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终章（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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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之的脸色在公主出现后开始白，之后只有更白没有最白，他顶着的那副沥湄的皮囊也终于消失，换回了自己那已成鬼没有丝毫人气和血色的鬼样。
桓之盯着公主有那么一瞬，眼神热烈如夏日绚烂烟火，随即一闪即过，状作不在意地假笑看向苏银，就差没在脸上写满仇深似海四字了。
苏银不以为然，他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桓之既然想揭人伤疤扰乱心神，使其用功不稳，那他就揭他伤疤，看看谁能比谁好到哪里去。
所有人都是知道桓之前世那点破事都，此时此刻误入这回忆，都看得唏嘘不已，唯有一月恍若未闻，凭着自己的记忆，不顾幻境，继续手沾着朱砂，尽力尽力地画着那阵法。
苏银冷眼瞥向桓之：“如何？”
桓之假笑不语，墨色瞳孔里杀意腾腾，手负身后道：“不如何，我都是活了千年的老鬼了，若不是你把这景色弄在我眼前，我大抵都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苏银懒得管他那假装镇定的模样，手指轻划在空中几下，场景又开始转换。
苏银：“那我们不看她了。”
场景一转，从混着泥泞味的后宫庭院转到了金碧辉煌寸土寸金的大殿里。
桓之那对他不冷不热的国君老爹总算想起这个儿子，大发慈悲要帮他提亲。挑来挑去什么闺秀这儿子都支支吾吾不满意，老国君折子一扔，道：“说话说利索，在他国带了两天，人傻了不成？”
“两天？两年还差不多。”桓之眼观鼻鼻观心地心想，“平日里也只敢对我威风，随便换个大臣都能骂你哭。”
想归想，他要是说出来了，怕是活腻了。桓之缄默一瞬，恭敬跪下：“儿臣有一心上人。”
国君不耐烦摆手：“说。”
“……”桓之不知道又沉默了多久，才把自己七上八下的心稳下来，生怕自己老爹又发火，轻声道，“吴国小公主……”
“……”国君眨眨眼，脸上的皱纹都好像被吓得加深了，随后大笑起来，笑得每一处皱纹都滑稽，扶掌道，“你长大了，知道为国家着想了，若是能联姻，孤也不需要为社稷日夜操劳了。”
桓之瞪着眼睛，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被夸奖了，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只知道傻笑。
看着这一幕扶昊都忍不住一掌拍在额头上，这老国君如此昏聩，是怎样守住江山十多年的！？
也难怪吴国一点面子都没给，不仅直接回绝，还干脆把公主下嫁蛮人和亲去了。
诚然扶昊一心一意投入桓之的回忆里，桓之却悟出了两分味道，先前受这幻境牵连，他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看来这幻境和现实并无几分差别，趁着众人陪他揭自己伤疤，挑了个他认为最好下手的下手了。
“……”扶昊无语地两指夹住银剑册锋，心想，“还让不让人好好看戏？”
宋徽讥讽道：“先前大人不是说得很好么，怎么到了自己这关就受不了呢？”
话音未落身形先动，宋徽持剑上前接过原本对着扶昊的攻势，努笑：“既然不看了，我们继续算旧账。”
苏银不管那边剑光五光十色，兀自退了两步，轻轻拿起香炉，道：“专挑有那女子的场景，不停地放。”
他的声音平和无异，说出来的话就好像凌迟。桓之杀红了眼睛，扰人心神这一招，显然苏银占了上风。
扶昊嫌自己捣乱，干脆退到苏银身边，时而看看乱斗，时而看看幻境，时而看看全程苦行僧似的画阵的苏银。
苏银不管他看什么，全程只紧紧盯着他，伸出自己双手捧住他那双因为脱力不自觉颤抖的右手。扶昊感觉到苏银手也不自觉微颤，知道他是担忧自己，故回头微微一笑。
扶昊：“我很好，我尽力了。”
苏银把他的手握紧自己手心里，大有和他并肩作岸上观乱斗的意思，低声道：“我知道，你若是有事，我也不可能只给那东西看看香炉幻境了。”
扶昊听他讲这样狠话也好似吟诗般的声音，更是抿嘴笑了：“你还想怎样他？都没见你有自己的兵器。”
苏银：“无妨，我炼出来的法器多了去了，能折磨他的绝不只香炉一个。”
“……”扶昊无奈地笑，心想，“我差点忘了这人闲着无聊喜欢干什么了。”
那方打得难舍难分，这方耳鬓厮磨亲密不已，若是埋头苦干的一月抬头看一眼，一定会饱受惊吓。
……
千年厉鬼虽诡异狡猾，但也是一手难敌众人，加上勤勤恳恳不忘记正事的一月道人，终于又被成功封印了。
这次他还没来得及真正干些什么，就昙花一现地被朱砂阵蓬勃而出的红光缠住了身子，而香炉幻境被红光侵蚀消融前最后一幕正是千年前他和小公主告别的那一夜。
那时年少，情真意切，是千年时光不可能消磨得了的。桓之先前骗了苏银，他怎么可能不在意她……红光笼罩时，他还不是忍不住丢下剑，对那幻像伸了手。
昙花一现。
等一切收拾干净已经是打更时，扶微听话在扶家厅堂坐着不敢睡，也又不能去看。听着手下和百姓把那阵仗描述得惊为天人，更是豆大的汗滴滴落下，夫人催了几次也只是搪塞过去，让她自己睡过去了。
扶昊没让他等多久，带着一行仙风道骨的人飞回了扶家。扶微欣慰地给各位指了路，恳切道：“今日已晚，明日定为各位接尘。”
宋徽推脱几番，无奈道：“多谢。”
宋徽带着两人离去后，只剩下扶家兄弟和苏银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间尴尬得宛如置身于九重寒天。扶微有些不自在地将目光在扶昊和苏银间游移，那飘忽不定的目光，看得苏银都怀疑他知道了什么。
苏银不理解，扶昊心里却是明白的。那日苏银忐忑问他是不是害怕了，他说了假话，他确实害怕这份有些惊骇世俗的感情被公之于众，但越怕越觉得对不起苏银，当夜给扶微写信时，结尾便把两人的事全部交代了。
都说长兄如父，扶昊自然是期待又害怕扶微的反应的。他不过是仗着扶微对自己从小到大的宠爱放肆一下，不知道扶微还能不能容着他。
此刻夜光下，扶微的脸色真的说不上好，满脸无奈之态，终于还是说不出口，改口问道：“你们……睡你屋里吗？”
他这话显然是试探，苏银却不知道正想一番客气话应下来，扶昊却腾地红了，摇头嗫嚅道：“不。哥哥你应该已经给他备了客房？”
苏银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差点又要怀疑自己做了什么事踩到扶昊的小尾巴了。
扶微高深莫测地点点头，道：“就在你隔壁。”
扶昊心里惊讶之意难以言表，他哥心真大，都知道苏银是狼了，还敢让狼睡他隔壁。
扶微：“走吧，明日早点起床，我带你们过去。”
扶昊点点头，和扶微并肩走在前面。苏银在后面悠悠跟着，满腹狐疑地看着前面那两兄弟几乎飘忽的脚步，怀疑这两人是喝了酒下一秒就要栽倒见周公了。
苏银抬头盯了那弯刀似的银月一瞬，只觉得那月亮也和他一样摸不着头脑。
翌日晨曦透过纸纱窗透进屋内，洒在檀木桌上，映着星星点点灰尘。难得今日是扶昊跑苏银屋子里叫他起床，苏银颇有些惊讶地揉着惺忪睡眼。
扶昊老实交代了昨夜异状：“我那晚上家书里已经交代完我们俩的事了，你也别和我哥装了。”
看着扶昊紧张的样子，苏银原本坚硬的肩似乎都柔和了下去，道：“那……”
扶昊摇头：“他什么都没说，我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苏银哦了一声，其实他也不是很在意扶微的想法，反正对他而言都是无差点，他也相信扶昊不会因为哥哥的反对就离开他。除了扶昊，世间所有人的想法都无所谓。
他们这边是一个紧张一个恬淡，不知道那边扶微这几日都是彻夜未眠，一边心想自己膝下已经有个儿子，不至于给扶家绝后，又一边心想难道放任扶昊断子绝孙么？！
“大不了我再生几个，过继一个给他吧。”和“我这些年真是把他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想玩了，这次不能再放任下去。”两种念头已经在他脑内打架三天了，真真是头疼欲裂。
扶昊携着苏银一同去见扶微，扶昊藏好心头上的惴惴不安，脸上和苏银一样云淡风轻。扶微也藏着脑子里天人交战的念头，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如此一来，苏银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听他们俩兄弟牛头不对马嘴，两人都各怀鬼胎心不在焉的对话，听得他都忍俊不禁了。
苏银忽然插了口：“家主。”
“……为什么还用这种生疏的称呼叫我？”扶微心里竟然莫名其妙忐忑起来。
他脸上正常道：“苏大人何事？”
“……为什么哥哥用那么生疏的称呼叫苏银？”扶昊竟然也莫名其妙忐忑起来。
苏银轻笑一声，好似看出来他们俩神色不安的原因了，搁下手中茶叶打转的茶，站定鞠躬拱手，改了称呼：“请哥哥成全。”
“……”
扶昊和扶微都如石头一样坐在椅子上，挺直的背不自觉塌了一下，谁也不知道彼此在震惊什么。
扶微不知道是怎么灵魂回神的，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赶忙扶起他，正色道：“这件事、这件事……这……”
他看上去面色无异，实则舌头打结。扶昊看着苏银，心道：“不是说好我来提亲么，这人怎么自己跑哥哥面前说了……”
他还没来得及埋汰苏银，也没来得及害羞，就被扶微舌头打结不知道是推脱还是没准备好的样子激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扶微揉了揉突突的太阳穴，不好看苏银，只好偏头看向扶昊，深吸口气，像是补足了勇气，一口气说了出来：“这件事，我随你心意。”
扶微总归是给自己下了决定，松了口气。却不知这句话又像巨石，把扶昊原本就涟漪不停的心激得水花四溅，扶昊眨了眨眼，好像要决定自己没听错似的，又求证地看向扶微。扶微再一次点头。
这下终于不是巨石袭来，而是雨过天霁了。苏银好以整暇地，含着淡笑温柔地看着扶昊，扶昊不好意思和他当着扶微的面旖旎，只受宠若惊地和扶着告了谢，想拉着苏银找一席之地欢喜去。
苏银趁机在他额头啄了下，用自己那勾引谁谁上钩的金色眼眸暧昧地盯着自己的小少爷，声音像是被春雨洗过一样好听：“现在放心了吗？”
扶昊去蹭他的嘴，笑：“你怎么一点不怕？”
苏银笑：“我相信他那么喜欢你，不会让你为难的。”
扶昊神情里一点点的柔情都被苏银尽数收在眼底，差点就想脱口而出一句肉麻至极的话。
“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第45章 终章（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