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传说》寒寒

21、幽月公主

　　夏涛三度睁开眼睛。
　　这一次，她看到的不是黑暗或任何不属于现代的东西，而是一个硬币。
　　第二个反应是：她发现，她正躺在浅浅的水中。那硬币也不只一个，而是好多的一大堆，遍布了水底。
　　再来，她感觉到水珠洒在她身上的冰冷。
　　最后，她看到了正躺在离她不远处的另外两个人——竟是洛皓和洛云。
　　天啊……
　　她到底遇到了什么？……冥王？宁书柔？洛皓？程阳？洛老夫人？还有……幽月？
　　这些人——这些不知是人还是妖的「东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闭上眼睛，想要说服自己——是的，这些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可怕的梦。她依然身处台湾，在她和洛皓的家中；她是洛皓硬娶来的妻子，她有父有母，是那个名叫夏涛的幸运的孤儿……
　　不对！有人正在用力拍着她的脸！
　　颊上的痛感打散了夏涛的自欺。她不得不再度张开眼睑，看看到底来者何人。却在下一刻看见了，洛皓焦虑的一张脸。
　　惊喜突然涌上心头。夏涛再也想不起自己正努力催促洛皓与她离婚，也忘了她是多么多么不愿当洛少夫人。在这陌生的境地，她只认得唯一熟悉的洛皓。那一刻，就好像全世界属于她的依靠，就只有洛皓一人。
　　夏涛猛然扑上前去，用力抱紧洛皓的臂。
　　她的举动吓着了洛皓。当了她一个月的「丈夫」，夏涛总是避他于三公尺之外，就好像他身上有某种致命病毒也似。而此刻，她竟然紧紧抱住他不放？
　　看到夏涛苍白的脸，洛皓皱眉，这才发现他们还泡在水中。他一把将夏涛抱起，离开被水洒到的范围。
　　距离远了，洛皓这才察觉，原来他和夏涛正在「金银泉」旁边。眼光再往左移，他看见了洛云。
　　那个自出生就注定得承受他的恨的女孩，正站在水中，怔怔地看着他和夏涛。
　　这时，夏涛的手劲突然放松了。洛皓急忙低头察看怀中的她。却发现，夏涛已失去了知觉。
　　抱着夏涛的双臂抱得更紧了。怀中的她，一脸的疲乏，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她——看到了吗？……疼惜在心底扩散，不断抽扯着他的心。
　　洛皓抬头，看到洛云已站在他面前。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他在等待着眼前人的悔恨。
　　洛云低着头，根本没有抬头直视兄长的勇气。
　　「我……是你前生的……的母亲？」
　　一句话就够了！
　　听到洛云这么说，洛皓就已经明白，这一切都是冥王的杰作。
　　他不愿太快让深深痛恨着的人放下心来！洛皓没有回答，反而问出了一个折磨着洛云的问题。
　　「何出此言？」
　　洛云的神经紧绷得像一根拉得过紧的琴弦，像是快要断了似的。但她知道，她必须回答兄长的问题。
　　「我看到了……宁书柔和洛皓——不是哥哥……」
　　这就是冥王的目的？祂把所有人带回过去，要让所有人认清自己的罪？那么……程阳呢？程阳是谁？
　　♫　　♫　　♫
　　此时此刻，没有人想过会有另一个声音加入。但，命运之神总是做着人类无法预知的安排。
　　「我知道我阻碍了你们。但，是否有人可以告诉我，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
　　好温暖……
　　仍然处于朦胧状态的夏涛只知道自己正身处一个很温暖的怀抱之中。然而，一把无比熟悉的声音振动了她的鼓膜，也振动了她的记忆。
　　天……「莫——晰！」
　　怀中人儿的叫唤声弄皱了洛皓的眉。莫晰？哼！好一个莫晰！
　　刚才，他一时想不起来。现在，他知道这个莫晰是谁了！该死的莫晰！
　　他该恨这个人的！毕竟，程阳也是害死书柔的人之一，不是吗？为什么如以往一般，他还是不自觉地在心底替这人找起借口来了？
　　「夏涛！」
　　莫晰惊呼，看到失踪了整整一个月的夏涛，急忙奔过去，想把夏涛从「魔手」中救出。但，他失策了。前生身为文弱书生的洛皓，可是今非昔比了！洛皓的动作比他快，抱着夏涛一旋身，避开了莫晰的手。
　　「放——开——她！」
　　莫晰充满火药味的命令唤回了夏涛的魂。她急忙自洛皓的怀抱滑下地，却因为一阵晕眩而差点跌倒。而自动放手的洛皓急忙再伸出手扶着她，并把她拉进自己怀中，让她靠着自己胸膛站稳。
　　虽然姿势有点怪……但总算是站好了啦！夏涛赶紧闭好愣得微张的嘴，抬头看向莫晰。
　　「莫晰，你不能命令他。我知道我一个月没有给你消息，你一定会很担心。但，你不能这样凶他。我来介绍吧！他叫洛皓，当了我一个月丈夫的人。」夏涛仰起脸看向自己靠着的洛皓：「洛皓，他叫莫晰，是我的表哥……」啧！这可是她夏涛第一次在人前认莫晰作「表哥」呢！莫晰真该痛哭流涕表示感动。
　　莫晰眼中的怒火瞬间熄灭。
　　怒？他有资格吗？前生，这女孩在他还来不及把她放进心中之前，已被配上了「未来洛少夫人」的身份。没想到今生，一切还是没有改变。
　　既是如此，又何苦让他看过去？或许……这是惩罚？因为他间接破坏了这段良缘，所以命运要他再承受一次同样的疼？
　　是他应得的！
　　莫晰以淡笑掩饰心底的顿悟和苦涩，转身，往反方向走去。走出洛家大宅、走出了洛皓和夏涛的世界……
　　夏涛看着莫晰的背影，然后不敢置信地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是泪！天……哭什么呢？她到底在哭什么？她和莫晰，从小就是打打闹闹的呀！她不该为了莫晰而流泪的，不是吗？莫晰向来像只烦人的苍蝇般在她身边打转，无论她怎么骂、怎么叫，他就是一脸稚气的笑容，彷佛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他打消「追夏涛回家当老婆」的念头。但此刻……为何她会觉得，莫晰似乎长大了？他在转身前的那抹微笑，又为何充斥着一种教她禁不住心酸的祝福？
　　「……莫晰！」
　　正欲潇洒离去的莫晰身形一僵——他在说服自己继续前进。但……天杀的！到最后，他还是垂头丧气地转了身。可是，他还是不敢直视夏涛迥然的目光。他怕，怕自己会失控，再一次毁了她。
　　「……莫晰，为什么？」
　　夏涛毫无信心地问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问？她到底想知道什么？不知道！恐怕，真的是只有天知道了！
　　莫晰苦笑。
　　「不——为什么。」
　　为什么？要他怎么回答？难道直接说，他将会是再一次破坏她一生的宿敌，所以他必须远离她？不！就算明知道她也已经知道了前生的一切，他也绝不允许自己再让她忧心。一切一切，都是他亏欠了她啊！为何还要她来承受一切？上天也未免太不公了！
　　支持着夏涛的洛皓看着莫晰苦涩的笑，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何总提不起心来恨他。
　　原因只有一个！无论是前生的程阳还是今生的莫晰，他做尽一切的目的，都只有一个——他要让他爱的那个女孩得到幸福。
　　真相，不就是如此简单？
　　千年前，程阳因洛皓的死，决定不施以援手，任由宁书柔被判罪处死，只因为他宁愿背负着一份永难忘怀的伤痛，也决意要把书柔送到洛皓身边；千年后，莫晰在见洛皓的第一刻就决定退出，只因为他明白，他将会是再一次破坏洛皓和夏涛感情的祸首。
　　莫晰再度转身，走出了洛家。这一次，夏涛没有再阻止，而洛皓则是扶持着夏涛无力的身躯，对着莫晰的背影，寄出了自己最深的祝福。
　　下一生，但愿他能够脱离洛皓和夏涛，拥有一个只属他所有的人生。但愿！
　　而离洛皓和夏涛三公尺远的洛云，则是静静地看着莫晰的来去。眼中，也出现了一丝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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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银泉」是位于洛家大宅前庭中央的一个圆形水池，直径约是三十米左右。池中没有雕像或任何植物，只有水，以及沉在池底的无数硬币。那些数不清的硬币中，有世界各国的通用货币，也有已被淘汰的旧钱，甚至还有一些颇为有价值的古董钱币。
　　这池子是当年莉儿．潘格嫁进洛家时，特别要求挖出来的。没有人知道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当年爱妻成痴的洛晞和极疼这个长媳的洛子光，从来没有想过要逆莉儿的意。洛子光虽曾问过，但也只得到了一句「这池子将会改变某位洛家人的命运」。当时，洛皓还未出生，洛子光当然不会明白媳妇在说什么。但如今，他还不明白才怪！
　　那天，洛家的守卫最先发现了身处金银泉旁边的洛皓等三人，继而引来了樱庭兄妹、洛子光、洛晞和部份居住在大宅的洛家人。而正当洛皓准备把妻子抱进屋里去休息时，夏涛竟昏倒了。顿时，洛家大宅被洛皓的数声大吼弄得鸡飞狗跳。请医生的去请医生、准备热水的去准备热水、熬姜汤的去熬姜汤……而洛皓自己，则是飞快地把夏涛抱进自己房间，马上替她换下了一身湿透的衣服。
　　医生来了，说夏涛晕倒的原因是淋了雨加上疲劳过度，打了一针、开了些药，要夏涛好好休息几天，很快就会痊愈。
　　没有能人让洛皓离开夏涛。他就这样守在夏涛床边，不吃、不喝，彷佛他能够不食人间烟火。洛子光等人虽担心，但也无计可施。
　　幸好，夏涛在第三天就醒来了。她张开眼睛首先看见的，就是洛皓的脸。
　　「洛皓！……」
　　洛皓微笑。
　　「那些……都是真的吗？我是宁书柔、你是『洛皓』、洛云是洛老夫人、莫晰是程阳？」
　　夏涛并非真在期待洛皓的答案，她只是企图说服自己。她正在努力地告诉自己：那不是梦。谁知洛皓竟摇头轻道：
　　「只是『曾经』。今生是今生，前世是前世；今生，你是夏涛、我是洛皓、洛云是洛云、莫晰是莫晰，再也不是前世活在悲剧中的四人。」
　　夏涛皱眉。
　　「……那么——『幽月』和『冉思尘』又是谁？」
　　洛皓的视线开始模糊了起来。
　　那两个古老的名字……终于——终于再次出自「她」的口中。
　　「月儿，你已记起了一切。」他诉说着事实。
　　夏涛泪如雨下。
　　是的！她已记起了一切！但，那又如何？他们所经历过的一切苦难，能够因她的恢复记忆而消除吗？！
　　她害了眼前的他和所有人。
　　「是又如何？」
　　她不愿再重复那悲哀的命运了，不可以吗？！
　　洛皓只觉得眼前的她又更熟悉了些。
　　是他的月儿呢……那么善良，却又那么任性和自以为是。
　　为什么还要死死地认定这个自小孤僻的尊贵公主呢？不知道，大概是命运吧！自有记忆以来，幽月就是他的一切。重要到，让他不惜丢下父王、母后、众王弟王妹及千千万万土族的子民。
　　只为了她，幽月！
　　这就是幽月呀！在落月星时，幽月从小到大就是这么一个怪人。她善良，她总能站在别人的处境去为别人设想。可是，她也常常认为当自己成了别人的包袱时，伤害对方、让对方拋下她，就是最好的安排。他跟随她经历了成年礼前的一千年，在每次离宫出走中紧紧地追随着她。其中，幽月总是时刻想着该如何让他厌恶她。若非他爱得够深，恐怕早就丢下这教人气恼的「刁蛮公主」，跑回土族王宫去当他的大王子兼王位继承人。
　　所以，此刻的他才能够平静地回答：「不怎么样。只是，你别想再从我身边逃离。」
　　夏涛愣了。
　　不——不对啊……
　　以往，每当她以很欠扁的语气跟莫晰说话时，莫晰从不生气，只会以傻傻的一个笑容带过。她也曾问过为什么，而莫晰的回答是「留在你身边，已是幸福」。怎么这洛皓的反应……会这么奇怪？他既不生气也不坦然接受，他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