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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楣山寺与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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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朦朦亮,无鸣带着南烛往山下赶去,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上话,无鸣努力想缓解氛围:“下山我给你裁一匹布,做一身衣裳。”南烛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镇上的人都可好了,阿彩姑娘还让我去参加她的婚宴呢……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啊!哎,你看就在哪!快到了。”无鸣向某处一指。
南烛突然脸色一变,拉着无鸣就躲进了一旁的草丛里,示意无鸣噤声二人躲了一会儿,便看见一群穿兵服的人嘻嘻哈哈地一同走了出来。
等他们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时,两人才冒出头,无鸣皱紧局,忧心忡忡地说:“准道战火已经连绵到此了吗”他突然想起镇上的人,立刻起身跑进了镇子,南烛也连忙跟了上去。
一片废墟可谓是惨不忍睛,无鸣看空无人烟,却处有鲜血痕迹的空镇,无鸣心中悲痛不已,他眼神空洞,感到对一切都那么得无力,南烛看在眼里也心痛无比。
无鸣带着南烛迅速地赶往张婆婆的家中,在脏乱的房子里,他们并没有找到阿婆,反倒在角落里发现两个姑娘,两个姑娘一看到他们,如惊弓之鸟般蜷缩在一起。
无鸣辩认许久,惊讶地发现这居然是阿彩姑娘和张婆婆的小外孙女,他蹲下来,急切的问道:“阿彩、小月姑娘,你们没事吧?我是无鸣啊!”张婆婆的外孙女小月认出了无鸣,“哇”地哭出声,扑进无鸣的怀里,咽唔地喊着:“小师父,小师父!”
“小月,你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外婆呢?”明明紧紧的盯着小月,小月抽泣着说道:“前几日官兵打进镇子,他们都是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兵,一进镇子就烧杀抢掠,许多人都被杀了,我阿婆也……因惊吓而死。”
旁边的阿彩姑娘,突然扑向了南烛,傻笑着喊着:“漂亮的衣裳,漂亮的脸蛋,嘿嘿……”南烛给吓坏了,和无鸣用尽力气才把她给拽开,无鸣看着痴痴傻傻的阿彩,十分惊诧:“阿彩这是怎么了?还有刘三,刘三去哪儿了?”
小月带着哭腔:“阿彩姐姐,阿彩姐姐被那帮畜生给……毁了清白,刘三哥跟他们拼命时也被杀死了,而阿彩姐姐也疯了。”
“这帮混蛋!”南烛气的发抖,胳膊一抡大叫着:“看我怎么教训他们去!”无鸣拦住南烛:“莫要冲动,我们先把两个姑娘带回庙里再说。”
一阵喧闹声从远由近,南烛一把拉住无鸣:“有人来了!”无鸣立刻拉上两个姑娘:“跑!我们去山上躲躲。”阿彩却突然发了狂地向外跑,南烛急忙追了上去,回头交待了一声:“我去追她,我是妖怪,对付人类还是绰绰有余的,快带小月走!”
无鸣很是担心,咬咬牙拽着小月就爬窗而逃,二人摸爬滚打地跑到山脚,忽地小镇上空就冒出了火光,无鸣惊呼想要奔回去找南烛,小月紧紧地拽住无鸣:“小师父,你帮不上姐姐的,姐姐会回来找我们的,我们快走吧!”无鸣握紧了拳头许久,点点头,跟小月接着上山,跑回了寺中。
天色层层加深,南烛却迟迟未归,无鸣和小月已是急得团团转,无鸣默念着心经,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天色,暮已三更,无鸣决定下山寻人,小月一听也要一同前往,无鸣安抚住小月,让她在庙中静候,个人便匆匆下了山。
深夜的小镇静得吓人,无鸣都可以听到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黑夜为这个死镇更添一份惧怕感,无鸣握紧佛珠在小镇中悄声穿梭,小声地叫着南烛的名字,他找遍了镇子也没有看见那抹红色。
他看到了镇外有一片火光,无鸣知道那是行军驻扎处,他摸黑走近,躲在树丛中,思虑如何混进去寻找南烛和阿彩。
黑暗中一双手缓缓地伸向了无鸣……
“嘘,是我,不许叫唤。”南烛从黑暗中冒出来,捂住无鸣的嘴,无鸣从惊恐中缓过神来,连连点头,南烛这才松开了手,无鸣看着满身伤痕的南烛,担心地问:“你受伤了?”
“呔,别提了!真是撞了邪,这领军的居然是个驱妖道士,一道符就差点就把我降住了,还好我逃得快。”南烛小话唠,伤得语气都弱了,还忿忿不平地抱怨着。
“那你既然早就逃出来了,为何不回庙中?”
“那个疯姑娘被他们抓了去,我想去救她出来……”南烛声音难过了起来:“今天,可是没想到那是他们设的局,我元气大伤,而阿彩也……也没了”
无鸣和南烛都一同低下了头,却又不敢哭出声,含着泪默默静候,待到天色未亮,便赶忙跑了回去,但不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臭丫头怎么到处乱跑呢?”南烛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庙,心中气恼地大叫,无鸣叹口气:“她一定是下山寻我们去了。”南烛皱紧眉,还想说些什么,却猛地喷了口血出来,这可把无鸣吓坏了,南烛示意无鸣别慌:“我只是伤了内脏,吐了口淤血罢了……”可她声音却渐渐弱了下来,她无奈地说:“只是我元气大伤,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人身了,待我变回鱼你把我送到深潭里静养几日……”
说着,南烛就渐渐变小,最终化为红鲤鱼,无鸣急忙捧起红鲤,跑向山中深潭,此处静谧偏僻,向来不为人知,无鸣小心翼翼地将南烛放入水中,见潭水中的血水都晕了开来,无鸣心疼得手足无措,站了许久才走回庙中。
无鸣将庙中所有的香都点上,坐在佛前为所有枉死的人念经超度,如此不眠不休念咒诵经,直至第三日庙门被敲响。
无鸣才揉着发麻的膝盖,缓缓起身,心想着:是小月回来了吗?可当他打开门,外面却站满了士兵,为首的一个将领上前恭敬地向无鸣作了一揖,无鸣也合十回礼。
“小师父好,鄙姓伍,唤志义,是军队的参将不知可否入庙歇上一脚?”伍参将看上去浓眉大眼,一脸和气。
“我佛慈悲,爱万物众生,施主请进吧。”无鸣心有怒火,却只能压下,将伍志义请进了庙中。
伍参将背手走进庙中,扫了一圈,坐在了院中笑说:我入世前是个道士,拜的是老子三清。就不进去拜佛祖了,想来小师父不会介意吧。”无鸣摇头,一边奉茶一边回道: “万物皆有信仰,我们不强求众生都要敬畏我佛。”
“虽然道佛所求不同,但在许多事上都还是观点相同的。”任参将把玩当着手中杯,话里有话,无鸣目光低垂微笑不语,伍志义直接挑明了话:“恐怕两教都不能容忍妖怪在世间横行吧”
“施主的意思是……”
“我在镇中遇一鱼妖,那妖香火味甚重,我怀疑它就潜伏在庙中!”伍志义茶杯往桌上一放,语气瞬间加重。
无鸣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是从容:“我佛门清静,岂是那些妖魔鬼怪可靠近的?”
伍志义才不信无鸣这套,冷冷地说:“小和尚,我看你是想要坦护那只妖精喽!那我倒是曾看看人和妖怪,到底谁更重要。把人给带上来!”
说着,几个小兵就将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姑娘押了上来,无鸣低呼:“ 小月!”
小月显然是受了不少苦,鼻青脸肿,身上无一处好,小月鸣鸣哭着地向无鸣求救,伍志义斜眼看看无鸣:“救她还是救妖怪?”
无鸣咬紧牙关,压住恐慌感,镇定地回: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鱼妖到底是什么!请你放了这位女施主。”
“真的不知道”伍志又眼神一示意,一旁的士兵就狠狠地给小月来了一鞭,“住手!”无鸣拍桌而起:“佛门圣地岂容你们放肆!”
这句话换来的是又一鞭的抽打,小月疼得发抖,无鸣急忙喊出:“别打了!我说。”伍志义满意地点点头;“早这样,这丫头不就能少挨一鞭吗。”
“你将那妖伤的这么深,她元气大伤,来找我时已是奄奄一息了。”无鸣掩面而哀:“她早已魂飞魄散了……”
伍志义冷笑:“出家人可不打诳语啊,小和尚,我活要见妖死要见尸,你说她死了,那你把她埋哪了?”
“火烧而化,随风而散。”无鸣阖上双眼,伍志义叹口气:“真是嘴硬,你好好想想吧,我明日再来找你。”士兵把小月往无鸣脚下一扔,便和伍志义一同离去。
“小月!”无声鸣忙端把小月扶起来,小女孩被欺得不成人样,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语,无鸣把她半抱半搀地弄进了里屋,好不容易给她灌些药,又被吐出来,反反复复如此,小月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
见小月睡去,无鸣终于松了口气,但眉头仍是紧锁着的,无鸣甚是担心南烛,却不敢去寻她,生怕把坏人引了去,他只能呆坐着。
到了傍晚,情形再次恶化,小月突然高烧不止,满口胡话,无鸣忙前忙后却终不见成效,直至破晓,小月突然大喊爹娘,无鸣一骨碌翻身起抓住小月的手唤着她的名字,小月双眼死死地盯着远方,最后含泪离世,无鸣泪流满面,颤抖地将小月的双眼合上。
他没想到在这个屋,他送走了师父,而今又送走了一条年轻的生命。
一条生命的逝去,让无鸣感到崩溃,可悲剧却未曾停止,
不该来的人依旧不请自来。
位志义正午依旧彬彬有礼地敲门而入,甚至还带了食盒,微笑地向无鸣说:“我想小师父许久未下山,庙中必定无食,便待地为小师父带了些,请笑纳。”无鸣心中愤懑,不与他说,只是继续跪在佛前为亡灵超度。
伍志义自讨没趣,只得自言自语:“看来小师父是不会向我说出妖怪在何处了,看小师父如此坦护那妖女,想来你俩交情颇深,如果我以你为饵,能不能引她出来呢”无鸣依旧闭眼诵经。
“哼,你倒是沉得住气,我倒要看看,待你遍体鳞伤时是你先说还是她先出!”无鸣恍若未闻,伍志义危险的眯着眼,半晌又忽然地笑了低声问道:“小师父,荒地扎营我住不惯,不知可否在庙中借宿几天?”伍志义见小和尚未应,便满意地起身向外走去:“我就当小师父默许了,找间屋我便住下了。”
“我有个问题。”无鸣缓缓睁开眼,声音沙哑地说道:“你为什么追着她不放?仅仅因为她是妖怪吗?我可不相信你只是为了降妖除魔。”
“你就不能认为我是为了降妖除魔吗?”
“你就不能让我得到一个真相吗?”
“真相?我告诉你,我要将她食之,以增法力。”伍志义舔舔唇笑说。
“可它只是只小妖!”无鸣站起来怒道:“你就不能放过她吗?”
“小妖?”伍志义转身疯狂地喊道:“这只小妖,在佛前而化,日日听你诵经,早有佛缘慧根,你可知她有多鲜美?她能助我成大业!”
“道教求的是济世救人得道升仙,可你这般手染鲜血,屠城杀妖的人,只会下阿鼻地狱!”无鸣的身子因愤怒而微微发颤。
“放屁! 别张口闭口的仁义道德!我不信这套,我知道自己血债累累,所以我更要长生不死,我不能入阿鼻地狱!”伍志义狂了,戾气满面,他狠狠地盯着无鸣:“你不是不吃饭吗!我就将你锁在这佛前,我倒要看看那妖怪会不会救你!”说罢,他便拂袖离去,将无鸣锁在了厅堂中。
也如他所言,饿了无鸣整整两日,无鸣打坐着,将此看做自己的修行,自己今日就做一回苦行僧,能在佛前死去也不枉他入佛门一遭。
他静坐到深夜,滴水未进,嘴唇都已干裂。
“小和尚,小和尚……”无鸣恍惚听见南烛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待他定神一看,真是南烛在此,无鸣大惊,抓住南烛的手,急切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怕被他们抓到啊?快走!走啊!”
南烛双目含泪,摸着小和尚的脸:“你这么如此憔悴。”无鸣着急:“我又没被他们鞭打棒乐,没那么娇气,倒是你怎么就沉不住气呢!”南烛一抹泪也急了: “我知道你有难,我怎能弃你而去!”
“南烛……“无鸣无奈。
“小和尚,你跟我一块儿跑吧,我们趁他们还在熟睡,我们逃离此处!”
南烛抓着无鸣的手说,无鸣点点头,二人便猫腰而行,
守窗的士兵被南烛用妖法迷晕,两人爬窗而逃。
趁着月黑风高便一路向北而逃,可没多久身后就亮起了一片片光,南烛皱眉:“还是被他们发现了。”无鸣摇摇头:“不,他们早有埋伏,是故意放你来救我的,他们知道你放不下我,而我将会成为你的累赘。”说着,无鸣就放开了南烛牵着的手。
“你干嘛?”南烛回首看着他,无鸣认真地说:“南烛,你走吧,我会连累你的,我实在跑不动了。”
“呆瓜!”南烛一跺脚,“扔你在这儿,我能安心吗?即便是逃了,我也不会快活的!”无鸣近乎哀求地说着:“南烛别管我,他要吃了你!你快走……”
“好啊,小和尚年龄不大,倒是不畏惧世俗目光,在这儿谈情说爱起来,听得我伍某好生感动啊。”伍志义不知何时已带人追至他们身后。
南烛带看无鸣拔腿就跑,后面的长鞭抽打看空气,“啪啪”作响,猛地抽在了无鸣身后,无鸣闷声一哼,就跪在了地上,“呆瓜!”南烛反身抱住了无鸣,南烛摸到一片湿润,伸手一看全是鲜血,南烛急忙察看无鸣背部,发现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无鸣还强颜欢笑:“不愧是武将,这伍志义力道可真大。”
“呆瓜……”南烛有些哽咽。
而伍志义也已来到他们面前,他低着头冷冷地看看他们:“道别完了,便跟我走吧。
南烛的手缓缓握紧,双眼渐渐鼓出猛地变为红色,风哗哗地刮起,她慢慢地站起,冷漠地与伍志义对峙,伍志义也拔出自己的桃木剑对准了南烛。
危险的黑夜在涌动,二人一个脚步的变幻,一根发丝的颤动,就掀开了一场战斗,伍志义大声一喝,剑直直地飞向南烛,南烛以手幻气挡住木剑,夜色中突然出现万道真气围绕住他们,二人升腾而起,凡人以肉眼根本无法看清局势,只见剑锋真气道道划开夜幕,一时竟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想要帮忙的士兵也悉数被真气击伤,一时死伤半数。许久,光芒散去,二人落地勉强站稳,南烛拭去嘴角的血,沉沉地望着伍志义:“再斗下去我虽会毁人身,但你却会灰飞烟天,你已输了就放了我们吧。”
伍志义阴险地一笑:“谁说我输了,你转身看看你的小情人。”
南烛慌忙转身只见两士兵已将刀架在了无鸣的脖上,而无鸣正以一种异常坚定的眼神在告诉她:别管我你走啊!
南烛大口喘着气,向伍志义求饶:“你放了他,此事与小和尚无关!”
“南烛不要告饶,在这世上我孤身一人,死亡亦是解脱,我不怕!”无鸣的表情坚毅,淡然地昂起头,可是脖预上被刀抵出的细细血珠,却刺痛了南烛的眼,南烛喃喃地说:“我何尝不是孑然一身呢你又如何舍得留我一人苟活。”
“放了她,我跟你走。”南烛看向伍志义,伍志义冷笑:“你自行了断,不然休想我放了他。”南烛歪头一笑:“好这是你逼我的。”
南烛手生风刃,向无鸣一劈,无鸣感到脸顿一热,两侧的士兵已并迸为碎片,而伍志义的刀也穿过了南烛的腹。
天色渐渐明亮,远方的日光调和出一种庄严而宁静的蔚蓝,在这样的破晓中,南烛低头看着愣愣跪着的无鸣笑了。
然后从她身上幻化出无数的气,这些气将那共升腾化作锋刃高速旋转猛地刺向伍志义和那些士兵,伍志又不置信地看着年自己胸口洞沟流血的血洞:“你居然用自己全部的真量和修为来攻去我你不要命……”还未说完活,无鸣爬向南烛,突然耀目的光芒刺痛了双眼,他下意识的挡住光,让他再睁开眼时,一切都结束了。
南烛正跪在他的面前向他张开双臂,无鸣手脚并用地爬向她,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南烛苦涩地说:“无鸣,以后就没有人可以给你做这么难吃的菜……”无鸣开始痛哭,含糊地喊:“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无鸣,你以后一定要好好活看,去走游天下,去取经学习,去……”
无鸣掩住南烛的嘴:”别说了,我带你回家。”南烛轻轻地摇头,只是执着地念着:“无鸣,无鸣,无鸣,无鸣...”一阵风而过,曾经存在的早便已灰飞烟灭。
从此,楣山成为了一个围城,圈住了无鸣,无鸣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出这儿了,
游遍天下也变为了打坐念经,日复一日。
遥远的南方有一座楣山,楣山上有一座庙,庙里有一个小和尚,山下有个镇,镇里尽是伤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