被叫住名字愣在原地的厉桥，立马就松开了栗祯的手腕，满脸开心地跑向对方，用异常甜美的声音，喊道：“阿桥！”
　　黎湘做了个作呕的表情，趁机牵着栗祯马不停蹄地消失在了原地。
　　但在彻底离开那地方之前，栗祯同样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心情不比傅溪瑶少多少激动，但他无法表现，只能用含着一汪秋水的眸看对方一眼。
　　厉桥被突然叫住是他没想到的，他没想到知他真面目的黎湘竟然如此不懂脸色！他当然知道不是因为她蠢，因为黎湘是故意的！
　　他只好抬头回应，只是连他自己也不会明白为什么第一眼看的是……栗祯。
　　那小子还是那么弱不禁风的样子，连嘴唇都是偏白的粉，眼……居然那样看他……简直露骨得有点可怕。
　　“阿桥！”
　　那个更可怕的大小姐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不能再瞎下去了。
　　“傅部长。”厉桥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这傅部长喊得可像副部长，听得傅溪瑶疯狂想咬牙又不敢，还得维持着甜美的笑容看着对方：“阿桥怎么还在学校？忙到现在吗？”她撅了撅嘴，委屈地说：“你天天这么忙，是不是很累啊，我都替你觉得辛苦。”说着，扬起脸，尽力自然地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关你屁事。厉桥心里四个字回答她所有问题，但眼前是X市□□部长的千金，他还没想给自己找徒有的麻烦，便挑起嘴角，回道：“还好，不是很累，傅部长不回家吗？我送你吧。”
　　傅溪瑶眼里一亮，但飞快地掩饰住这跟不矜持沾边的情绪，温婉一笑，点头：“那，好吧。”
　　厉桥淡笑着往前走，手上却给司机发去短信——加快速度过来。

作者有话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