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收好你的猫》坏酒

44、终章（三）

　　金康城虽比不上无安城可以和皇城比上一二，但也不乏商绅豪家，大抵是历史原因，养出的人儿都是豪放不拘小节又心宽得很。这不城外才打起来多久，城内的人就跟掉了鞭炮似的，那消息传得几乎比铜鸟还快。等铜鸟寻得苏银时，一行仙人已经是看着落了空的封印阵面面相觑。

　　苏银往日脸色便不给神官什么好处，现在看起来更是惹不起了。一言不发甩开众人自己跟着铜鸟御剑而行，也不管金康城里的百姓瞠目结舌。

　　宋徽揉揉眉心，心道：“虽然知道事情不会那么成功，但也没想到失败得这么成功。”

　　无言以对，几个道行高的神官只好也不管那些个看热闹的素人，御剑跟了上去。

　　扶昊是给了苏银照顾好自己的承诺，但这种安抚他的话，苏银听听也就算了，他才不会相信那个面上温顺骨子里叛逆的小少爷。扶昊大抵是从小就被扶微照顾得太好，几乎不受重伤，如此一来反而不害怕受伤，颇有些好玩的态度。在这个问题上，苏银头疼欲裂。

　　不过这次，扶昊是尽心尽力地浑身解数地来信守承诺，他巴不得自己耳朵上多两坨棉花来塞着，一边费心费力地拆招，一边还要听着桓之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那些他的梦魇，安慰自己心神宁静。用功时最忌心神不宁，一个差错正有可能走火入魔。

　　扶昊整一条右手从肩关节到五指关节全都麻得不知道疼痛是什么滋味了，只幸好在苏银等人如及时雨从天而降时，被自己安慰得好似死灰的心才勉强扑通两下起死回生。
　　他一直以守为主，没有放肆攻击，如此一来虽没有给桓之完成什么伤痛，但他身上也几乎只有一点不痛不痒的伤。

　　只是脸色苍白得很。

　　苏银轻落在城墙上，唬得城墙上的守卫们一愣一愣的，和扶昊远远对视一眼，照面也来不及打一个，就随手扯了一人的弓箭搭在手上，投入了激烈的战斗中。

　　苏银面色沉静，金光的眼眸里波澜不惊，好似之前烂着脸把宋徽等人甩在身后的人不是他一样。弓箭在他手上比在凡人手中要有力得多，法力和弓矢势不可挡冲破了桓之的剑风，没等他侧脸避开，就在他右脸颊上划过，留下一丝血迹。

　　扶昊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在城墙上的人，这一眼看去就不再是先前那样的恬淡了，而且眼梢眉目间含了杀意。扶昊从没见他真正上过阵，这一次还是首次亲眼见他与人对峙，忍不住心动一瞬，心里感慨万千：“我都快忘了这是个十七岁自修成神的天才了！”

　　宋徽等人身上有兵器，便直接跳到扶昊身边边打变画阵，瞧见扶昊还能活泼乱跳的样子，嗓子吊的一口气也终于落了下去。

　　“好在毫发无损，不然回去指不定要被怎么骂。”宋徽面不改色心想。

　　他想归想，脸上还是含着几分长辈的慈祥，夸了扶昊一声：“干的不错了，辛苦了。”

　　扶昊：“是我沉不住心思露了马脚，等会去任掌门责罚。”

　　宋徽干笑两声摆摆手，示意不必了。
　　他还敢责罚么？

　　桓之眯了眯眼，这些人的出现都是他意料之中的，不足为虑，他自有他的应对之策。桓之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宋徽身上，原本灿烂的笑容变得犯贱，乐呵道：“我记得你啊，宋掌门。”

　　宋徽眼皮一跳，懒得理他，手上动作不慢分毫。

　　桓之也不多说，而是一阵青烟笼住自己，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青烟摇摇缕缕钻上天，重新露出桓之时，扶文彦的皮囊却不见了。

　　看到桓之新换上的人皮时，宋徽在那一刻脸色差到了极点。

　　桓之吹了声口哨：“如果我记性还没出问题，这应该是沥湄仙人的皮囊咯？唉看你那副脸色哈哈哈哈，我肯定是没用错了。”

　　扶昊几步快速到宋徽身旁，悄声道：“那只是幻象。”

　　宋徽何尝不知道这只是幻象，他也没打算因为一张皮囊就走火入魔停下攻击。
　　可桓之又开始他喋喋不休地口术攻击了。

　　桓之：“那些年沥湄天天跑我洞里来试探我的深浅，就是为了救你那个不识好歹的侄子对吧？可惜了可惜了，你那个侄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让他把他血给我一点他就给了，不然我也不会做出一个那么逼真的你的傀儡，沥湄也就不会那么好被解决掉了。”

　　宋徽脸上绷得像块石头，手上的银剑像一道有破竹之势的流星不顾一切计策袭了过去。这一剑破绽百出，瞅得扶昊胆战心惊。

　　桓之心知计谋得逞，哈哈一笑，继续说着：“他是真的对你好，看到我那般折辱你的傀儡，想也没想就上当掉了陷阱。若那傀儡是别人的样子，他也不至于到死也没能发现那只个傀儡了。都说沥湄是个莽夫，我看他只有对上你的事的时候才是个什么心思都顾不上的莽夫，否则我早就弄死他了。”

　　一星眉头微皱，瞥了眼城墙上的苏银，无奈道：“不能把这人嗓子射废吗，听着怪烦人。”

　　一星脸上和平日无异，心里却早已翻涌了，不消猜也能知道，这厉鬼用陈年旧事扰了宋徽心神后，就要用何韵的事情来扰乱他心神了。

　　何韵死了这么多年，他可不希望还被这恶鬼扯出来当着他的面鞭尸。这样想着，一星也和宋徽一样暂时搁了画阵的事情，和扶昊一起全力以赴。

　　他们这样正中桓之下怀。

　　可怜一月垂着袖子站在旁边，冷眼看了一会儿，确定打架已经插不进去了，干脆收起来剑，专心用自己身上的朱砂画起阵来。

　　天色渐渐火光，天上最后一点像鸡蛋黄似的太阳几乎靠近地平线，很快就要把白日拉下帷幕了。

　　宋徽皱眉：“他入夜后会增强，不能再拖，我们需要速战速决。”

　　“……”一月继续布着那宏大费神的阵，忍不住腹诽，“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么？”

　　那厢苏银带着守卫射了几轮剑，终于飞下城墙落在扶昊身边，也是只有一瞬的时间给他看了眼自家这个浑身上下白袍都很被尘土打脏，只有脸色因为透支而惨白的小公子。苏银没有兵器，懒得加入战争纠缠，和一月一起画阵。听着桓之嘴炮完宋徽一星后，大有继续说扶昊的意思，苏银冷笑一声。

　　偷窃人记忆，寻找到弱点的法子，并不是只有他桓之一个人会。

　　香炉被苏银从袖子扔出，接到几滴桓之被围攻落下的血，再被苏银法力一移，正好挡住他朝扶昊攻击的一道法力。

　　香炉全权吸收。

　　等眼前城郊景色开始扭曲时，所有在场人都已经没有了退路。

　　那是一片鸟语花香之地，穷困潦倒怀才不遇的人质皇子在异国他乡的宫里受尽欺凌，就连好不容易交到的挚友也受其牵连，软禁府中。

　　一个衣着朴素却浑身上下书生气的少年斯斯文文地站在茅屋外，还有一群粗使下人样的家伙撸着袖子不坏好意的噙着笑看着他。

　　一个太监样的人抱着手臂，尖声细气道：“皇上说，最近有使者拜访，要把殿下的宫殿空出来，但没安排殿下新住处。若是殿下无处可归，咱俩可是心疼得很呢，这小小茅屋不足表达咱家对殿下的孝敬之意啊。”

　　香炉吸收了桓之的法力和血，这也就是桓之记忆里的场景了。桓之不知道苏银还有这手，脸都绿了，发疯似的超苏银劈头砍去，苏银岿然不动，扶昊早有准备，殇秦游龙似的飞过去格挡住桓之心神不宁的一剑。

　　桓之咬牙冷笑：“你最好带我们出去，否则，就跟着我的记忆殉葬吧。”

　　苏银不管桓之那如针扎的眼神，不咸不淡道：“难道你不想再见她一眼吗？”

　　“……”桓之难看的脸色忽然冻住，破解后带上了几分逃避。

　　他虽然活了一千年，但永远不会忘了这记忆里呈现的一幕是什么时候。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天那位公主殿下纡尊降贵地踏着脏污泥泞盈盈走到自己眼前，就像是他黑暗无光人生中唯一的一缕晨曦，她出现后，他才勉强期待着相信着，他的人生或许还有雨过天晴的那一日。

　　一行人冷眼旁观着，只见那少年隐忍着心头怒火，勉强笑着拱手鞠躬：“是，多谢魏公公。”

　　众人就喜欢看他软弱无力忍受欺凌的废物样子，都是身心俱乐地议论笑了。

　　那魏公公又道：“还有吃食的问题，殿下没安排，咱家只好任性让赵婆婆顺便给你带一些了，委屈殿下，实在过意不去。”

　　赵婆婆是谁？少年桓之笑意一僵，流逝得干干净净，干巴巴道：“公公的意思，难道是要我吃……鸡食？”

　　魏公公怀着慈祥的笑容，揣着浮尘不说话。

　　再这样难怪歹意的气氛里，忽然一道声音打破了险恶僵局。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甜甜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回头看清来人后全都低下头掩住自己难堪的神色，给她让出一条道。只见一个穿着藕色华服的姑娘翩翩走来，一颦一笑都带着小女生的俏皮感。

　　桓之只觉得自己多看一眼都是对这个精灵似的女孩儿的玷污，忙不迭低下头。

　　“公主你怎么来这种地方啊。”

　　“公主小心点，这儿地脏。”

　　她对那些人的奉承恍若未闻，只笑问：“半年前我就听说邻国来了个皇子哥哥，本想找他玩却一直没空，今日按着下人之路寻到这儿，你们在做什么？殿下怎么被安置到这种地方了？你们是在玩什么游戏么？”

　　她语气虽轻松，但责问之意可谓是傻子才听不出来。众人支支吾吾起来。其中一个妇人领着公主走开了几步，小声说道：“公主啊，这人在他们国家可以说是奴才都不如，您就别管了。”

　　那妇人声音虽小，却让桓之听得一清二楚，藏在青色宽袖下的手，紧握成拳，甚感赧然。

　　半晌后，公主却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不懂你们这些浑话哪儿传出来的，但切不可让人家觉得我们国家是没有礼仪的蛮邦。”

　　下人多是粗人，听得一知半解，大概猜到是公主不认同他们的做法，只唯唯诺诺地点头。

　　“好了，你们都退下把。”那小公主小手一挥，落在桓之眼里还颇有指挥千军万马的巾帼英雄姿态。

　　桓之对着公主深深鞠了一躬：“桓某无以为报。”

　　公主把团扇抵在嘴边，笑道：“我也帮不了你多少。”她并不是什么身份尊贵的公主，母妃的娘家也只不过是普通地方官罢了。若她是大公主，便可光明正大带着这人好好安置了，可惜她做不到。她这一出神，便好像眼神放肆地在桓之脸上游移。

　　桓之看着她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桓之脸颊微红，出声提醒道：“公主，夜深了。”

　　那小公主也不禁脸红，笑道：“啊是有些天黑了，以后我会让丫鬟给你送三餐，你也莫要太委屈自己。那些下人都是蹬鼻子上脸的。”

　　桓之微微颔首：“嗯。”

　　公主踌躇一会儿，终于开口道：“那我……先走了？”

　　桓之紧张地舔舔嘴唇，很想挽留住这个女孩儿，但一想到自己挚友的下场，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头，闷声：“嗯。”

　　微暗中，那个匆忙离去的背影无辜有了几分羞涩的味道，那段时间是桓之一生最美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