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遥舟无据

5、第 5 章

　　满船清梦落星河

　　“彭清荷，我曾经喜欢过你。”清荷最怕梦里的李骜尔说这句话，因为她知道，拥有后的失去更令人难过。

　　上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了李骜尔。

　　每天早上，在蒙蒙的冬雾里，清荷朝手心里哈一口气，用刚热暖的手心捂住冻得红彤彤耳朵，好容易捂暖了，一阵凉风从地面掀起，伴着匆匆的车铃声，那个冲到前面的身影放慢速度飞快地往后望了一眼，又飞快地骑走了。

　　那是她的少年，单薄的身形，土到掉渣的发型，处于变声期的公鸭般的少年嗓音，一切都还是最初最不完美的时候。

　　“拉面，鸡蛋，做了你最爱吃的，考试加油哦！”清荷叼着牛奶赶面包车，因为住得远又没有校车，几乎所有的学生家长都选择了租黑车，一车可以坐十几个学生的那种。那时候教育体制还没改革，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五点半要到学校，夏天还好，冬天就是即使到了学校也是一片黑色。

　　四年级的时候正好赶上什么传染病，老师就要求每天最早来学校的同学要洒消毒水，清荷一迈进教室就闻到了浓郁的消毒水的气味，并不是很难闻。最边上的窗帘鼓起一大块，藏着一个努力隐瞒存在的男孩。

　　等到清荷走到窗帘的那一边，男孩突然跳出来，并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清荷也学着他夸张的叫声。

　　男孩显得很懊丧，因为清荷没有如他预想一样受到很大惊吓，噘着嘴：“怎么每次都吓不倒你。”

　　因为你太笨了呀，藏都藏不好。清荷想这么告诉他。

　　空气里有你的味道，而我恰好，很熟悉。当然不是阳光带青草的气息，也不是橘子味的清爽少年味，就是一种很普通，很普通的味道，普通到清荷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你知道他在那里。

　　李骜尔碰碰清荷的肩膀，问：“期末考试你复习了吗？”

　　清荷当然一如既往地告诉他：“没。”哭着喊着求妈妈买的练习册也没有做，被妈妈说了好久，前几天偷玩妈妈的手机玩掉一百块话费到现在都不敢告诉妈妈。

　　一些小事。

　　“我奶奶说期末考试考得好就给我买全家桶。”

　　“我奶奶不喜欢我。”

　　“明年春天你来我家摘樱桃吧，我们家有两棵樱桃树！”

　　清荷一甩头，不服气：“我家有三棵！”有两棵长在一起，而且背阴结的果子很少。

　　李骜尔就赌气似的说：“那我家有好多桃子树！”

　　然后两个很幼稚的小孩就无止境地“攀比起来”。

　　第二年春天李骜尔果然很守约地给清荷打电话。

　　“彭清荷，你的电话。”妈妈叫她，清荷溜过来接电话，妈妈要去做饭，厨房的声音很大，清荷就有些听不清，只好不断地问：“你讲什么？”李骜尔就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给她解释：“你要不要来我家采樱桃？燕婷和江淮都来了。”

　　不知怎么的，清荷就有点生气：“不去了，你和他们好好玩吧。”闷闷不乐。

　　周末像往常一样，很快过去。那时候的光阴总觉得很长，久到我们不相信离别，等到枫叶又红了一轮，秋季运动会如期举行。彭清荷知道李骜尔很“弱”，瘦瘦的，明明大她一岁却还没有她高。

　　可是李骜尔跑四百米的时候清荷还是跑到主席台上给他加油。

　　二班和一班的女生都在抢话筒，清荷瞅准机会，把麦从主持人手里一把抢过来，酝酿一下，然后大喊：“李骜尔，加油！李骜尔，加油！”

　　少年涨红了脸还是落后第一名少许，清荷急得抓耳挠腮，谁知最后关头第一摔了一跤！李骜尔看着人群中的她，回头比了个耶，不疾不徐地跨过了终点线。

　　“白痴。”清荷小声骂道，默默回到位置上，班花围在李骜尔身边，他挠挠脑袋，下意识寻找清荷却没有找到。

　　“彭清荷，运动会好无聊啊。”他懒洋洋地打开一瓶可乐，咕嘟咕嘟灌下去一大口，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可乐里摇起来的气泡。
　　他灵光一现，突然无比兴奋地问清荷：“要不要去荡秋千？”

　　“喂，你少骗我了，学校里哪里有秋千啊？”清荷白他一眼，两个人穿的校服，李骜尔刚跑完四百米，灰头土脸的，不服气，对着清荷咬耳朵：“我新发现的！肯定好玩！”
　　他拉着她，小心翼翼地躲过老师，指着面前那个坏掉的器材，不无炫耀地宣布：“嘿嘿，那个攀爬的链条断了，你坐上去，我推你。”他笑得憨憨傻傻，露一口白牙，纵然是个呆子模样，彭清荷也觉得他爷们极了。

　　清荷第一次吃到大闸蟹是小升初的时候，也是李骜尔的第一次。然后他们进了同一所初中，在不同的班级。清荷从那以后才开始知道，想念一个人是怎样的滋味。

　　考完试，没有人急着问她答案；考得再好，也没人可以炫耀；上课再没人举报她看课外书；也再没有人，像小跟班一样，每天黏着她。

　　初三的时候，李骜尔有了自己的初恋，而清荷，已经后知后觉喜欢了他八年。

　　他长得很高，总是一个人慢慢行走在夕阳下。清荷就坐在校车上，隔着窗户，在人群中看着他，直到越走越远。她不需要刻意的寻找，总是一眼从人群里分辨出他。

　　“李骜尔，你还记得我吗。”

　　有一次表弟来家里做客，妈妈叫清荷打电话给大伯，她凭着记忆，拨下了一串号码，接起来的时候，表弟却问她，为什么对面不说话。她看了一眼号码，大惊失色，赶紧挂了电话，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并没有刻意地去打听一个人却总是对他的动静了如指掌。
　　所以她无意中知道李骜尔选了文科，在二班。以前他们一起呆过的班级。

　　她的学生时代遇到过无数比他优秀、比他好看的男生，可没有一个能令她挂念在心里十几年。

　　单恋他的第十年，她唱着陈奕迅的《十年》告诉自己该放弃了，可是怎么放弃呢，他就在那里，隔着一栋教学楼，每天一起在同一个操场跑步，在同一个食堂吃饭，甚至每次体育课都会经过他班级门口。

　　她尽量目不斜视，她知道自己是个太过于口是心非的人。

　　每一天，鸟群从教室的窗边飞，夕阳适时地染红操场，她坐在教室里默默地刷着题，没有人叫她停下来，没人关心她考了多少分。
　　她渐渐对这毫无结果的单恋死心。

　　高三苦苦哀求妈妈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小房间，为了高考，妈妈放下手上的工作跑来照顾她。

　　每天都吃很多的饭菜，要喝一大碗汤，回去的时候，走在路上，感觉肚子圆滚滚地，像个皮球。清荷穿着很土的外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厚重的眼睛，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快速向教室走去。

　　偶尔见到他，颀长的少年身影，满满是洒脱不羁，她只好避过他，悸动的感觉又一次填满胸口，却无力去追逐。

　　大概是老了吧，已经承受不起不顾一切的迷恋了。

　　这样放纵自我，沉迷学习的结果是高三一年长胖了十几斤，却换来了一个还不差的结果。听到分数的时候，世界寂静了一下，然后清荷默默啃了一个鸡腿。

　　她第一次来到那座城市，盛夏流火，梧桐树青葱而茂盛，如盖的绿荫遮住天空，满大街车水马龙，单向道上提示二桥不通，导航女音不停播报，兜兜转转终于找到那个小小的校区，隐藏在闹市里，全是活力四射的年轻人，由两个中年人陪着，或沉默，或兴奋地跟在身后，耳机挂在耳朵上，眉眼间一片好奇。

　　盛夏很少风的，同一座城市，两个熟悉的人相遇的几率真的小的可怜，李骜尔在那里，她知道，她也从未去过。

　　十一月去当地的一家书店参观，听说是极富盛名的书店，走廊的一边挂满了形形色色的明信片，伴着全国各地的车票，一段故事，仿佛酒一样醇厚。

　　“倘若你还记得我，倘若你能看见这张明信片，但我想，也许是不可能的了。我想了很多，到头来没一件能说出过口，讲到这里应该署名了，我希望你能找到它，带走它，我相信你会来的。”

　　然后那张明信片就消失了，不知道会给谁看到，会遇见怎样的游人，却终究不可能到达永无可能到达的彼岸了。

　　回家的时候极少情况下会再遇见他。
　　在拥挤的肯德基里，在人烟稀少的大马路上。

　　她不太习惯和人对视，她不知道他，但是每一次总是毫无预兆地正好映入对方的眼睛，漆黑的深邃的一片，然后默默移开。

　　她选了很久，没有中意，推开门的瞬间装作不经意回头望了一眼。

　　或许，你有没有，曾经爱过她？

　　清荷摇摇头，傻乎乎地抬头笑，她早就知道，那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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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以前写的,参加过社团征文……emmmmmm当然没有奖哈哈哈,这一股四娘中二悲情风,大概源自我中学的时候很喜欢看郭敬明的小说吧,他每本书我都看过几乎……反正现在看起来自己写的蛮傻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