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梯》疏舒

4、回寺

　　“清问！”戚子息飞快在左臂上点了几下，止住喷涌的鲜血，瞪着远处的清问，目眦欲裂。

　　恨意之下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同是元婴修为，清问竟然一个照面就削了他的手掌。即便他此刻身遭重创，也是实实在在的元婴修为，竟然不是清问的一合之敌。新仇旧怨涌上心头，让戚子息恨意更盛。

　　比起断掌的戚子息，清问此时的模样反而更加狼狈。

　　他的青色僧袍被划破好几道口子，身上血迹斑斑。隐约能看到破损衣衫下的伤口，脸上还残留几道血痕。明显是刚经过一场大战。

　　清问单手掐出一个法诀，空中卍字佛印蓦然升高，旋转着几乎铺满头顶的整片天空。无数金光化作金雨，净化这一方被怨气污染的天地。

　　怨鬼本就与那佛印僵持许久，身上煞气被消耗许多。最初佛印虽然对它诸多克制，却无人掌控，后继无力。只能限制却不能伤它。

　　此时佛印有了清问的修为念力加持，威力倍增。这金雨对于怨煞化身的怨鬼来说，堪比最烈的毒药。只沾上几滴，煞鬼身上的煞气生生被削弱了一半。

　　它再顾不得什么，一溜烟遁进魂灯，留下戚子息独自面对这和尚。

　　“废物。”戚子息心下暗骂，他自知不敌，卷起魂鼎就想逃。

　　他刚开始动，忽然眼前一花，数个与清问一模一样的虚影将他围在中间，面上无悲无喜。

　　“清问，我是不敌你，先不说你现在身受重伤，我若要走你未必拦得住。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吗？”戚子息语带威胁，他口中的“她”，指的自然是闻歌。

　　闻歌身上的魂咒是他亲手所下，加上筋骨尽碎，再不医治只有死路一条。

　　而清问此番出手，用的雷霆手段，必定是强压伤势，无法久战。

　　想到这里，戚子息心中更恨，若不是这三个女人，他好好闭关养好伤，未必没有机会对付这个秃驴。

　　“把魂鼎留下，否则，你死。”清问没有多说废话。戚子息猜的不错，他和戚子息同为元婴境界，而且身受重伤，能一招削了其手掌，不过占了“攻其不备”四字。他强提修为，此时早已是强弩之末。

　　再这么拖下去，不仅闻歌的性命保不住，只怕连他自己也不是戚子息和煞鬼的对手。

　　戚子息眼神微动，立时有所取舍。毫不犹豫将魂灯向另一处抛出，自己则携着魂鼎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清问飞身接住魂灯，终究没有追过去，而是伸手往灯身上打出几个佛印，收进储物袋中。

　　做完这些，他忍不住吐出一口瘀血，血液之中，竟萦绕几分魔气。

　　清问伸手拂去嘴角的血痕，上前抱起奄奄一息的闻歌，往镜台山飞去，只留下一道残影很快消失无踪。

　　千年古刹，钟声悠远。

　　跨入山门时，一个身披金色袈裟的老者早已在此处等候。

　　“境明师叔。”

　　见到清问着浑身是血的模样，境明长老吓了一跳，“怎么伤成这样？”眼前的清问，灵力溃散不说，伤口处还沾了不少魔气，这是跟谁打了一架？

　　待看清清问怀中的闻歌时，境明长老表情当即凝重起来，取出一个碧玉小瓶，倒出一粒莹白色的丹药为她服下。想了想，又倒出一粒，没好气地塞进清问嘴里。

　　他从清问手中接过闻歌，道：“自己去镜池泡着，等我给这姑娘看完伤，再来找你。”说完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才带着闻歌往自己的善明堂飞去。

　　境明长老是镜台寺资历最高的长老之一，入佛门前曾是医科圣手，拜入佛门后也不曾荒废此道，是以有不少身怀疑难杂症的修士都曾上门求医，这善明堂就是专供外来者求医之所。

　　清问被他这一眼瞪地莫名，只能无奈地往镜池走去。刚走出两步，他眉头一周，再次呕出一口黑血。鲜红的血液中，缠绕着若有似无的魔气。

　　此番他送祝曦回颍川，离开时发现有一处秘境入口有魔气泄出，仔细查探一番后，发现竟是魔族护法潜入人间，掳掠阴时阴日的童男童女。那魔族护法修为已是元婴大圆满，只差临门一脚便能突破化神。

　　清问拼着重伤将那魔族护法击杀，原本要找一处清净之地闭关疗伤，却察觉自己随身的佛珠传来异动。

　　那佛珠在他身边数十载，日日经文念诵不曾稍离，对怨鬼煞气之流天生存在克制。他沟通心念查探，才发现那处地方煞气冲天，若不加以干涉，那三个女子必死无疑，今后煞气外泄，也必定生灵涂炭。

　　他这才强行封住伤势，以镜台寺秘法提升修为，用缩地之术赶往佛珠所在之处。只可惜还是晚到了一步。

　　镜池四周，草木苍翠。

　　清问褪去衣袍，漏出身上已然开始发黑的伤口，他的左胸处，更有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散发着黑气。

　　这伤是那魔族护法临死反扑所致，幸好那魔族护法后力不继。若是再深几分，只怕就要伤及心脉了。届时，即便镜台寺有着专门净化魔气的镜池，也无法轻易祛除。

　　清问整个身体没入水中，冰凉的池水触及他的伤口，像是触到烧红的烙铁一般，开始剧烈沸腾起来。

　　祛除魔气的过程并不好受，等半个时辰浸泡完毕，清问额头已经布满一层细密汗珠，连脸色也更苍白了几分。

　　“清问师叔，师叔祖唤您去善明堂。”不远处，一个小和尚行礼道。

　　“我这就去。”清问取出一件干净的僧袍换上，路上遇到几个同门，互相打了招呼，不一会儿就到了善明堂门前，苦涩的药香冲入鼻中，让神志都清明了许多。

　　“这姑娘受了不少罪。”见到清问进来，境明长老开口道，面色有些难看。

　　医者仁心，看到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身上伤痕累累，筋骨尽断，还被魂咒这等邪恶咒印吸取生机灵力，简直非人所谓。他恨不得立刻就去把那罪魁祸首一掌拍死。

　　闻歌此时已经被上好了药，浑身缠满绷带，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若不是还有些微呼吸，几乎就是一个死人。

　　“这姑娘神魂几乎溃散，还需要每日燃烧安魂木养着。她的伤势太重，虽用了天灵丹，能保她一条命，但她心气摧折，能不能醒来，还要看她自己。”说道这里，境明长老又是一声叹息。

　　这姑娘伤势虽重，但他浸淫医道近千载，只要还有一口气，多少都能跟阎王抢回一条命来。可这心上的伤，他就有些无能为力了。

　　心气摧折......

　　想到那个他来不及救下的姑娘，死得那样惨烈。清问眸色一暗，下意识想要拨动佛珠，才想起那串佛珠早已被他了送出去。

　　“对了，我看看你的伤。”又叹了口气，境明长老这才想起，自己这个师侄也是个伤患。

　　他们走到外间问诊的禅房，境明长老驱动灵力往清问体内一探，眉头开始紧了起来，看着看着，他突然一拍桌子，怒骂道：“你这个死小子不要命了！身受重伤还敢强提境界，还敢用秘术，你有几条命敢这么折腾？”

　　境明长老越说越气，抄起一旁的镇纸就往清问身上招呼：“小兔崽子，出门时一个个怎么保证的，出去以后都拿命玩儿，不是不怕痛吗？不怕痛你躲什么？”

　　清问被境明长老打得四处闪避，没有说话。他怕痛，而且不傻。

　　境明长老打了几下没打着，气呼呼地摔了镇纸，冷着脸骂道：“过来。”

　　清问不动。

　　“不打你，治伤！”境明长老怒吼。

　　清问安静上前，刚走到近前，左胸就挨了一拳。

　　清问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拧着眉看自己师叔，无声控诉。您不是不打我吗？

　　境明长老也没想到自己这随便一拳，就打在臭小子伤口上。看着僧衣上沁出来的血色，境明长老连忙收起怒容，为清问检查伤口。

　　“这魔修不简单，魔气纯正，远胜一般魔族。”境明长老从伤口处捻出一缕魔气，仔细观察后道：“以后每天去镜池泡上两个时辰，我晚些让你师弟给你送些千年菩提果，每日煮水喝。”

　　说罢，他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白色瓷瓶，“这祛秽丹每日一粒，服下之后运功两个周天，把你体内的煞气逼出来。”

　　是的，清问体内除了魔气，还有煞气。他虽然瞬间冲破煞气雾海救下闻歌，但煞气与魔气天然互相吸引，只要碰到一点点，都会纠缠在一起。

　　“谢师叔。”清问接过丹药，老实道谢。

　　境明长老见他这样，只觉得他要是有头发，只怕都要愁白了。这些个臭小子，在人前是一个赛一个高僧风范。可人后，各个不把自己命当回事。

　　“你刚用了秘术，这三个月就在寺里好好待着，每日祛除煞气的事，我会让你师弟过去帮你的，药也会给你送过去。”

　　镜台寺的迦俨秘术，虽可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境界。但使用过后，三个月内修为尽失。是以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会动用，这小子虽然没说，只怕这次出去，也是险之又险。

　　“清问知道，多谢师叔挂怀。”清问从怀中取出那盏从戚子息处得来的魂灯。“师叔，此物还需交由长老们镇压。”

　　看到这魂灯，境明长老一怔，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咬牙逼出三个字：“燃魂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