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礼三

4、虚

　　多亏了前几个礼拜的眼伤，赵洺想揍他的时候，一瞧见栗祯眼上的纱布，就放下了拳头。可能就是内心住着一只不想把事情闹过大的怂逼，所以赵洺这近半个月还算安稳，有次被栗祯挡在前面的路时，都只是骂了几句，没挥拳头。

　　但现在栗祯的伤已经好了，这预示着，有人又可以开始肆意妄为了。

　　这天放学，栗祯收拾着要带回家的作业，刚背好书包要站起身，就被人一手用力摁在肩膀上，令人承受不住的大力让他又坐了下来。

　　“着什么急啊，傻子。”

　　赵洺的声音出现在了耳边，栗祯真真实实地打了一个颤。

　　“哈哈哈，老赵你看你把人吓得，吓尿了都快！”周围有人哈哈大笑道。

　　“切。”赵洺鄙视地看发着抖的栗祯一眼，脚一蹬，跳上了栗祯的书桌，用卷起来的课本敲对方的头，“傻子，我听说，你最近总和班上的一个人在一起……”

　　“黎湘！”有人说道。

　　栗祯一怔，飞快地抬眼珠看了赵洺一眼。

　　他实在不会掩饰情绪，如果法庭上能把眼神当作一种证词，那栗祯的眼里就是实实在在的证据。

　　“呦，”赵洺轻蔑一笑，“看来是真的了。”

　　“傻子就是好骗，”有人笑道，“都不用套话，自个人直接用表情就承认了。”

　　栗祯抱着书包，颤栗着，眼珠子只敢往底下瞥，别说抬头了，发出一句声音都难。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害怕他们，明明知道——知道只要被打一顿，最多会流一下鼻血，就没事。但是他还是怕，他不知道自己焦虑过了头。

　　“你说这世上……”赵洺两指夹着一把尺子，用其一下一下拍着栗祯的脸，“难道还真有圣母这个东西？”

　　“……欸，怕不是母爱泛滥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得先给他几个教训。”

　　栗祯的脑袋在小幅度轻微地晃着，这完全是生理反应，可惜他关心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是疑惑，他们在笑什么，如此高兴……

　　可是他感觉不到一丝愉悦……他想离开，宁愿回家……

　　不知道谁突然给了他一巴掌，栗祯惊讶地抬头，额前的发跟着他的转头一并晃动，扫到了他的睫毛，他痒得闭了一下眼睛，也却是一眨眼的时间，又来了一耳光，接着下一个，再下一个……

　　“唔……”栗祯松开书包，想去摸摸自己疼得发热的脸。

　　可是下一秒手腕就被人拽住了，那人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他也顾不上自己发疼的脸了，只想从那桎梏里挣脱。

　　“疯个什么劲！”赵洺吼他，厚实的书本敲在栗祯头顶，成功把对方震安分了。

　　“我今天其实心情挺好，”赵洺提着一边嘴角笑了下，说，“你走大运了我不想揍你，就警告警告一下，你，远离点黎湘，她是我哥们要的人……”

　　“不是老赵，你这样说，他也听不懂吧。”

　　赵洺皱眉：“那要怎么说！干脆踩着他脑袋让他亲口说离黎湘远点！”

　　“也不用……”那人说，转头用手抬了抬栗祯的下巴，问他，“你，和黎湘绝交，听得懂吗？”

　　他听得懂的，栗祯眼里含着疼出来的泪，泪里包着长久的畏惧，还有一丝伤心：“为什么……”

　　是啊，其实他早就想问了，为什么要和自己的朋友绝交，他知道他是不想的，那只能是黎湘……可是黎湘并没有亲口说出再也不想和他在一起了的话，只是让他不要和别人说，他们是朋友……

　　可他们明明就是朋友啊……

　　“什么？”赵洺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傻子居然还会问别人话？真是盘古开天地，他好奇大过于被反问的愤怒，“你在问我？为什么？”

　　栗祯蹙着眉头看着他，呼出的气都是断断续续的。他没有回赵洺的话，因为他找不到正确答案。

　　“那我告诉你，”赵洺阴沉地笑了，将脸靠近了他，对着他的眼睛，道，“没有为什么，这个世上，没有答案的事儿，多了去了，我让你这样做，你十万个不愿意，也得给我做！”

　　栗祯大概没想到，他人生的第一课，竟然是一个伤害他的人给他上的。

　　而他，显然是震惊，与不相信。

　　所有的问题都该有正确答案，这是他深深埋在观念里的真理。

　　但现在真理显然失效了……

　　“不……不好，”栗祯眼眶通红，早已想不起自己肿得如同蜂蜇的脸，“不应该，不是，不是……”

　　这胡言乱语把赵洺冲得耳烦，他敏捷地跳下桌子，俯视了一番栗祯，看着那傻子一副绝望痛苦的样子，一张简直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还要皱在一起，那么多的眼泪珠子往下掉，竟然能听见打在地面上的声音，吧嗒吧嗒……

　　他突然感觉有些说不出话来，便更是烦躁了，把书往栗祯脸上一扔，头一扭，身子向着门口走去：“没劲，走了，下次再看见揍一顿就该老实了。”

　　栗祯没意识到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当他从自己的情绪里反应过来时，整个教室只剩他一个人了。

　　等他走到校门口，校车也不在了。

　　走回家吧，不然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栗祯扯着书包带子，一步一步走在马路边上，好在他坐车的时候喜欢往外看，看得多了便记住了拐弯处的标志，也算记得路，这大概也是他唯一能拿出手的正常能力——不路痴。

　　这个季节，火烧云也总是可见的，行人匆匆走过，也不会想去看一眼天上的景色，快节奏的生活让众人脱离了观赏的初级趣味，记忆力成为最泛滥的一种工具，行走演化成了一种锻炼，低头也不再限于单纯看路，虚构的公平包揽了一切事物的表面。

　　而傍晚，结束一切的谢幕时间，却梦幻得如此真实。

　　这是一个适合相遇的交界点。

　　厉桥此刻手插着兜，踩着平衡车从跨江大桥溜过，江面的风大得把他的T恤吹得向后鼓起，刘海翻起，露出了整张英俊的脸。

　　不论经过哪一处，身边的人都会回头看他一眼，他习惯了。

　　所以有人在他路过依旧低着头行走时，他反而有些好奇，斜眼一瞥，竟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停下的动作完全没有经过思考，以至于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何停下，可能就只是好奇。

　　厉桥看了看周围，全是陌生人，他看着前方那人失魂落魄的背影，迟疑了一阵，接着慢悠悠地转了个弯，滑着平衡车向回去。

　　栗祯木愣着神情，边拼凑着自己的人生观，边徒步着。

　　哪想忽然有人凑到了他的面前，如同飘在空中一般，绕着他转了一圈。

　　他抬起头，等看见来人时，惊呆了。

　　此刻天空已经有颗颗星亮了起来，可是立在他面前的那人，比他见过的所有星光都璀璨。

　　“栗祯？”厉桥笑着喊了他的名字。

　　“啊……”栗祯绝对是下意识应出来的一声。

　　厉桥很满意他的反应，抬了抬眉毛，转到了和他同一边滑着：“你认识我吗？”

　　栗祯闪了闪眼珠，点头：“嗯……厉桥。”

　　厉桥笑着点头：“你没坐校车回家？”

　　“我……”栗祯想告诉他学校里发生的事，可是事情太多了，他不知道该从哪一件开始说起，而且他很紧张。

　　厉桥见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放出个屁来，便自己道：“有人欺负你了吧？”

　　话落栗祯抬头看了他一眼，但对视后很快就低下了头，没说话。

　　厉桥笑了声，说：“你是不是不知道，你现在的脸肿成猪八戒了？”

　　栗祯一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特别轻声地说了声：“……丑，别看。”

　　晚霞还残余了一些在天上，落下人间时，投了一点在栗祯的脸上，因此让他的脸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怕，只是像个红色的西红柿。

　　像个花栗鼠，厉桥心道。

　　“不丑，”他笑道，“不用遮着。”

　　栗祯诧异，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

　　“你不用对我那么局促，”厉桥微斜着头，淡笑着看他，“也许，你能把我当成你的朋友。”
　　但我就不一定了。

　　只是这话对栗祯来说，是对心脏冲击力巨大的天降幸运。

　　他做不到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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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