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梯》疏舒

3、煞鬼

　　谁能想到，这么美的一盏灯，燃烧的却是无数女子的性命？

　　闻歌抬头看向那一个个高高在上的牌位，小小的木牌就像一座座高山，压在琼霞苑女子的尸骨之后桑。

　　这里成百上千个牌位，成百上千个男人。他们生前掠夺女子们的生命，死后却还要享受以这些女子元神燃烧的供奉。

　　这样无耻，这样毫无人性。都说修道修仙，可这些人，修的是什么道？成的又是什么仙！

　　闻歌恨极，挥掌拍向那莲花灯台，然而下一瞬，红光闪过，她的身体被巨力打飞出去，狠狠砸在地上。

　　“闻歌！”

　　“闻歌姐姐！”两人连忙过去扶起闻歌。

　　闻歌整个人倚靠在穗安身上，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绪秋则是抽出匕首护在两人身前，目光如鹰隼，警惕地打量四周。

　　供台之上，狂风骤起。那莲花灯台上的火焰突然变成黑色，火焰中升腾起一道黑烟，转眼弥漫了整个密阁。

　　供台之上，一团如山雾般的巨大黑影，缓缓凝聚成一个长着四只牛角的黑影形象。

　　“放肆，汝是何人，胆敢破坏燃魂灯。”那黑影声嘶哑异常，刺地人耳朵生疼。黑影中央，两团红光影影绰绰，像是一双眼睛。铺天盖地的煞气向她们涌来。

　　穗安猛地扑在闻歌身前，惊恐地闭上眼睛，等待煞气将她们吞噬。

　　然而想象中的痛感并未到来，只见绪秋扔出一枚红叶，化作光幕罩在她们周围，煞气被阻隔在外，无法近身。

　　绪秋看着面前的黑影，面上仿佛结了一层寒冰。

　　他们，竟然养了一只煞鬼。

　　控魂血阵养出来的煞鬼，至阴至寒，是世间煞气最重的鬼物，非千年不能炼成。难怪戚家只剩戚子息一脉，原来是作恶太多，遭了天谴。

　　“绪秋姐。”闻歌让穗安松开自己，踉跄着起身，“这样浓重的煞气，你的护身红叶坚持不了多久。”

　　她和穗安虽然勉强也算修士，修习的却只是增强生机和灵力的心法，让她们不至于太早被采补一空而已。可绪秋不一样，她是暗卫出身，是三人中最有可能逃出去的人。

　　绪秋明白闻歌什么意思，轻轻摇头。

　　先不说眼前这煞鬼如此强大，她能不能逃出去。只说让她放弃闻歌她们，就绝不可能。

　　说话的功夫，护身光幕上出现一道裂纹，裂纹很快遍布。

　　绪秋取出匕首划破手掌，飞快画出一道血符，打向那煞鬼。血色符文瞬间化作一条火龙，向煞鬼呼啸而去。

　　“桀桀桀。”煞鬼怪笑出声，浓浓黑雾中，伸出千万藤蔓，同时缠上那条火龙，瞬息便将它绞成碎片，消散无踪。“没想到今天竟然送来了两个祭品，好久没有尝到这么鲜美的味道了。”黑色雾气不断翻滚着朝她们接近。

　　闻歌和绪秋不约而同将穗安护在身后，紧张地看着越来越近的黑雾、

　　忽然，闻歌锁骨处开始发烫，像是被火焰燎过一般疼得她痛呼出声。她扯开领口，只见原本半开的牡丹此时竟全部开放，红色的线条晶莹透亮，仿佛有液体在流动。

　　“啊。”身后传来一声惨叫，穗安揪着领口，痛苦地俯下身，她的锁骨间，同样是一朵盛开的牡丹。

　　“是魂印，他发现了。”这个他，指的是公子，戚子息。

　　储物袋中，似有什么东西想要出来。闻歌忍着痛，调动灵力将那横冲直撞的东西取出来。

　　东西入手，闻歌便怔住了，那是一串沉香木的佛珠。

　　佛珠甫一出现，就爆发出刺目金光。那几乎将她们淹没的黑雾一接触到金光，顿时如潮水散去，密阁里响彻煞鬼的怒吼：“什么人？”

　　“光照无间，散！”威严的声音如惊雷划破长空。佛珠上浮现无数金色小字，飞快组成一个巨大“卍”字，朝煞鬼砸去。

　　金光所过之处，黑色煞气如同溅了水的热油，开始翻涌四溅。

　　“快走！”绪秋当机立断，扶起满脸痛色的穗安就往外走，走出几步，却见闻歌左手捂着右肩，脚步未动。

　　“走啊。”绪秋着急催促，虽然这佛印暂时挡住了煞鬼，可那煞鬼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你先带穗安走。”闻歌额际冒出虚汗，她看了穗安一眼，握紧佛珠，转身就朝那煞鬼的方向奔去。

　　“闻歌姐姐。”穗安声音很是虚弱。

　　绪秋见状又惊又怒：“你要干什么？”想要追上去，又放不下此刻虚弱不堪的穗安，穗安锁骨处的牡丹已经蔓延至颈部，有种致命的美丽。然而就是这美丽的牡丹，在不断吸取穗安的生命力。

　　绪秋挣扎片刻，咬咬牙，还是抱起穗安就往外跑。

　　穗安不能再待在这里，煞气和魂印的力量太强，再待下去，那煞鬼会把她吸干。

　　闻歌此刻的情况也没比穗安好多少，她和穗安身上的魂咒都是公子亲手种下，自然不可能只吸取一个人的生命力。加上此间煞气弥漫，让她每走一步都如坠千钧。

　　不过闻歌的状态却比穗安好了很多，手中的佛珠始终散发淡淡金芒，为她驱散侵入体内的煞气。她拼尽全力向魂灯冲去，却见两条煞气所化藤蔓，避开卍字佛印，一左一右向绪秋她们飞去。

　　“小心！”闻歌惊呼出声。

　　绪秋听到声音，下意识偏过身，一条藤蔓自她颊边险险擦过，留下一道血痕。

　　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只觉胸口一痛。

　　“绪秋姐！”耳边同时响起闻歌和穗安的声音，绪秋低头看着穿透自己胸口的藤蔓，伤口处连血都没有出现一丝，就被怨气藤蔓吸收。

　　煞气在体内游走，她的皮肤开始呈现青紫色，分外死寂可怖。

　　“快走。”强撑最后一口气吐出这两字，绪秋直直跪地，带着怀里的穗安一起颓然倒下。

　　“绪秋姐......”穗安爬过去抱住绪秋的身体痛哭出声。

　　“快走！”闻歌一把擦干眼泪，朝穗安大吼。转身用最快的速度朝魂灯跑去。手上的佛珠光芒渐盛，脚底的滞涩感在一点点消失。

　　空中那枚卍字佛印开始转动，无数金色小字飞舞着打入煞鬼怨气中，怨鬼嘶吼愤怒，被这漫天经文限制，无法动作。密阁内依稀可以听到遥远的诵经声。其中一小缕经文被带领着，没入绪秋和穗安体内。

　　这一切，闻歌都没有看到，她用全身的力气对抗魂印撕扯，不让自己倒下。十几步的距离，她却好像走了很久，终于最后一步踏前，她伸手抓住那盏魂灯。

　　大约是有了佛珠护体，这一次，她并没有被打飞。

　　她想把魂灯从夔龙鼎内取出，然而细密的红色丝线好似莲花根须，将魂灯和鼎身紧密相连，无法移动半分。就连鼎中的灯油，都被牢牢抓住，没有溅出一滴。

　　闻歌双目赤红，直接开始撕扯莲灯上的花瓣，头顶立时传来怨鬼痛苦地嘶吼。无数黑气奔涌而来。

　　“你该死！”怨鬼凄厉的声音饱含杀意。

　　闻歌神魂本就受创，此番更是神识一痛，立时喷出鲜血。然而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停下撕扯花瓣的动作，她只知道，今天就算死，也要毁了这害人的东西，就算毁不掉，也要让他们多痛一分。

　　“闻歌，你敢！”入口处传来怒喝，戚子息一身白色狐裘，瞬间移动至闻歌身前，将她一掌拍飞 。

　　闻歌只觉浑身剧痛，全身的骨头几乎碎裂，然而下一刻，一只手狠狠扼住她的咽喉，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脖子捏碎。

　　戚子息此时也不好过，他正到了闭关疗伤的关键时刻，虽然察觉到密阁异动，却不能停下灵力运转，否则伤势反噬，境界不保。

　　可哪知清问那个秃驴人虽走了，却留下了后手。让闻歌三人闹出这么大动静，连魂灯都受损了。

　　如今魂灯受创，他先被魂灯反噬伤势加重，又因为强行出关体内灵力暴乱，魂咒咒印浮现在皮肤表面，如树脉狰狞，说是人，更像是厉鬼。

　　他抬眼看向空中那枚巨大佛印，声音冷地能萃出寒冰。“清问。”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扒皮抽魂，以解他心头之恨。

　　诵经声暂停，一声叹息遥遥传来：“戚少主怨孽缠身，如今还要再造杀孽吗？”

　　“戚子息，少跟他废话，快让我吃了这两个祭品，否则我出了事，你也没有好果子吃。”煞鬼可不想看这两人打嘴仗，这卍字佛印将他盯得死死的，无法再分化怨气去吸收祭品的生机和魂魄。

　　那佛光照得他生疼，再不走，等那和尚本体赶到，他只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戚子息毫不犹豫施法卷向门口的穗安，她虽被魂咒折磨得痛不欲生，却还是不肯放弃绪秋的身体，拖着她一点点朝门口爬去。

　　戚子息冷哼一声，瞬间折断她双手手臂，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死咬着唇，没有松开抓住绪秋的手。

　　“不！”闻歌此刻浑身筋骨尽碎动弹不得，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只死死盯着远处的穗安，眼中流下血泪。

　　痛吗？很痛。可是不能放手，穗安已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魂咒折磨得她几乎失去意识，她只知道不能放手，她要带绪秋姐姐回家。

　　戚子息彻底失去耐性，对这三个让他如此狼狈的女人，恨不得饮血啖肉。他施法卷起穗安的身体，因为双臂骨折，穗安抓住绪秋的双手终于脱力，身体如风中落叶，被扔如煞气雾海中。

　　无数煞气藤蔓瞬间穿透她的身体，顷刻之间，身体散成灰烟。

　　闻歌就这样看着，口中不断涌出鲜血，眼神灰败如一尊木偶。

　　“嘭”地一声，屋顶传来巨响，断壁残石纷纷砸下，坚若堡垒的密阁顶被击碎。戚子息刚想闪身远离，忽觉手上一凉，鲜血喷涌而出。他的手掌被齐腕斩断，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戚子息浑身染血，形貌狰狞，俨然是一只人间恶鬼。

　　不远处，衣衫残破的僧人小心放下怀中伤者，给她喂下一颗保命丹药。慈悲的面庞上，透出几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