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防止皇后谋反》苏荏

6、是入了梦还是梦醒了（4）

　　用过早膳后，司辕终于来到乾清宫与父皇议事。
　　父皇被太监搀扶着站起来，向书房的龙椅上走去。司辕看得心里一酸——为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他的父皇这个时候已经虚弱成这样了？
　　司辕急忙走过去，代替父皇的贴身太监，扶着父皇走向龙椅。
　　他的父皇抬眼看了他一眼，原本严肃的目光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

　　由于今日的常朝并无大事，父皇便只把工部尚书递上的水利折子给了司辕：“你回去研读一下，看有没有问题……近几年，大夏总被水患所扰，要谨慎对待才是。”
　　司辕恭顺地应了。
　　肖统帝便开始批阅奏折，头也不抬，只生硬地问道：
　　“听东宫的宫人说，你昨日脾胃有些不适？可好些了？”
　　司辕回答：“劳烦父皇挂念，已经好全了。”
　　“近日读书可有偷懒？”
　　“不曾，儿臣近日读书、骑射都很用功，父皇放心。”司辕答道。
　　肖统帝微微颔首：“你念书的底子差，确实应该多用功，至于骑射武功，既然你两年前就已经能赢过武状元了，只要别荒废就好。”
　　司辕应诺。
　　肖统帝便无话可说了。
　　司辕在心里无奈地笑了。他的父皇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可就是对子女十分严厉，女儿或许还好些，对儿子从来不苟言笑，尤其是对自己这个太子，总是板着脸。因此自己与他一直都不亲近，待母后薨逝后，更是心存芥蒂、渐行渐远了。
　　就像现在，他多想告诉父皇，他跟以前的自己不同了，他现在要做个好太子，以后还要做个好皇帝。
　　可是这些话，面对冷若冰霜的严父，如何说得出口？

　　本来话说到这个份上，司辕就应该告退了的，但有件事，他既已决定了，要趁早说了才好。
　　“父皇，儿臣今日前来，还有一件事相求，请父皇恩准。”司辕说着，郑重地跪到了地上。
　　肖统帝抬起头，望着自家太子。
　　“父皇……”司辕向他磕了头，接着说，“请您收回指婚，儿臣不能娶解芸为妻。”
　　“胡闹！”父皇果然勃然大怒，“这是什么话？！”
　　“父皇……儿臣有苦衷，请父皇恩准……”司辕哀求道——他说不出理由，只能当这是自己又一次任性了。
　　肖统帝腾地站了起来，吼道：“当初这事儿不是没问过你的意思，现下已经天下皆知，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此时反悔，是要让皇室和解家丢尽脸面吗？！”
　　的确，父皇在指婚之前是问过司辕的，司辕当时没有反对。因为那时他折腾解芸正折腾得欢，想到若是娶了他，以后可以把这人箍在身边折磨欺负，便一口答应下来。
　　可是现在……
　　司辕摄于父皇的暴怒，诺诺道：“可是父皇……若儿臣真娶了解芸，才会酿成大祸……”
　　“你这孽子！”肖统帝恨铁不成钢地骂，“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呢？！”
　　不知是不是气大伤身，肖统帝话音未落，便捂着胸口要命地咳了起来。司辕急忙起身上前替他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喝了太监递上的参茶，肖统帝才终于顺过气来，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了内侍的通传声：
　　“皇上，解副指挥使求见。”
　　皇上清了清嗓子，说了声：“传。”
　　接着转向身边的司辕，有些无力地说：“今日的话朕就当没听过！不管你是怎么想的，都给我放弃！有那个闲工夫，赶紧好好看看工部的折子！”
　　司辕还想再说什么，但也知道现下已经不是说话的时机，只得应了诺告退出来。与候在殿外的解显见了礼，便悻悻地走下台阶，被等在台阶下的双喜服侍着，向清宁宫走去了。

　　在回清宁宫的路上，司辕碰到了几位年龄相近的皇兄弟和他们的伴读，几个人正边走边聊，似乎十分起劲儿。
　　大夏自建国以来，皇室便给六岁以上的皇家子弟组建了“尚书房”，安排学问最好的朝臣来教他们。到了司辕这一代，肖统帝特将皇家子弟按年龄分为不同层次，十二岁以上的一起念书，十二岁以下的另行指派启蒙老师。
　　大夏传统，除太子外，其余皇室子弟封爵后方可入朝参政，因此每日司辕去上朝的时候，年长他一岁的长皇子司轩和小他两岁的三皇子司较则会去尚书房念书，与他同龄的肃亲王世子司辅亦然。
　　现下这个时辰，他们一定是刚从尚书房下学出来的。
　　见到太子，三皇子司较和肃亲王世子司辅均立即走过来见礼，司辕态度和蔼，一一受了。唯有长皇子司轩仍在与自己的随从说话，对此置若罔闻。司辕跟他打了招呼，他假装刚看到似的，微微点了点头。
　　“你们方才在聊什么？”司辕感兴趣地问司较和司辅。
　　司辅回答道：“殿下，臣正在询问三皇子的身子，他前几日又告了病，今日好不容易来了。”
　　司辕想起自己这个皇弟自幼就病恹恹的，来尚书房也三天两头因病告假。
　　于是司辕也关心地问道：“三弟这次害的是什么病？”
　　司较回答：“多谢太子哥哥关心，不过是老毛病罢了，现在已经没有大碍。”说着，又掩嘴轻轻地咳了两声。
　　司辕嘱咐他要多加休息，便跟着大家一起往前走。
　　这时司轩跟上司辅，跟他搭话——司辕在一边静静看着，这个长兄，除了对自己之外，对任何人都亲切的要命！
　　他微笑着说道：
　　“明日就要大婚，我以为，今日在尚书房看不见你了呢！”
　　司辅的脸红了红，回道：“长皇子哪里的话，家父说了，学问不能废啊！况且，婚礼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不差这一天的功夫。”
　　原来司辅明日就要大婚了。
　　说起他的大婚，似乎也与自己有些渊源。解芸的母亲汪莲生嫁到解家后，除了生下嫡长子解芸，还生了一个嫡女解芙，今年十六。因着是解昭的亲侄女，解家一直以为解芙会嫁入东宫，做太子妃。
　　但没想到，到了适婚年龄，父皇竟将解芙指婚给了肃亲王世子，十分出乎百官的意料。
　　难道说，父皇从那时起，就已经想把解芸许配给自己了？
　　司辕不禁又陷入了沉思。

　　跟几位兄弟告别后，司辕一边慢步向清宁宫走去，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其实大夏三大家族鼎立的局面，从十几年前，右丞相汪文生被贬出京师开始，就暂告一段落了。
　　听说事发之时，还在位的皇爷爷就是因为发现自己宠信了多年的汪家出了这样的事，才被气得一病不起。
　　汪家没落之后，皇爷爷驾崩，父皇登基。
　　他在登基时做了一件及惊天动地的事——可以说是他中规中矩的人生中最出格的事了——那就是立侧妃解氏为后，而原本的太子妃汪氏只赐了贵妃之位。
　　对这件事民间多有猜测，但司辕知道真相。那就是他的父皇与母后解昭是青梅竹马、真心相爱的一对佳偶，父皇也一心想着娶她为妻。是皇爷爷从中作梗，为巩固皇室与如日中天的汪家的亲缘关系，逼父皇娶了汪氏，解昭只得屈居侧妃。
　　因此，当汪家终于没落，父皇又再没有皇爷爷管着，他登基之时，便终于遂了心愿。虽然前朝后宫反对声不断，几位恪守纲常的老臣甚至以死相逼，也终于没能让父皇改变心意。
　　这样一来，原本的庶子司辕变成了嫡子，而原本的嫡长子司轩却成了庶长子。又过了五年，父皇便顺理成章地立嫡子司辕为太子了。
　　虽然汪蕊生和司轩当时并未搞出什么动静，汪蕊生还一直对自己的母后恭敬顺从，两人处得亲如姐妹。只是，随着司轩和司辕的长大，司轩处处与司辕比较，总以能压在他头上为目的。两兄弟自然不睦。
　　朝堂之中，也频频传出改立太子的谏言。
　　但肖统帝始终顶住压力，始终没有改立太子。在解昭薨逝之后，也没有新立继后。于是到一年后肖统帝一病不起时，司轩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发动了宫变意欲逼宫。然而由于他终非人心所向，最终轻易地失败了。
　　于是父皇撑着身子，用最后一口气，下令处死了自己的长子，也保证了司辕的顺利登基。

　　在那次的宫变中，丽贵妃并未被殃及，但终因教导无方而被冷落。在父皇的遗诏中也没有提到她半个字。
　　但现在想来，司轩到最后都在想夺位的事，他的母亲怎么可能是清白的呢？
　　前世直到死后，司辕才慢慢明白，连儿子造反都能撇清的丽贵妃，一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说不定母后的薨逝，也与她脱不开关系！毕竟这件事最可能直接受益的就是她汪蕊生！
　　可是，他记得前世自己那般固执地查了许久，宫里的任何一个嫔妃、宫人都没有放过，隐约记得汪蕊生到最后一个月甚至奉命没有去坤宁宫请安……
　　所以她才会派自己的亲姐姐去激怒母后，令她早产吗？可是，听说汪莲生和解芸那次进宫，是奉母后懿旨，并非主动求见……
　　是的，解芸的母亲汪莲生和丽贵妃汪蕊生是嫡亲的姐妹。但司辕仿佛有印象，这两姐妹自出阁前便不甚亲密，各自嫁人之后更是没什么来往了。
　　最好能派人确认一下这层关系……司辕想到。
　　然而现下，自己还面临一个很大的问题。司辕不禁往身后看了看——那就是这个时时刻刻跟着他的双喜。
　　自己若着手调查汪家，汪允之势必会知道……要如何才能尽快把双喜处理掉呢？还不能打草惊蛇，让汪允之有所察觉……好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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