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防止皇后谋反》苏荏

5、是入了梦还是梦醒了（3）

　　在母后面前表了决心，司辕突然不再感到纠结了。
　　他要当个好太子、好皇帝，那么他就必须有所改变——那些曲意逢迎、暗度陈仓的奸臣和祸水，他要一个个处理掉，而那已经失去的民心、疏远的贤臣，他也要一点一点地寻回来。
　　至于解芸，虽然每每想起他和汪允之相处的画面都令自己十分难耐，但他毕竟是那次谋反的关键——若不娶他就可以避免这一切，司辕自认必须这么做。
　　况且，这也是他对解芸的承诺——生生世世，再无瓜葛。
　　司辕神情严肃，郑重地站起身，朝殿外走去了。

　　行至殿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正要走下台阶的司辕突然发现有一个小脑袋在角落里向他张望。
　　紧接着，他听到远处有宫人呼唤的声音：“四皇子！您慢着点儿……”
　　那个小脑袋并没有理会这声呼唤，仍然坚持地朝向司辕。
　　司辕认出来了，这个在角落里偷偷打量他的小男孩儿就是四皇子——他嫡亲的弟弟，司辙。
　　司辙今年才七岁，生的聪明伶俐，人见人爱。前一世，解芸还曾奉父皇之命做了他的启蒙老师。可当几年后，他长大到足以威胁自己的皇位时，司辕却在那些奸臣们的挑拨下寻机把略显锋芒的他贬为庶民，赶出了京城。
　　直到死后被箍在乾清宫，司辕才深深地感到后悔。
　　荒唐一世，他失去的，又何止是江山？

　　于是司辕向那个纤细的身影走了过去，弯下腰，放缓了声音问道：
　　“辙儿，你怎么来了？”
　　司辙迟疑地走了出来，怯生生地叫了声“太子哥哥”，就没再说话。倒是他的奶娘跑了过来，对司辕行礼道：“四皇子听说殿下来了坤宁宫，非要过来找您，奴婢没拦住……打扰太子殿下祭拜皇后殿下了……”
　　司辕急忙说：“不打扰……本殿下也好久没见四弟，正有些想念。”
　　他又低下头问自家弟弟：“辙儿是来找哥哥的吗？”
　　可是司辙低下了头，不肯回答。
　　司辕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是，自从母后薨逝，自己就根本没搭理过这个弟弟，他会对自己认生也很正常。
　　现在想来，连自己和父皇都因母后和幼妹一尸两命而饱受痛苦，又何况是幼年的弟弟呢？父皇龙体有恙无暇顾及，代理后宫的丽贵妃汪蕊生自然不可能真心管他，可自己这个做哥哥的，竟然也没有给他一丝温暖！
　　他十分愧疚地蹲下身来，耐心地问道：“辙儿，你怎么不说话？”
　　大概是他温和的态度鼓励了司辙，小家伙终于试探着开口说道：“辙儿好久没见到太子哥哥了，很是想念……太子哥哥用过晚膳了吗？”
　　见司辕摇了摇头，他似乎高兴了一点儿，问道：“坤宁宫小厨房的菜色一向精致，想必哥哥也记得……不如哥哥跟辙儿一起用完了再走？”
　　尽管自己还有太多事情要想，但司辕最终点了点头：“好吧，正好我也饿了。”
　　接着，他就看到，自己的这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答案，竟让他的弟弟眼圈泛红了。
　　司辕心里一疼，有些笨拙地张开手臂，把弟弟搂进怀里。
　　司辙这几年在抽条，光长了个子，没长一点儿肉，抱起来十分瘦弱。但那小身体温温热热的，而且，在司辕将他揽入怀中之后，他便紧紧地回抱住哥哥，甚至把头枕在了哥哥的肩膀上。
　　司辕有些僵硬地承受着弟弟的亲热——这么可爱的、可怜的，他最亲近的弟弟，当初自己是如何下得去手的？！
　　他想起母后薨逝之前那个还很顽皮，甚至有点儿上蹿下跳的弟弟，别人说他总不听，但只要自己说了，他就会立刻心甘情愿地、乖乖地安静下来，很能老实一阵子。
　　于是他们的母后总是笑说，这个皮猴子，只听自家太子哥哥的话，将来一定是太子哥哥的好帮手！
　　每当听了这话，司辙就会立刻挺起胸脯：“辙儿要好好读书，替哥哥分忧！”
　　想到这里，司辕松开小家伙，望着他，慢慢露出了笑容。
　　这一世，他要把这些曾经迷失的亲情，也都找回来。

　　待回到清宁宫，已经上灯了。
　　司辕方才陪着弟弟用了晚膳，又陪他说了一会儿话才走，还答应以后一定常去看他。现下只觉得想了一天事儿，身上乏力得很，便想早早地睡下——等到明日上朝，就会看到文武百官了。
　　重生之后，能在前世每个人身上看到很多不同的司辕，不禁有些期待明日的上朝。而且，他已经决定好，明日下了早朝，就去求父皇解除他和解芸的婚约。
　　这个决定，不免又让他有点儿沉闷。
　　双喜来问了是否要去西苑——司辕住在东苑，两个嫔妾则住在西苑。
　　司辕摆了摆手，双喜便出去吩咐盥洗之事了。

　　谁知刚盥洗完，准备换了衣衫上榻时，下人在门外禀报，说张嫔听说殿下身子不适，过来探望太子殿下了。
　　司辕闻言冷笑了一声——这个女人真是愚蠢至极，自己午前身子不适，侧妃王氏倒打发人来问过，她都没吭声，这时已经好了才来探望，意图也太明显了吧？！
　　上一世，能被她这样的人蛊惑的自己，就显得更加愚蠢了。
　　“本殿下已经无碍了，叫她不必挂念，先回去吧。”他冷冷地说。
　　宫人诺诺应下，去通传了。可不一会儿又返了回来，道：“张嫔娘娘说带了一碗暖胃的汤来，叫太子殿下喝了再睡，您喝了她就走。”
　　司辕不胜其烦，冷硬道：“叫她回去！不要让本殿下再说第三遍！”
　　那传话的宫人又急忙退下了。
　　司辕长叹了一口气，掀了被子蒙住头。

　　第二日，司辕早早地起身去上朝。
　　今日是常朝，只有从三品以上的官员和亲王侯爵参加。司辕的早到似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沿路的官员急忙上前行礼。
　　司辕向户部尚书冯燕卿回了礼，又特意走过去，向肃亲王司瑜行了礼，两人都有些意外的样子。
　　好吧，他知道自己从前对他们非但不亲近，还十分冷淡，那么就从现在开始亲近好了。
　　一乘官轿从容而至，是左丞相解方鸣，也就是解芸的祖父来了。他年事已高，腿脚也不利索，父皇特准他每日乘轿入宫。
　　这位解老爷子是一位贤相，为父皇及先帝都立过汗马功劳。听闻十几年前，当汪家在朝堂之中一家独大之时，解方鸣在先帝及父皇的授意下，奋力与之抗衡，虽然十分艰辛，却真的起到了十分有效的制衡作用。
　　后来，汪允之的祖父，立过赫赫战功的汝云侯过逝。其后不久，汪允之的大伯，时任右丞相的汪文生因卷入结党营私的事件被贬官削爵，汪家从此风光不再。
　　而解方鸣则青云直上，从此一路顺风顺水。
　　至于汪家人，曾有很多年未得参与常朝。自从汪文生被贬出京师，汪家在地方的势力还在，但在京师，最高的官职就是汪允之的父亲汪易生了，也只是做到大理寺少卿，四品官，连常朝都参加不得。
　　但半年前，司辕在汪允之的挑唆下，以与解家制衡为由，向父皇举荐将汪易生升为正三品的大理寺卿。现在，汪家的势力已经有些抬头了。
　　左丞相这边刚下轿，解家的另一个大官就到了。这是解方鸣的侄子解显，也就是解芸的堂叔，其父解方荣是先帝的武将，早年牺牲了。解显继承了父亲的一身武艺，刚到而立之年，就已经做到锦衣卫副指挥史，从三品官。
　　这个解显是父皇的嫡系，上一世司辕与父亲生了嫌隙后，也不曾与他交好，登基之后便立刻换掉了，对他印象不算深——只记得他是一个深沉、不苟言笑的人，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这一次，他也温和地回应了解显的行礼。
　　不久汪易生也来了。司辕现在已经知道，此人跟他被贬出京城的哥哥一样，也是一个典型的权术之臣，身为朝廷命官，一件正经事没干，净干那些巩固家族势力、结党营私的事儿了。这一点上，汪允之倒像足了他父亲，八面玲珑、笑里藏刀。
　　汪易生十分亲热地向司辕行了礼，司辕也急忙回了——汪家的这些人精，他在没想好对策对付之前，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在早朝开始的最后一刻，涟亲王司珏才姗姗来迟，有些狼狈地站到司辕的附近，向他投来了友好的笑容，司辕假装没看见。
　　最后，肖统帝在太监的搀扶下，有些虚弱地登上金銮宝座，太监高声宣布：
　　“上朝！”

　　今日的常朝都是些寻常事务，很快就结束了。
　　到最后，工部尚书向父皇呈上明年水利方面的计划，父皇先着人收了下来，表示朝后细看，并没有立刻应允。
　　下朝后，皇上因着已经耗费了很多力气，要先行回乾清宫小憩，司辕则先照常拐到偏殿用些早膳，再去与父皇议事——随着肖统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已经把大多数政务交给司辕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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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更新了！永远等不到晚上更新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