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谎言》爱因斯弹簧

29、第29章 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忧郁

　　来自雪鸮木省宽河镇的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蹲在客店外的树下抽一截卷烟。他看着道路尽头灰白的烟雾融入到黎明前暗蓝的光线里去。车夫在给他的骡子套上拖车。斜对面的酒馆安静下来，店里人开始打扫夜里留下的一切痕迹，把椅子倒放在桌面上。

　　烟卷还剩下两指宽时，有人从门里出来，加入了他。

　　“我还欠您一句道歉。”来者说。

　　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站起来，呼出肺里的烟气，同时瞥了他一眼。城里头绅士老爷打扮，脸上还残留着病容。

　　“你很习惯向人道歉，嗯？”他说。

　　“如果能消解误会，我不介意多说两声。”年轻人笑笑。

　　“免了。”阿列克谢又嘬了一口烟，让温暖可亲的烟气更长久地絮绕在肺部，“我们没什么误会。”

　　对方又想说话，但阿列克谢打断他，“你带她走？”

　　等他呼出胸腔里所有的烟气，那年轻人才终于点了点头。

　　“她决定和我走。”

　　“唔。”年长的猎人抓抓下巴上的胡须，“行了，去吧。我早该接受事实，从这小家伙十二岁起我就拦不住她了。”

　　“我很抱歉。”

　　阿列克谢嗤一声。“别跟我来这套，先生，光嘴上说是没用的；我得揍您一顿才解恨，顺便警告您别欺负她。”

　　客店门开了。两个男人一齐回头望过去。

　　“你又打算揍谁，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维洛·缪勒森探出头问。她似乎极其想要一路蹦跳过来，却很少见地克制着。走过来时她打了个哈欠，随即很快收住了，揉起脸，同时紧张地偷瞟他们的反应——偷瞟他们当中的一个。

　　阿列克谢听见身旁的男人微笑了。老猎人摇摇头。他的小女孩儿学会越多事情，就在离他越远，离别的某个人越近。

　　此时这小女孩儿已经站到那人身边去了，他们的肩膀撞在一起。两人的脸都有些红。包括阿列克谢在内，他们都尽量不去注意这一点。

　　“我在上边听见你说要揍谁来着。”维洛说。

　　真是世道颠倒。阿列克谢双手往空中一甩，“老天，听听这叫什么话！昨晚真正被揍得最狠的人是我，而差一点动手揍他的人是你自己——记得最后又是让谁拦住了吗？”

　　“是我过于冲动了。”年轻人低着头。维洛朝阿列克谢皱皱鼻子做了个鬼脸。他们靠在一起的那一侧的手都消失在身后，准是牵在一起。老猎人翻了个白眼。

　　车夫扛着行李走向客店门口套好的骡车。阿列克谢朝那边挥了挥手。他觉得自己应该和女儿再说点什么。“过两个月你毕业的时候我还会来皇都的。”

　　“还是免了吧。你就不嫌麻烦？”

　　“我嫌工作完了一个人孤单。除非到时候你回去看我。”

　　“真不害臊。”维洛嗤了一声。阿列克谢怒目圆瞪，轰隆隆扑过来，父女两人再次扭打成一团。维洛很快处于下风，因为她不肯松开拉着卢卡的手。

　　魔法师冒着生命危险拦在他们中间，咳嗽了一声，轻轻拽了拽维洛。“我们会很高兴在秋天再次见到您。”

　　维洛退回他身边去，过了很久才松口。“再见。”她不太情愿地说，上前来给了她老爹一个拥抱，用力拍拍他的背。

　　他的女儿越来越像自己了。阿列克谢为此很骄傲，但那点忧虑也仍旧摆脱不掉。

　　“再见，小家伙。”阿列克谢低声说，“觉得不开心就回北方来。”

　　“不用你说。”维洛退开来朝阿列克谢亮出犬齿，“赶紧走。”

　　“旅途顺利。”她身边那个年轻人说，朝他颔首致意。

　　阿列克谢朝他做了个警告的手势，迈开步走了。他爬到车后座上，坐舒服了才回头往后看。那两个年轻人并肩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他猛地想起什么来。

　　“很抱歉撕了你妈妈的书！”他喊道。

　　“没事，早就修好了。”他的女儿说，“我也很抱歉跟你说过混帐话。”

　　“没事。”阿列克谢说，咧嘴笑起来，“你老爹有时候确实是个混帐。”

　　骡车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时候，维洛才小声说，“不过其实也没有那么混帐。”

　　于是卢卡也笑了。“他的确很爱你。”

　　“那当然，他是我父亲。”维洛转过来看着他。“所以，你呢？我为了你抛弃了自己年迈的老父亲，你能用多少爱来换？”

　　显然卢卡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太多希望，于是有些紧张。他做好准备要开口的时候，维洛却大笑起来，安慰般地拍拍他的肩。

　　“又被我耍了一回了，嗯？”

　　卢卡看着她，突然明白过来她也在借此掩饰不安——昨晚发生的事太像不真实的了。

　　他已经明白掩藏能伤害她多深，那是不可饶恕的。所以他做了这时唯一合情合理的事。他低下头，拉起维洛的双手放在自己脸上。

　　“怎么啦？”她还笑着，“平常你可不这样。”

　　但他的沉默终于令她察觉到空气里异样的严肃。不只是这些。她每次对上那双眼睛，都感到自己被允许直达那颗灵魂里最脆弱，最疲惫，最悲哀的地方。可到了最后他总留一点笑给她，一点有光的地方。

　　“我是你的。”卢卡说，“几年前当你拥抱我，允许我在你肩上流眼泪的时候，维洛，你就拥有我了。”

　　那光如此强烈，令她觉得昏眩又有些飘飘然。这像极了前一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里最令她难以自持的那几个时刻。

　　“花言巧语。”维洛嘟哝，朝他龇牙，手伸上去捏他的脸颊，让他无可奈何地摆出个蠢透了的大笑来。

　　于是维洛也跟着笑了。她攀上卢卡的脖子，浑身笑得发抖。卢卡任由她吊在自己身上，轻轻抚摸她的脊背。

　　她想停留在这里，直到今年的最后一场雨带走这树的最后一片枯叶。那时冬天就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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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不算很长但是写了挺久，不算满意但是写完了就好哈哈哈哈
感谢[星期三掉进兔子洞]在漫长的存稿期给我砸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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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连载其间陪我，也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大可爱小可爱！既然都看到这里了请给我留个评论吧！哪怕是挑刺的吐槽的都想看到，谢谢！
如果有机会再写点番外（aka官方同人）什么的，不过不用太期待=3=