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收好你的猫》坏酒

43、终章（二）

　　黄昏的光辉盈盈洒落，扶昊背着两把剑和扶文彦踏上了回家的归途。

　　一年前离开金康的时候，他也曾日日思念着想回家，可是现在牵绊越来越多，他又舍不得无安这边了，舍不得那个伫立在远处目送着他离开的人。

　　一路上“扶文彦”都沉默着，不过无妨，扶昊对他也无话可说。殇秦却一直蠢蠢欲动，大约是感受到了桓之扑面而来浓烈的邪气。

　　扶文彦看着剑：“这剑挺有意思。”

　　扶昊安抚着殇秦，勉力笑道：“有意思我不知道，不过确实是挺敬业的，总是不停地响，都不知道在响什么。”

　　扶昊紧张地圆谎，希望这番话落在他耳里不会太欲盖弥彰。

　　和一只曾经毁了九十九位仙师魂魄的厉鬼并肩而行他也是很紧张的，虽然现在的“扶文彦”应该只是他的分身。真正的扶文彦的玉佩还在他身上，想到这儿扶昊突然问道：“对了，你玉佩带了吗？别弄丢了。”

　　扶文彦笑容一僵，道：“带了，为什么……忽然问我这个问题。”

　　扶昊无所谓道：“汪韶不是丢了玉佩吗？我担心他着急起来拿走你们的玉佩，你确定你身上的玉佩是真货？”

　　扶文彦笑道：“之前你不听我劝给他解绑时，你怎么不怀疑他有问题呢？”

　　扶文彦一边说一边慢悠悠从怀里掏出玉佩，递给了扶昊，道：“你如何确定他的真假。”

　　扶昊接过玉佩，拿出自己袖子里那枚玉佩道：“我对比一下不就知道了。”

　　扶文彦似乎觉得他这种做法很幼稚可笑，笑着摇摇头便掀开帘子看窗外了。

　　就是趁这时候！扶昊趁机飞速把玉佩交换了。

　　“嗯，是真的。”扶昊手握两枚玉佩，打心底不想把这块玉佩还回去，可扶文彦转回他那张苍白的脸，伸出惨白的手，他还是不得已递了回去。

　　接着整整一日半过去，两人离开中转驿站后，那驿站马夫见两人器宇轩昂样，不敢怠慢，弯腰驼背赔笑道：“上月刚修了条新路，要比老路快半日路程，公子们看要不要走新路？”

　　他这话真的是太不及时，如果他们提前到了，别说宋徽等人有没有准备好封印阵，可能城北的百姓都还没被扶微赶到城南。事已至此，扶昊不能贸然出声，倒是扶文彦闻言十分赞同。

　　扶文彦：“走新路吧，之前不是说了速去速回么？”

　　“嗯。”扶昊不动神色地瞥了眼天上盘踞的铜鸟，暗暗思索着如何把这消息传给他们。

　　马夫见两人三言两语就定好了，心里欣喜不已，挫折黄灰老茧的手，乐呵道：“新路要收官费，公子可否再填一吊钱？”

　　“……”
　　扶昊转头看着周围，到处都是讨价还价的商人和马夫，只怕这些马夫心里都带着同样的心思，都是为生活所迫倒也不得说些什么，不过这马夫被生活所迫误打误撞害了他们计划一遭。

　　“扶文彦”闻言便去怀里摸钱袋，谁知伸手摸了半晌，只摸到一个干瘪瘪的袋子，他脸色一僵，看向扶昊。扶昊心知有戏，也伸手去摸钱袋，然后皱眉和扶文彦相顾无言。

　　扶昊：“我只带了刚好的路费，没有多余的了。”

　　马夫脸色也青了，他本以为这白衣服的小公子器宇不凡文绉绉的，不至于像那些个小气鬼投胎的商人一样，结果还是没让他讨到好处。马夫笑容没了，木然道：“那就走旧路，旧路最近重修，还要绕圈子，比以前晚半日车程。”

　　扶昊思忖片刻，认为晚半日也比早半日要好，正想应下。扶文彦却忽然拿出一块玉佩道：“我把这个抵给你，到了金康后再拿足钱给你，可行？”

　　扶昊见他把那代表无安弟子身份的玉佩当成破铜烂铁似的抵出去，忍住了放殇秦去砍他的冲动，淡淡道：“这样不好吧？”

　　扶文彦：“先别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了，我们赶时间。”

　　那玉佩玉光流转晶莹剔透，绕是粗人也能看出不一般，马夫哪里管这两人文绉绉地争辩，伸出黝黑的魔爪就把玉佩抢了下来摸了两下，眼见他就要放嘴里咬一下，扶昊吓得使了四分力遏制住他的手肘，疼得那马夫差点扔掉玉佩。

　　扶昊：“别咬，到了金康我要把它赎回来的。”

　　扶昊面色不善，那马夫一愣一愣地点点头，把玉佩收进了怀里。

　　事已至此，扶昊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原本应该是后日下午才到金康若是提前半日，差不多后日清晨就能到。此时此刻，他只能边拖时间，边暗暗祈祷宋徽等人手脚快些，莫让计划落了空。

　　接下来整整一日一夜，两人都是随便啃了点干粮在车上眯了眯就过去了，马夫干的也是累死人的活，这马夫除了贪财一些，其余都包君满意，一路上也不叽叽喳喳烦人，到安康城门前下车时，三人所讲的话十个手指头就能数完。

　　扶昊跳下车，吩咐马夫道：“你去南边驿站，去找扶家的仆人，用玉佩换钱，你可以要双倍的路费”

　　马夫小鸡啄米般用力点头，看起来很老实。

　　扶昊几日看透了这马夫，淡笑着加上一句：“但别想带着玉佩跑掉，否则小心人财两失。”

　　马夫状做实诚的笑脸又丧了起来，不理解前几日还如沐春风的温润少爷，今日怎么就成了杀气腾腾的假笑少爷，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后，佝偻着背赶马走了。

　　扶昊面无表情回头看下车后莫名在原地磨蹭的“扶文彦”。这一出请君入瓮，很快就要完成了。

　　扶昊：“文彦，回家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他胸口竟然萌生苦涩感，虽然他不待见扶文彦，但想到眼前这人只不过是假的，真正的扶文彦回家只能是成一抹骨灰被捧着送回家里，他还是心里微涩。

　　扶文彦缓缓抬头，墨色眼珠转了转，落在金康城门上，驻守的士兵肃然在城门上，背着弓箭踱步徘徊。忽然原本温和的神色生出一层阴恻恻的阴影，扶文彦嘴角上扬，阴森道：“回家？”

　　扶昊瞧他眼角眉梢都吊上了警惕，便心道不好，面上依然是不为所动，说：“为何不进去？”

　　扶文彦：“为何进去？家祭？呵，拿我献祭吗？”

　　扶昊垂眸一瞬，再抬眼是，一向平和的眉眼间捎带上再不隐藏的杀意，腰间的殇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轰轰鸣响，出发与剑鞘相撞的声音。眨眼间，扶昊手搭在剑柄上，紧接着一道白色剑光闪过，殇秦已经被他拔出，杀气凝在剑尖，直直对准了扶文彦。
　　扶昊道：“怎么发现的？”

　　“扶文彦”抱臂道：“你都不敢让马夫带我们去扶家，如此明显了，还盼着我看不出来吗。”

　　扶昊面色沉着：“那反正都来这了，不如和我进去一趟看看你这具身子的家人？”

　　扶文彦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道：“我不进去，他们不也一样会出来的吗？”

　　“扶文彦”抬头看向一直盘踞着的铜色鸟儿，眉头微皱。鸟儿在原处盘旋一阵，终于像是发觉不对劲，嗖地一下像一道流光闪过，朝城内坠去。

　　扶昊见铜鸟去通风报信，放下心来，现在他只需想办法稳住桓之。这只鬼的年龄，就算是把他、苏银和宋徽的年龄全加在一起都比不过，他没把握正面对上这鬼，只能在脑内飞速运转，想着拖时间的对策。

　　诚然他想的很多，也喜怒不形于色，可桓之毕竟是千年老鬼，不用看他也猜得到他在想些什么。其实对桓之而言，今日他功力最弱，最好的对策是走为上策，等来日再回来复仇。可此时对着扶昊一个小屁孩儿，桓之生不出一点儿退怯之意，哪管扶昊在想什么对策，在他眼里直接动手就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扶昊手持殇秦抵着重剑，猝不及防被击得退了两步。在绝对的武力面前，脑内什么对策都是狗屁，被这一击击飞到青天白日外。
　　两人忽然在城门外打了起来，肃然城墙上的士兵早就得了命，有些眼见脑子灵活的人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出戏，他们凡胎□□自然不会下去凑热闹，只得在城门上射箭助力，大部分守卫都是禁军羽营的神箭手伪装的，不需要扶昊分心躲箭，算是帮上了扶昊几分忙。

　　加上今日桓之被削了三成功力，扶昊被逼出了三成潜力，两人都是吃力对付着，竟然不分上下起来，那铜鸟也不知道有没有飞到苏银身边，要知道金康城的城土方圆能在全国排上前三。这铜鸟一飞还不知道要飞多久。扶昊第一次为家乡的大而忧愁起来。

　　桓之定着扶文彦的皮囊，眼睛嘴巴都弯弯的，露出一个扶文彦从不会露出的灿烂笑容，他撇弃了扶文彦的兵器，手上一把黑色重剑大开大阖，一副惬意闲庭信步的模样。

　　桓之好以整暇道：“其实我也不想去惹你们无安山上死板的臭道士，但这孩子的愿望是当你们新晋生的老大，那我也没办法，只好顶着他这张脸来玩玩了。”

　　“来玩玩？怕是来试水深浅的吧。”扶昊腹诽，嘴合得紧紧，懒得与他多费一句口舌。

　　桓之：“臣服我的人和神可多了去了，只要有贪欲的人，我都能拿下，这是我的资本。而你呢？小屁孩。你除了你身边那神出鬼没的神官，你一个人你能成什么事？”

　　城门外虽人烟稀少，但也有两三个在赶路的，何尝见过这种阵仗，只觉得两人打得眼花缭乱比戏台以上精彩到哪里去了，几个勾肩搭背躲到城墙后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热闹。桓之一直妄图用言语勾引扶昊反戈一击，却不知自己的苦口婆心落在这些心大如斗的路人眼里却聒噪得烦人。

　　桓之：“你和我走啊，我看你天赋极好，别跟着神官浪费了。不然的话，你这辈子都别想保护那些人。”

　　“烦人，千年厉鬼都这么没分的吗？”扶昊不耐烦地想着，手上的招数也不再收放自如，而是以泄火为目的的发泄，可每一击剑痕加深时，他又会清醒几分，告诉自己不能冲动。

　　不能冲动，要保护好自己，不能再让苏银担心了！

　　桓之看着扶昊原本凌乱了的攻势倏地条理分明起来，眉头微皱，神情变幻莫测。
　　他凭着一口舌灿莲花，不知道拿下了多少神官奇人，可这区区小屁孩儿听完后竟然纹丝不动？难道他偷窥的记忆是假的？

　　桓之不信邪，又道：“你非要走人间正道，可知道人间正道容不下你们那脱俗的爱情？”

　　扶昊好不容易稳住的心神又慌了一瞬，然而也只是一瞬。他们俩又不是偷情，被知道了就知道了，他有什么害怕的？扶昊终于理了他，嘴角上扬三分，微微露出白齿——一个标准礼貌的微笑，道：“你想多了，我们俩都只是俗人，那种感情谈不上脱俗。”

　　扶昊脸上笑着，心里却已是千言万语给自己洗脑。什么脱俗不脱俗的爱情，那都是胡扯。他们俩也是两颗心越靠越近，彼此信赖彼此依赖，彼此都是黑暗里唯一一颗夜明珠。和所谓的世俗接受的男女之情又何不同么？

　　都是一样的，所以，去他妈的脱俗的爱情。扶昊难得在心里默默爆粗，手腕一转，银色剑风灵巧地打了个弯，拨开了桓之又一次劈面而来的重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